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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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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云杉将裤腿向上拉了一些,我看见他小腿还是由支架支撑,纹身的位置被纱布包住,先前被裤管遮住,所以看不出异样。

让我看了一眼之后,他很快地重新遮住,我了解,他显然是不想在我面前显得脆弱。

“骨裂。”他简短地向我解释,“最严重的就是这个,其他的都是外伤。”

“这才几周,骨裂能走路了吗?”我问他。

“我又没走。”晏云杉反驳,“站一会儿没事,你觉得我这么傻?”

“好吧。”我习惯了他夹枪带棒,平和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哦。”他说。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晏云杉仍然在定定地看着我,从始至终我都能从他脸上读到忐忑和欲言又止。

“你还想说什么?”我直接地问他。

晏云杉开口的时候表情很严肃,脸上的每一条线条都绷得很紧,我以为他要问什么重大的问题,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结果他问的仅仅是:“你大学选那门公选课是因为我?”

我差点笑出来,“是啊。”

晏云杉表情更严肃了,眉间再次出现了小小的褶皱:“那你为什么在课上睡着?”

“因为我认真听就会想你。”我坦言,“想你就会很难过,所以我不想听。”

“睡着是因为,你知道的,我睡眠本来就不好,你走以后的两年是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一走神我就会睡着。”

晏云杉沉默了,红唇动了动,停下,又动了动,最后只说:“嗯。”

而后又是沉默,我和晏云杉之间总是这样,许多时候如果我不说话,他总会一直沉默下去,即便事实上有想说的话,想做的事。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再次按动他的语言功能启动键。

“我……”他吸了一口气,“没有了。”

“等等。”在准备道别之前,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你在我的外套口袋里落了一样东西,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去取给你。”

晏云杉面色微变,向后退了半步,踉跄了一下,站稳之后很快地说:“不用还我,给我我又没用,不要就扔了。”

“扔了?”我诈他,“你不要的话,我真的让人处理掉了,放在我这里不合适。”

我很轻易地从晏云杉仍旧显得冷淡的脸上读出为难和些微的恼怒,已经准备好得到他的同意,回书房的保险柜去把戒指取给他,却没想到他犹豫片刻,表现出坚决的破罐破摔:“那你处理掉吧。”

“本来就是送你的。”他尽可能表现得不在意,平淡地表态,“你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事,随便你。”

晏云杉这样,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说要处理也只不过是诈他收回戒指的话术,我垂眸看他的鞋尖,绞尽脑汁想办法让他同意把戒指带走。实在不行干脆送到他公司前台,反正不要放在我这里了,这并不合适。

犹豫的时候,他说:“我给你戴过。”

我抬起眼重新看向他。长而卷翘的、蝶翼一样的睫羽颤抖着,瞳仁里的蓝明灭不定,晏云杉说话时声音带着很轻微的颤抖,语速仍旧很快:“我给你戴过,那时候你睡着了。你戴起来很合适。我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拍了照,还发给了洛棠。”

“我知道。”我说,“我早就知道了。”

晏云杉抬起手,缓慢地伸向我身侧,用指尖很轻地拨了拨我的手指。手腕上的那行字母随着伸手的动作露出了下半,明白它们意思的我呼吸一滞。他的指尖太过冰凉,我下意识缩了缩手,他立刻把手收了回去,纹身重新藏回袖子里。

他低下头看着地面,把下半张脸藏进鼻梁的阴影里,问我:“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想了想,告诉他,“没什么好生气的。”

晏云杉:“那我之前……违背你的意愿把你带走呢?你生气吗?”

我:“这要问吗?当然生气。”

“我以为你会恨我的。”晏云杉低声说,坦诚时的语言表达能力比先前好了一些,“至少会根本不想看见我,而不是……还下来看我的伤怎么样。”

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不识好歹,再也不想和我说一个字呢。”

晏云杉很沉地笑了一声,说:“怎么会。”

“而且。”我告诉他,“不管是怨恨、厌恶还是责怪,都是非常累的事,我不喜欢,也不会。”

“这就是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温柔,是吗?”晏云杉说,“但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一样。”

“不怨恨就是不在乎吗?”我质疑。

“我不知道。”他重新看向我,尖锐地指出,“但我知道,你下来看我有没有受伤,不是因为在乎我。”

“陆绪。”

晏云杉用很缥缈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我不会再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四个字被他咬的很重,像是在斥责我,斥责我的过度关怀,也像是他在告诫自己,告诫自己不要再过多揣测,或许也能理解为一种保证,保证他不会再以为我会爱他。

我在与他已然显得暗淡的蓝色眼睛对视时,想到他曾经理所应当的扬着下巴,接受我的所有偏爱的过去。

那时候他曾经拥有高傲又凌厉的眼神,时时刻刻让我觉得流光四溢。

原来宝石也会蒙尘。

不可避免的,我想起不久前他示弱恳求时的样子,事实上,在那时裂痕就已经出现,于是不忍的情绪再一次产生。

“你不用可怜我。”晏云杉低低地说,“我已经不痛了,我也不想要你可怜我了。”

“我……”他再次呈现欲言又止的态度,组织了片刻语言,“我计划出资支持高中的教学楼装修重建,下个月月初去讨论细节并签订合约。计划装修的有我们以前的教室,也有我常用的画室。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以朋友的身份。”他补充,“可以吗?”

极为罕见地,他放缓了语气,是在征求我的意见,向我发出邀请,而不是颐指气使,强行要求。他的表情显得非常谨慎,隐隐含着期待,我仿佛能看到他伸出爪子扒拉我的裤腿来示好,希望我重新陪他一起玩,向我确认,他是否能拥有一个朋友的身份。

于是我没有拒绝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那等时间确定下来,你和我的助理预约行程吧。”

晏云杉立刻很警觉地问:“不是之前那个了吧?”

我失笑:“你和他说也不是不行。你要是不想的话,新助理还在安排,确定下来会公布联系方式的。”

他这才放松了一些,说:“好吧。”

得到我的同意之后,晏云杉像是终于说完了所有想说的话,不再很紧地握着手杖,显得放松了一点,眼睛亮了一些,再次透露出隐隐的得意。

这充满戏剧性变化的一天让我相对轻易地拥有了困倦的感受,所以出言道别。

晏云杉不太情愿,不过还是对我说:“下次见。”

回家之后,我从客厅的窗户,透过枯萎的玫瑰丛向外看,看见三辆黑色的车停在了行车道上,有保镖下车,搀着晏云杉上了中间的车。

明明走不了路,还说自己已经好了,真是喜欢嘴硬的人。

我想像了一下他是如何在路灯下站稳的,是否也有人搀扶?又在那里摆了多久姿势,是否还确认了灯光的角度?

想到这他绝不愿意让我看见的一面,我不由得发笑。

思索间,跟在最后方的安全车也驶离了我的视线,深夜的庭院重新恢复了空荡。

微笑之后,也有一些感慨,原来有一天,我也能见到晏云杉学会表达自己的样子。

其实,如果天气暖一些,花园里继续种玫瑰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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