“我就要。”
陆鹤闲和我相像的锋利下颌轮廓被眼罩遮住,头发因为刚才的动作有一点乱,半遮住细眉。
我小时候总觉得陆鹤闲看起来严肃又成熟,长大了反而发现他其实看起来总比实际年龄更小。和他对视的时候我常觉得温和又安定,很难想象眼前这个人其实杀伐决断,不久之前毫不犹豫对着另一个人开了枪,把我从枪口之间带了出来。
我不太想去回忆我和陆鹤闲之间发生的越轨,但这是房间里的大象,我再怎么想忽视,它也庞大而显眼地存在着。
陆鹤闲把我整个人都拽到床上,飞机上的床到底不如家里的,我只能和他很紧地贴在一起,他捧着我的脸,贴上来亲我的嘴唇,只是很纯洁地碰了一下,然后推开,叫我:“宝贝。”
他的皮肤太白太薄,眼下的青黑和疲惫一点也藏不住。怒火、紧张和失而复得的后怕与喜悦同样无法掩藏,从他的每一个眼神、动作、拥抱和贴近中透露出来,告诉我,我就是他这世上最珍视最心爱的——宝贝。
推开他的力气忽然就从我的肢体中消散了。许多年前和好之后,我和陆鹤闲就很少长时间分别,这次几乎半个月不见,中途还没有一条消息一个电话,已经创下纪录。再一次确定地感受到他的爱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其实我也很想念他。
我又对自己说,陆鹤闲只是陆鹤闲,他只是我哥而已。
陆鹤闲像我们十几岁的时候一样,把我整个人抱住,但是我确实长大了,姿势变得有一点别扭。他的体温比我低一些,我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被他汲取,让他也逐渐热起来。
我想起他站在我前方的背影。
陆鹤闲很高,比我还要高出几厘米,但身形瘦窄,这么多年从来没变过。少年时代他偶尔来接我放学,青春期的兄弟之间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别扭,仿佛在公共场合表现的亲密是一种男性气概缺失的表现,所以从不牵手或者勾肩搭背。
陆鹤闲喜欢走在前面领路,双手插兜,步伐端庄,腰腹处的衣摆总是宽大,被走路带起的风吹动,看起来很酷也很成熟。
很长一段时间,在注视他的背影的时候,我总希望长成他的样子,偶尔也担心他被风吹走,悄悄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飓风天里抓住他。
但是容易被风刮走的陆鹤闲为我挡住了每一场暴风雨。
时至今日,我已经成年很久很久,长大到应该独自面对生活的枪林弹雨,他仍然要把我挡在身后,毫不犹豫地给予所有伤害我的人同等的痛苦与毁灭。
独占欲、过界、监视与无形的锁链。
我无法否认晏云杉指出的一切,但这都是陆鹤闲的爱的衍生物。
我需要他的爱,也就只能接受由此而生的一切,无论是有害物还是毒药。
就像陆鹤闲所做的一样,全盘接受我的好与不好,所有的一切。
我只能,也应该接受他给予的所有。
我想起小时候睡不着觉,半夜两三点硬生生把他叫醒。陆鹤闲打开房门的时候半眯着眼,漂亮的五官皱在一起,一脸不善,看起来随时可能给我一拳。但他还是让我进了房间,给我腾出位置,忍着不适应让我抱着他重新睡着。
还有一次我和人打架打得太凶,闹得老师要叫家长。我不敢叫我爸,我和他从来不亲近,敬畏和害怕多过家庭的牵绊,所以只敢给陆鹤闲打电话。他旷了一个下午的课来给我处理烂摊子,当然没给任何人道歉,出来之后也没指责我,只是让我注意点,别打输了。
他确实很纵容我。
所以我也要学会纵容他。
我先学着纵容他又亲我,这次一点也不纯洁。陆鹤闲累成这个样子还能一口气亲这么长时间,手还到处乱摸,我提心吊胆,生怕他把我口袋里的戒指搜出来,只好主动去抓他,让他的手指穿过我的指缝,没有缝隙地相握。
亲得我嘴都麻了,他才放开我,缓了口气又开始亲我的眼睛鼻子脸颊,惶恐地确认着我存在的完整性,还乱七八糟地叫我“小绪”、“囡囡”、“宝宝”、“宝贝”。
我把他的眼罩拉上,遮住他还是很难过的眼睛,羸弱地要求:“哥——你快睡觉。”
陆鹤闲眼睛被遮住了,眉毛还在上挑:“你管我?”
没等我说话,他把自己哄好了,“让你管。”
我现在已经不会去想,在这个年纪还和兄长如此亲密是否有损男子气概,只觉得他应该需要我,所以对他说:“我陪你睡着。”
陆鹤闲没有松开我的手,下巴抵着我的头顶,强迫我像寄生植物一样,攀附在他身边。
曾经熟悉过的拥抱里,我始终无法感觉到全然的安宁。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我说,你真的能纵容和接纳一切吗?
哪怕是他的欺骗?
陆绪,不要忘了他十年前直到现在从未停止,且没有改悔的——欺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