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羽聆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那位特招生身上,只见他缓缓屈膝蹲下,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害怕地哭了起来,泪水如决堤的河流,倾泻而出,他似乎要将心中的苦楚全部释放。
慕羽聆不解,这只是个误会,那个紫色胸针也没对他做些什么,他怎么...哭成这样?
哭声渐渐减弱,湖边的特招生终于哭够了,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泪痕,仍旧抽抽搭搭地抽噎了许久,最终,他站起身,背着书包,一步一步离开湖边,朝宿舍楼走去。
慕羽聆靠在树后,呆站了许久,终于,在落日前,迈步往宿舍楼走,他在心中再次对自己重复那句话:不要轻易见义勇为,不要无事生非,不要多管闲事。
慕羽聆回到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他走到床边,脱下衣服,仿佛卸下了全身的力气,把身体缓缓地沉入柔软的床铺,他仰面朝天,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体的两侧,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仿佛能在那空白的一片中找到答案。
天花板除了一盏吊灯之外没有任何装饰,他双目失焦,脑海里,又出现了那片湖,那片湖,从不同的角度去看,总会有些不一样的。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床单,指尖在布料上轻轻摩挲,他在思考,他在迷茫,终于,他闭上眼,尝试把脑海中的一切整合起来,慢慢分析。
良好的家世往往有优良的教育佐之,慕羽聆曾见过富裕人家培养出来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温文尔雅,见多识广,博览纵长,为人低调谨慎,谦逊有礼,只有那些不重视教育的富裕家庭,才会把孩子养成纨绔,但仔细思考一下,慕羽聆觉得不对劲,能让孩子进入圣斯冠的家庭,除去特招生之外,都是帝国排的上名的豪门世家,这样的家庭,绝对算得上富裕,若是不重视教育,那怎么会选择把孩子送进圣斯冠这所全国有名的贵族男校。
这里有蹊跷,慕羽聆想,就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孩子家里除了有钱之外没有半点爱的情况下,也许会养出偏激缺爱的孩子,其次,天生坏种,也是有可能的,但慕羽聆相信,这只是少部分,在他这一个月的生活来看,他遇到的,都是善良又温和的世家子弟,尤其是沈应阑和喻檀,优雅贵气,不怒自威。
不对,慕羽聆闭上眼,又睁开,他在图书馆亲眼看见有人欺负姜景焕,在之前也看见过,这都是真的,所以说,这个学校确实存在对特招生的压迫,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里的压迫足以让姜景焕奋起反抗。
或许是特招生对他们有偏见,或者是有人恶意挑唆上流社会同底层阶级的对立,按照剧情来看,高层的压迫和底层的反抗,是一件必定会发生的事情。
慕羽聆一只手搭上额头,叹了口气,坐起来,打开夜灯,重新翻开那本《谟洛斯艺术史》,他一边看一边思考099说的小八卦。
谷杨和季棹兮,这两个人都是行业泰斗,他们一个来自帝国豪门世家,从小掌握着最好的资源,一个是凭借着绘画天赋从一万个天才中杀出的顶级天才,最终用才华战胜资本,迈步进入上流社会。
但即便是自身强大如季棹兮,都没有能力反抗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
慕羽聆闭上眼,他对季棹兮很钦佩,若有人逼他画那样的画,他也许做不到像季棹兮一样果决。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得到老师的青睐,进入绘衍万生,拿到那个可以让他回家的奖...他叹了口气,放下书,任由自己的身体滑落,平躺在床上,昏黄的夜灯照的慕羽聆的脸极为温柔,又带着点迷醉之感。
听着慕羽聆的叹息声,099忽然出现:[怎么了,宿主。]
“有点累。”
慕羽聆翻了个身,有些忧愁:“099,我要是回不去,会怎么样?”
[那就只能生活在这里一辈子了,宿主,099相信你可以。]099安慰慕羽聆,面对未来,它像一本未翻开的书,充满了无限的可能与未知,没有人能够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更别提知道故事的结局,099无法为慕羽聆做个保证,它只能尽全力,帮助慕羽聆。
慕羽聆又翻了个身,他闭着眼,脸贴在枕头上,压出一点脸颊肉,“很晚了,099,你会睡觉吗?”
[099不会睡觉。]
“你知道吗?梦里的情景往往是清醒时最想要得到的东西。”慕羽聆问。
[那宿主平常会做什么梦呢?]
慕羽聆顿了许久,闭着的眼湿润了,睫毛也湿湿的,他声音很小,说:“家,我的家人,我房间里还没吃的水果,还有...没看完的画本。”
099很好奇地问:[家...是什么样的啊?]
家,是什么地方呢?慕羽聆笑了下,
“家是一个又冷又暖的地方。”
慕羽聆翻过身,伸手关闭床头的夜灯,在黑暗中,他的眼眸很亮,眼眸盛着无尽的悲伤和孤独,他很累,闭上眼,静静听着系统说话。
[099感受不到冷暖,但宿主开心的时候,099的数据库就会跳动,宿主难过的时候,099的数据库就打不开。]
[宿主,099存在在你的意识中,会忠诚陪伴着宿主,若宿主愿意信任099,就把099当做家人吧,在宿主没回到真正的家之前,我们可以一起冷,一起暖。]
慕羽聆轻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个099,怎么给他说的感动了呢,明明他只是想知道回不去家的后果,怎么就,怎么就多了个家人呢...
明明只是一个被创造出来的系统,也许只是一团数据,怎么会有冷暖的感觉,慕羽聆笑了,他睁开眼,眼眶通红,无声的流着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会是一个人在孤独地战斗。
他的嘴角明明是上扬的,但怎么就,流下眼泪了呢?
圣斯冠的学生会总部位于北图书馆顶楼,顶楼的整层楼和楼顶天台都是属于学生会的,非常大,文艺气息浓厚,以棕色调为主,处处是书本和花卉,甚至在学生会总部会议室里,还装了一座假山,假山下的水池还养了几尾锦鲤。
各个部门秩序井然,最深处的那间,最大,最华丽的房间,是独属于郑舒的,作为圣斯冠学生会的会长,他在学院的地位仅次于两位黑色胸针。
郑舒坐在办公椅上,绿色胸针戴在他身上显得极其高贵,他正在认真处理工作,点击着鼠标,时不时敲起键盘,他手指修长,一张一握都极具魅力。郑弈旌坐在沙发上,正摆弄着手里的书,他有些坐不住,看不了几分钟,又摸上手机,边看边笑。
郑弈旌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他放下手机,看着不远处的郑舒,问:“哥,梅琪女校来多久啊?”
郑舒眼里只有电脑上的电子公文,没有看郑弈旌,张口回道:“只有收官夜的舞会。”
郑弈旌摇着腿,幽幽的看着郑舒。
似是察觉到了堂弟的注视,郑舒点下一个空格键,抬起头,对上郑弈旌的目光,“最近学生会纳新,有一年级的特招生报名,你猜是谁?”
“特招生不是不允许进入学生会?”郑弈旌有些疑惑。
“没有这项规定,都是乱传的。”
“那这个特招生,驳回了?”郑弈旌眯着眼,身体前倾,问。
郑舒不明所以地笑了下,笑容带着深意:“没有,毕竟是应阑的人,不好驳回呢。”
郑弈旌忽的站起身,有些不可置信,“慕羽聆?”
郑舒嗯了一声。
郑弈旌耸了耸肩:“我可听闻,他天天三点一线,日子过得清汤寡水,怎么还有力气来学生会啊。”
郑舒懒得关心堂弟的心理活动,自顾自敲着键盘,目光专注在电脑屏幕上,屏幕的光映得他的眼底有一层薄薄的光,“不知道呢,还有一个特招生,在他之前提交,叫姜景焕。”
听到这个名字,郑弈旌忽的笑了下,放松身体,坐在沙发上,眨了眨眼,像是在期待郑舒的反应。
又是这样灼灼的目光,郑舒呼了口气,把两只手从键盘上移开,回以目光:“他的事情我知道,应阑那边...”
姜景焕的动作不小,在他们圈子里都不是秘密,他的惩罚不会少的,但现在他还没闹大,拿不住什么把柄,等姜景焕闹大,悬在他头上的刀就会落下,但现在,他们还奈何不了他。
姜景焕的命运,一直捏在那两人手里,毕竟,在这所学校,拥有只手遮天的能力的,只有沈应阑和喻檀。
两人说到这里,便戛然而止,相视一笑,兄弟俩极具默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冷漠。
宿舍的窗帘很厚重,将外面的光线完全遮挡住,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深沉的黑暗,仅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无力地在室内弥漫。
这样的环境,让人感到压抑,甚至有些透不过气来。
慕羽聆坐在椅子上,垂着头,没有看面前站着的少年,无他,姜景焕滔滔不绝地说了太久,一言不发的慕羽聆都替他感到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