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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触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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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小七!”

山风过,山神殿檐角玉铃叮咚乱响。殿门外当值的小妖们鳞甲倒竖,你推我搡挤作一团,谁都不愿迈进殿内一步。

“巴青,昨天我可替了你的班,今天该你进去了!”灰鼠精利爪勾住蛇妖尾鳞,鼠须因发力而乱颤,硬把他推到了最前面。

巴青蛇尾死死缠住廊柱,青鳞刮得白玉地砖火星四溅,压低声音说道:“一码说一码,你替了我的班,大不了我多帮你上一天值,两天也行。反正我可不进去,山主这些日子看不到七殿下,心情本来就差,现在进去,他抬头对上我这张苦瓜脸,岂不是上赶着找骂。不行不行......”

“诶呀!”灰鼠因为身材矮小,挡不住巴青后退的脚步,低头咬着牙,用力抵挡:“山主向来是嘴硬心软,我们受山主庇佑,尽些心意是应该的。山主如今心情不好,骂两句又死不了,你看七殿下从小被骂到大,照样高兴着呢!”

“可不敢,可不敢!”巴青连连摆手,捂着灰鼠的嘴巴:“七殿下是什么样的人物?!长老们都说了,他是初生麟爪踏凌霄,弱水燃灯照九幽。玉面偏折红尘柳,三界无羁自逍遥。如今已经没有地方,是他紫微七宸太子殿下去不了的了。

巴青说着,还对着凡间的方向拱了拱手:“比不得啊!我就是一条胆小蛇妖,山主一个眼神都能把我胆汁吓出来,还是你去,你去。”

“我是个老鼠,我不比你胆小?你去,你去。”

“山主看惯了七哥绝色,现在对着你们这两个灰头土脸的糙汉自然心烦。”二人推推搡搡时,忽闻身后环佩叮当,但见卷毛羊妖阿善裹着烟霞色轻云舞裙,赤金璎珞缠在黑亮脖颈间,指尖绕着蓬松卷曲的长发,腰肢轻摆便将二人撞开:“七哥平日里可总是叮嘱我们,他不在的时候,要好生侍奉山主,尤其不能让山主一个人呆太久,山主容易犯郁症。七哥对你们可不薄,你们就是这样推来搡去当差的?”

“我们也想让山主高兴啊!可......我们哪有七殿下的本事。”

阿善眼波流转似春水盈潭,云鬓间金步摇簌簌作响,“这时候还是得看本小姐的,我可是刚从西山学了一套飞天舞,去让山主看个乐子。”

琥珀色玉石殿门应声而开,少女旋身如风中落红,水袖翻飞间暗香浮动。朱焰正伏案批文,忽见绯色披帛扫过砚台,抬眼便见一人半掩芙蓉面,眼尾胭脂晕染得比窗外晚霞更艳。

“小......”笔锋微滞,玉帛上洇开墨点,朱焰抬头,才恍然想起,小七已经入了轮回半月有余,顿觉有些失望,“是阿善啊,今日不是你当值吧?”

“巴青有事,我今日替他。”

“哦。”朱焰沉吟一声,目光渐渐锁定到案头那只狐尾木笔——那是他用小七掉的狐狸毛,专门给他做的毛笔,如今也已蒙尘许久。闭上眼,红衣少年研墨的模样便浮上心头。

“山主?”

羊妖见他不语,以为是在看自己,纤纤素手抚过新描的远山眉,暗自心想:看来最新找西山婆婆学的化形术法果然不错,虽不及七哥半分风华,倒比先前粗眉阔口的模样强上百倍。能得山主看上几眼,说明这次化形已经很成功了。

“山主,您都写了半天了,休息会吧。喝杯茶?”阿善素手轻扬,掌心幻出鎏金錾花盏,满杯雾凇清露,一室飘香。

朱焰闷闷地说:“不用。”

羊妖眼波一转,果盘里顿时堆满赤玉般的朱果,熟透的浆液染得指尖殷红似血,上前几步继续问道:“吃点水果?”

朱焰仍是头也不抬,摆了摆手。

阿善咬了咬下唇,并不气馁,又娇笑着说:“那阿善来给您跳支舞?”

墨笔重重搁在砚山之上,朱焰揉着眉心欲要开口,却见那抹烟霞色已旋至大殿中央。

绵羊阿善完全不理会他,自顾自地扭动了起来,只是她为了修炼化形,把身家都花光了。这身衣服还是从别处借来,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足尖点地时忽觉腰间丝绦松脱。

但见绯色云霞乱卷,转眼竟将自己裹成个蚕茧似的团子,挣扎着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披帛四散飞出,头发也缠在了一起,金钗玉簪纷落如雨。

朱焰瞟了她一眼,并指轻划,缠作一团的绫罗应声而解,还不忘嘲讽一句:“你这是什么舞?天女散花?”

“不是不是,我没发挥好,山主别急,再来再来。”阿善涨红着脸去拾滚落的白玉禁步,一边走,一边捡。

“我说过不用了,你去把......”

阿善钻进了桌子底下,根本听不到朱焰的声音,不一会,捧着一堆金玉首饰,正摸索着探出头来,羊蹄突然陷入砖缝:“山主,您这块地板都翘起来了,七哥不在,这些小妖就是不仔细!没事,我得了七哥真传,这些修地板、补砖瓦的活,我也会做。”

“别动!”朱焰心一沉,还未说完,就听到阿善的惊呼,一块块青玉石砖如莲花般绽开,蛛丝结成的天罗网兜头罩下,将咩咩惊叫的卷毛羊妖卷入地穴。

“诶哟!”阿善死死捂住尾椎骨,惨叫声几乎掀翻穹顶:“嘶——我的尾巴!山主,怎么你这殿里还有地洞啊......”

“你先别站......”

“什么?”阿善揉着后腰正欲起身,听到朱焰的话,顿时僵住,谨慎地四下望了望,见四周风平浪静,松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发。

发丝飘起来,触到了顶端的蛛网,蛛丝骤然坍缩,压着阿善膝盖不停打颤,紧接着脚下开始出现淅淅索索的声音,洞壁上慢慢渗出水来。

“这又是什么啊?我不会水啊!”洞中的水很快就没过了阿善的脖子,她扑腾着溅起三尺浪花,“这这这水里有东西!还会咬人!”

银鱼群撕咬着松脱的锦带,水下冰棱封住其退路,她呛着水喊破了音:“救...救...咕噜噜噜噜...”

“啧,说了别动......”

就在她在水中忽上忽下,吐着泡泡,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朱焰捏碎手中茶盏。一道金光乍现,殿内水雾刹那散尽,连阿善发梢垂落的水珠都化作星尘飘散。

羊妖瘫坐在玉砖上大口喘气,惊魂未定,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听到朱焰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别看了,幻阵罢了。也就骗骗你们这些小妖精。”

“幻阵?这也太真了!”阿善将睫羽挂着的水珠擦掉,“这水珠!还有刚才被咬的痛感!可都是真的啊!”

“幻阵,便是扰乱五感,你越认为它真,它就越真,真假,均在一念之间。”

“可是,山神殿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啊?”

朱焰没有回答,阿善也自知语失,赶紧找补道:“那也是幻象吗?”

阿善指着朱焰身后,平时插在海螺壳里的那株玄冥木枯枝,此刻缀满鲛珠似的花苞,每片花瓣都映着朱焰袖口暗绣的狐纹。

“以前从没见过它开花,这么一看,倒是不同寻常。”她皱起鼻子嗅了嗅:“还有海的味道呢!”

山神大人深邃的眸中,先是闪过一丝异色,漫不经心抚过枯枝上一片一片,闪着流光的珍珠花瓣,似是忆起了什么,嘴角挑起了一抹笑意,一声“小七”挂在唇边。

随即又恢复了冷峻神色,回头对着阿善说道:“现在可以听我说话了?”

羊妖跪地点头,再也不多嘴一句。

“去兽院唤白虎来。”

“哦。哦。好,小妖遵命。”阿善忙收拾了衣衫,提起裙摆落荒而逃,再也不想在这殿里多留一刻,谁知道一会有会蹿出什么奇怪东西。

不到一炷香,白虎就迈进了殿门,腰间悬挂的兽院十三块令牌作出金石声响,进门拜了礼,只一味地看着朱焰憨笑。

“你这么看着我笑什么?”

白虎捋着胡须,意味深长:“我就知道您放心不下小七,绝对会找我来看他的。”

“我是放心不下,我怕他为祸人间。”

“您总说小七是死鸭子嘴硬,我看呐,您也好不到哪去。”

朱焰冷冰冰反驳:“你总说他话多,我看你现在话也不少。”

白虎摇了摇头,笑而不语,催动法力放出了浮生屏,屏内腾起青雾时,朱焰手中茶盏忽凝冰纹,人间已是数九寒天。

浮生屏幻出千般凡间景,白虎一边寻找着胡小七的身影,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朱焰聊起了天。

“山主,刚才那只小羊来找我的时候,喘得可厉害了,到了殿外远远地就让我一个人进来。您干什么了把她吓成这样?”

“我能干什么?她自己碰到了榴花石而已。”

白虎盘腿坐在蒲团上,指节叩得案几咚咚响:“趁着那混世魔王不在,我可要同您好好掰扯这石头的事儿!”

他猛拍大腿发出脆响,又疼得直抽气,“榴花石天下至宝,能存入万千幻象,化出世间万景。当初我要几颗做引子,来炼制这水月浮生屏,还要给长老院写陈情文书、等着递折子、拿朱批,等了几个月,才等来了几颗。他倒好,说什么——”

白虎学着胡小七惯常的轻佻语调,扬起下巴,“我从天宫学来的,在殿里摆七十二星宿阵法,可以凝结山中灵气,有助于修炼。”白虎鼻子闷哼几声,“都是瞎扯!就是看了古籍上写的幻阵摆法,拿来玩的!”

琉璃盏里茶水随着他动作泛起涟漪,映出朱焰垂眸打坐的模样。山神膝头落着几缕檀香烟气,嘴角弯起新月般的弧度:“诶,那也不一定,我倒还真的感觉,殿里灵气较山下充沛不少,坐在殿里,耳清目明。”

“人都不在您还替他说话!再说了,山下牛马羊结队住在一起,什么猪啊狗啊到处搭窝,肯定空气差啊!您是不知道,我洞外新搬来一家猪妖,那气味......”白虎摸着鼻子嘟囔,“大家好歹也是成了精的妖兽,怎么还活得跟山里没开化的畜生一样。”

白虎聊家常一般说起来山下的情况,也想着给朱焰分分心,朱焰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打断他,闭着眼睛静静听着。

“停。”

就在白虎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朱焰突然开口,吓了他一跳,马上看到朱焰起身,来到自己身边,往他眼神方向看去。

只见那浮生屏上显出的是凡间的一处小巷子,几个十几岁的少年围堵在巷子口,透过缝隙隐约可以见到地上躺着的脏兮兮的少年,正是那副熟悉的面孔。

“你个臭要饭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西,还说不是偷的我家小姐的?”

“就是!我家小姐刚路过这条街,金簪就丢了,转眼当铺掌柜就说有人拿着金簪来当,要不是因为那家当铺都是我们家的,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拿着钱吃喝嫖赌去了!”

“你这小贼也太猖狂了,敢偷到杜家头上,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满脸横肉的家仆抬脚碾住少年手腕,小七躺在地上,已经没有了反抗的力气,蜷缩在一起,手里死死攥着那只金簪:“我说过了!这是我娘的遗物!我......饿得不行了才想要去当掉!我没有偷东西!什么杜家赵家,天皇老子来了我也不认!”

“你还嘴硬!继续打!”

这时,巷口外停着的一只小巧玲珑的雕花木轿中,传出了一身轻咳。

领头的家仆忙止了动作,跟其他几人说道:“先别打了,小姐有话要说。”

拳头与□□碰撞的闷声顿时停止,几个家仆屏着呼吸,听着轿中人的细语。

“唉,我知道你们过得苦,我们杜家乃江南首富,一根金簪本来不值几个钱,每年我爹爹给你们施粥的钱都够买几箱金子了。我又何尝是因为这一根簪子生气?”轿中飘出的女声裹着桂花香,却声声令人胆寒,“我气得是你年纪轻轻,有手有脚,不想着如何靠自己劳作,却是走此偏门左道,平白带坏了风气。真是可惜,今日既让我瞧见,便不得姑息,下辈子可别再做这偷窃之事了。”

说罢,根本不顾小七的辩驳声,从轿中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斜睨了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一眼,摇了摇头,轻飘飘留下了一句:“打死吧。”

白虎见状,忙断了浮生屏,脱口而出道:“怎么又......”

“又?”

白虎不会撒谎,吭哧了几句,知道也瞒不过朱焰去,只好实话实说:“其实,我也放心不下小七,这段时间偷偷看了几次,这已经是他第四世了,前几世也是差不多的结局,没活过二十五岁就惨死了。”

“第四世了...”朱焰沉默半晌,感觉心如刀绞,未尽之言化作叹息。

“山主,您没事吧。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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