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法德松开手,“晚上来温室一趟,我遇到了点麻烦事……”
“发生什么事了?”我有些心不在焉,但还是耐起性子问。
“我被罚了一周温室劳作。”
“怎么会如此呢,布莱克少爷。”我敷衍道。
“都是那个布兰德,”他不满地说道,“那个倒霉家伙在草药课上给我递辣椒水,骗我说是往曼德拉草根部放营养水,一定能让它变得特别强壮,让教授另眼相看。”阿尔法德说道,“结果我差点被发狂的曼德拉草咬一口,还害得我被罚一周的温室劳作。”
我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莱斯特兰奇,他正百无聊赖地抛接着一颗粪蛋,显然阿尔法德也不指望这位“挚友”能帮上什么忙。
“我可不能在这门课上出岔子,”阿尔法德有些烦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魔杖,“比尔利教授这次发了挺大的火。最近我得老实点,家里人盯我盯得很紧。”
阿尔法德表面上是在询问我的意见,实际上已经默认我会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你现在也明白了,安娜,就是这么一回事,晚上在三号温室,记得把坏死的纈草处理掉!”
眼看他就要被那群狐朋狗友簇拥着离开,我急忙拽住他的袖口:“我保证会去——但你也必须到场!”
“什么?”阿尔法德似乎有些意外,“我晚上还有别的邀约呢。”
“你太信任我了,布莱克学长,我才二年级,很多草药学知识还不太明白,需要一个特别优秀的学长指导我,除了你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适合的人选。”我苦恼地说道。
我压根就不打算一个人对付那些会喷脓液的毒疖子和腐烂的植物根茎。
阿尔法德转回身,他倒似乎挺受用我的吹捧,少年眼睛有些闪闪发光,“……啊,你说的没错呢,安娜,”他扯低了脖子上的围巾,“虽然我不清楚你如何知道我在草药学方面的天赋,这项活确实并不简单,有些纈草很顽固,需要特殊处理手法,晚上我会抽空去指导你的。”
“太好啦!阿尔法德,你真是善解人意!晚上三号温室,我们不见不散!”我笑着说道。
***
我赶到温室的时候,没想到阿尔法德比我更早就到了。他背对着门口,魔杖尖端亮着微弱的光芒,正弯腰好奇地查看荧光藤蔓。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落,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校袍下的肩膀线条流畅,深褐色在颈后微微卷曲,看起来似一幅古典油画。
桌上有一排曼德拉草,其中有一盆曼德拉草,颜色是不正常的深红色,看起来蔫蔫的。
我走到桌前,低头观察着拿盆曼德拉草,“所以,这就是那株倒霉蛋?”
阿尔法德见我来了,一边跨步走来一边抱怨道,“布兰登那个白痴,他让我给这株可怜的家伙浇了整整一壶辣椒水。”
我看着曼德拉草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们要的'重振雄风'?”
阿尔法德耸耸肩,“所以说,找对好搭档很重要。”
我们在需要处理的纈草前并肩蹲下,眼前的一排纈草看起来确实不太健康,原本应该饱满的根茎部上出现了几块难看的褐色坏死组织。
“那我们开始吧,”我戴上龙皮手套,“你看看能不能固定住它的枝条和叶子,学长,我来处理深处坏死的疖子。”
阿尔法德负责用悬浮咒固定住纈草不断扭动的枝条,我小心翼翼地用银质小刀切除深处坏死的疖子组织。
一时间温室有些安静,潮湿温暖的空气混合着复杂的植物气息——薄荷的清凉、曼德拉草的土腥、还有咬人甘蓝特有的辛辣。
月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给周围都镀上了一层银蓝色的光晕。
“嘿,你知道吗,”阿尔法德突然开口,饶有兴致地说道,“布莱克老宅也有温室里,我小时候在那里种过米布米宝,纈草,雏菊……太多了,有些我都忘了。对了,如果用肉桂磨成的粉做肥料,夏天的纈草会同时开出三种颜色的花。”
我有一瞬间感到惊讶:“你会种草药植物?”
但我一想,这位布莱克少爷当时可能只是三分钟热度,兴致来去都快。
“嗯,”阿尔法德的声音却罕见地柔和下来,“我母亲很喜欢温室,她最喜欢米布米宝,它们像仙人掌,胖胖的很可爱,生命力又强得惊人。”
“是沃尔布加夫人吗?”我随口一问。
“不是,她是我的继母,我父亲娶的第二个妻子。”他略微皱了眉。
噢,这事我倒没听过。
“我还记得,”阿尔法德又突然说道,“纈草的叶子有缓解紧张,镇定的作用,如果和瞌睡豆的汁液混合喝下,再糟糕心情也能变好。”
“是这学期新学的内容吗?”
我对阿尔法德的脑袋能装下草药学这件事,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是在我小的时候,我母亲得了一种病......她生病的时候,很长时间都不说话、睡不着觉,还会抓自己头发,”阿尔法德喉结滚动了一下,说道,“我父亲一出去她就会发疯,大声咒骂,但更多时候,她就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我不敢出声,就怕打扰到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唔……要说为什么的话,她有时候会拿东西砸我。”
手上的银色刀子在疖子上打滑了一下。这还是阿尔法德第一次和我主动提起他的家人。原本我对布莱克家族的了解仅限于伯特莱姆对我口述解释。
我想了想,说道,“既然生病了,应该会好好看看吧。”
“后来治疗师给她开了药,”他继续说,声音像在自言自语,“我看过配方,记得很清楚,是纈草和瞌睡豆,还有一点点香锦葵。”
“你那时候多大?”
“大概八九岁吧。”
阿尔法德专注地维持着悬浮咒,“以前她在宅子的时候,我生病了,可她连自己都照顾不了,就更别提照顾我了......我记得我睡在很大的床上,由五个仆人看着,喝点药水,病慢慢也好了。但我挺不明白的,父亲会骂她疯子,甚至不让她吃药,说很丢布莱克家的脸。”
他继续说道,“当时我有了自己的主意,为了让她开心一些,不那么痛苦嚎叫,我就在温室偷偷自己种了些纈草和瞌睡豆——那老头从来不管我这些。我去了我家书房,翻看了一些草药学和试剂书籍,把它们试着做成混合汁液,偷偷加在牛奶里让仆人端给她喝。”
阿尔法德似乎沉浸在那段回忆里,说到此处,他停顿了一下,眼睛隐晦地闪烁着,多了几分孩子气,“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脾气很好地多说了三句话,还摸了摸我的头发呢。”
“后来呢?”
“后来她病得很重了,”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吃再多药也没用了,被关到圣芒戈特殊监护室,我再也没见过她。”
他微微歪了一下脑袋,恢复了一贯的轻松的语气,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很快我父亲又娶了新的妻子,我那继母对温室花花草草也不感兴趣,我也不在温室再种那些没用东西了。”
阿尔法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我不会忘记,他在说到母亲时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像冰面裂开一道细缝底下涌出的灼热的温泉。
也许是阿尔法德难得对我敞开心扉,又或许是他的经历和我有些许重叠之处,令我都不免同情他起来。
可是他的母亲还活着。至少,我觉得他比我还要幸运一些。
“阿尔法德,”我仿佛急切想要知道某个答案,“那——你,你会想去见她吗?”
阿尔法德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向我,因为这走神的举动,漂浮咒短暂地失效,长时间承受刀子宰割的纈草解脱了束缚,剧烈抖动起来。
我迅速抽回手,阿尔法德却比我慢一拍,纈草叶子表面尖锐的刺猛地扎进它的手心。
“梅林的胡子!”我一把抓住阿尔法德的手腕,“别动,它在流血!"
阿尔法德蹲坐在地上,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扶住额头,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我………”他的声音有些飘,“看见血……有点头晕……“”
“你呆在这里别动,我想想,这里有什么可以用呢。啊,这里一定有白鲜,对了,可以止血的白鲜!”我站起身搜寻药草,白鲜是一种大面积种植的寻常草药,在温室找到它并不费多少功夫。
当我将白鲜浆糊捣好时,阿尔法德却嫌弃地吸了吸鼻子:“不行,这东西太恶心了,我绝对不会让它沾到我的手,绝对不会——”
“先闭嘴如何呢,布莱克学长,”我故意吓唬他,“你要是在这里晕死过去,我可扛不动你。然后你会慢慢流干血,最后尸体就会被这里的毒牙天竺葵一口一口吃掉。”
“……”
“好吧,或许你宁愿让我来给它一个并不熟练的恢复咒。”
阿尔法德最终还是不情愿地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优美,指甲修剪得圆润光滑,是双养尊处优的手——可就是这双手,小时候曾经为了一个笑容,在脏兮兮的泥土里种下各种草药。
白鲜泥浆接触伤口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不忘叮嘱我,
“安娜,你记得涂得好看一些。”
我假装没有注意到他对我粗鲁的涂药动作的不满,把黑乎乎的,黏糊糊的“泥巴”涂满了整个手。
白鲜的效果挺不错的,至少阿尔法德脸上的血色又回来了一些,还能继续抱怨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信任伙伴搭档。
不过也许他可以因为手掌的受伤,可以免受接下来的几天温室劳作。
就在我给阿尔法德处理好伤口时,窗户突然传来轻轻叩响以及翅膀扑哧声。我们同时转头,看见我的小猫头鹰站在温室窗台上,爪子上绑着一封信件。
“这是谁的猫头鹰?”阿尔法德惊讶地说道,“长得这么奇怪......它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打开窗户,小猫头鹰飞进温室,落在我的臂弯里。阿尔法德用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我。
我迅速从猫头鹰腿上取下信笺,瞥见“博金博克”的署名后,连忙将它塞进袍子,“没什么,就是家人的信。”
***
回到宿舍时,隔壁床的女孩已经睡熟。我悄悄展开信件,果然是博金先生寄来的。信中提到,有位不愿透露身份的客人想要定制一件黑魔法物品——将魔法融入香水,使用者只需将其轻抹在目标手腕或颈侧,就能留下无形的魔法烙印。
期限三个月。
当我看到报酬金额时,不禁睁大了眼睛。
这位客人的慷慨程度令人咋舌,我知道,这对我和汤姆而言意味着什么——一个难得可贵的机会。
在这之前,我们接手的不过是些无关痛痒的小物件,或是简单的修复工作。而这次,羊皮纸上那个烫金的数字让我的心跳不由地加快。
但这份丰厚酬金的背后,是前所未有的挑战。博金先生的来信说得很明白——他并未将赌注全压在我们身上。在他眼中,两个霍格沃茨的学生恐怕难以驾驭如此高阶的黑魔法制品。
那封委托信函,此刻想必也正躺在其他几位“专业人士”的桌上。
第二天早餐时,我将订单信息折成纸青蛙,路过长桌不经意地传递给汤姆。
几天后,汤姆回信约我在宵禁后去废弃的盥洗室见面。
我和汤姆在学校里见面次数不多,再加上彼此都很忙碌,如果不是重要的事,并不会轻易见面。
之所以约在旧盥洗室,这学期校方决定替换老化的铜制管道后,这个位于西塔楼底层的盥洗室就被处于无人使用的废弃状态。
我进入盥洗室时,里面光线很暗看不清,只有滴水声在空荡的空间里回响,地面有些渗漏的积水,倒映着走廊上零星的光线,隐约能看到一个模糊身影。
“是谁在那儿?"我警惕地问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的魔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