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精灵身上有，有的精灵身上没有。

精灵圣殿里有不少精灵靠着墙壁坐着，一边伸手捂着胸口。但的确不是所有人身上都有黑色的火焰，还有几个精灵少年忙前忙后的照顾伤员，举动自如，胸口也没看见有黑色火焰。

布琳希尔德仔细观察，提出：“你发现没有，这些少年身上就没有火焰。”

难道这种火焰只喜欢挑年纪大的精灵？

艾尔维拉摇了摇头：“应该不是。”

两人又在圣殿内转了一圈，回到精灵祭司面前，艾尔维拉低垂着眼，说：“我想去精灵母树看看。”

精灵祭司点点头：“去吧。”

两人身影消失在圣殿门口后，精灵祭司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她俯下身跪倒在精灵神像下：“神啊，回应回应你的子民吧！”

精灵之森中心是一片巨大的草地，茂密的青草长度到小腿中间，青草中间还掺杂着各种颜色的野花，四季芳菲。草地的正中央，高大的树木，树冠遮天蔽日，正是精灵母树。

空气中都是沁人心脾的芳香，布琳希尔德闭上眼，深吸一口饱含着青草香与花香的空气，露出享受的表情。艾尔维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睁开眼才问：“你觉得这里美吗？”

“很美！”布琳希尔德兴奋地回答，眼睛都是亮晶晶，像两颗黑曜石。

“这里以前更美，”艾尔维拉穿过草坪，朝着精灵母树走去，她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以前这里花丛里会生活着一种小的生灵，我们称呼它们‘小精灵’，他们有一对透明翅膀，在花丛里翩翩起舞，勤劳地采集花蜜。到了夜晚，‘小精灵’会在花丛里开舞会，他们的翅膀能发出荧光，流光溢彩，很美。”

布琳希尔德蹲在花丛里，大红的虞美人，粉色的玛格丽特，紫色的鸢尾花，白色的雏菊，色彩艳丽的三色堇……她无忧无虑地采了一怀抱的鲜花，从花丛里探出头大喊：“不，现在已经足够美了！”

艾尔维拉看着她抱着一大束鲜花奔跑过来，发自内心的笑意明亮而灿烂。她的眼神也柔和下来，等到布琳希尔德回到她身旁，带着布琳希尔德走到精灵母树下。

她单膝跪地，双手在胸前交握，闭上眼：“感恩您，伟大的精灵母树，感谢您赐予我生命，愿伟大的您万古长青！”

布琳希尔德抱着鲜花好奇地看着，艾尔维拉完成后回头看她，眼含期待。布琳希尔德迟疑了一下，弯腰放下手里的鲜花，单膝跪地，她正要念祷谢词，艾尔维拉阻止了她——

“闭上眼睛，”艾尔维拉解释说：“闭上眼睛，你就能看见我们的母亲了。”

布琳希尔德乖乖地闭上眼睛，念起了祷谢词，神奇的是闭上眼睛后能看到一阵白光，白光中有一个女性形象，看不清面容，但是当她伸手摸了摸布琳希尔德的头顶时，头顶竟然真的传来了温柔的触感。

睁开眼时，眼角一片湿意，赛琳对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布琳希尔德更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原来母亲的感觉这就是这样温暖可靠吗？

艾尔维拉继续给她讲解精灵母树：“很久以前，每当有一颗精灵果实成熟坠地，就意味着将有一位新的精灵诞生，这时候族中会有一只年纪非常大的精灵，叫‘奥罗拉’，她能感应到新生精灵的命运，为新生精灵唱起诞歌，最后赋予她们名字。”

布琳希尔德才知道精灵的诞生，除了会伴随着诞歌，还会由奥罗拉起名。她满眼好奇，问艾尔维拉：“那艾尔维拉出生时的诞歌是什么样的啊，真好奇啊，好想听一下。”

艾尔维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布琳希尔德失望地撇嘴，低头抓过一旁的鲜花，试图给自己编一只花环。没想到赛琳的手狩猎射箭灵活好用，编织花环却显得异常笨拙。

艾尔维拉突然问她：“你呢，你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布琳希尔德吓得手一抖，脆弱的三色堇瞬间被她掐断，她看了一眼艾尔维拉期待的神情，硬着头皮说出了那个名字：“赛琳。”

艾尔维拉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熄灭了。

布琳希尔德莫名尴尬，连手脚放哪里都不知道了。艾尔维拉默默取走她膝盖上的花环雏形和鲜花，低头编织起来。白皙修长的手指十分灵巧，编织起来有条不紊，审美独到，及时挑选出各色鲜花编插进花环，最后成型的时候花环色彩缤纷，花朵错落有致，层次分明丝毫不显得杂乱堆砌。

布琳希尔德期待地望着艾尔维拉，眼神灼灼，艾尔维拉轻轻捧起花环，给布琳希尔德戴上。布琳希尔德喜不自胜，忍不住抬手去摸，一边摸一边笑，笑得眉眼弯弯。

艾尔维拉坐在一旁，微风吹拂起她银色的长发，她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放松，她看着笑容可掬的布琳希尔德，问她：“你恨我我可以理解，但是精灵之森呢？”

布琳希尔德猛地抬起头，看着艾尔维拉，艾尔维拉神色平静：“布琳，如果你要报复的话，对着我来，不要因为精灵们不接纳你就报复精灵之森，精灵之森是无罪的。”

布琳希尔德眼眶一热，心脏好像一张被揉皱的纸一样攥心的疼，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沉默一会儿，才冷笑着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是我的？”

“一开始的时候，”艾尔维拉回答：“在你接近光明教的修女们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

布琳希尔德无话可说，过了好久，她才开口，声音嘶哑：“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生来就沾染罪恶，是本不该存在的生物。你也觉得我是杂种，是神弃者，迟早有一天会无恶不作，坏事做尽是不是？”

艾尔维拉却沉默了。

布琳希尔德却越发崩溃，沉默是什么意思？她，艾尔维拉抚养了自己十七年，从小把自己带回去，把自己从一个孩童抚养成人，带着自己加入光明教会，带给自己信仰，带自己跟随光明神的指引，但是现在，艾尔维拉她不相信自己了。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布琳希尔德伸手想要按住艾尔维拉的肩，艾尔维拉已经下意识召唤了一团冰球在手里防御，布琳希尔德呆在原地，无力地收回手。

她突然冷笑一声，说：“我叫你叫了十七年的妈妈，你看着我长大，然后现在你不相信我，所有的灾厄就都要算到我头上是不是？”

艾尔维拉缓缓抬手，手中的冰球越发凝实，布琳希尔德这才明白，原来她刚刚不说话是在蓄力。

布琳希尔德气急了，反而笑了出来，原来人生气到极点，竟然真的会笑出来，笑着笑着眼角两行泪不受控制地划过。

艾尔维拉神色冰冷，好像一座恒古不变的冰山，凝视越久，更觉心寒。

艾尔维拉缓缓开口：“你要我怎么相信你？二十年前你被我还有光明教清剿惨死，然后我再见到你，你出现在精灵之森，接近教会的修女神父。紧接着就是精灵之森大火，你又蓄意接近我，还追进精灵之森，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点都值得我怀疑你。”

布琳希尔德心乱如麻，脑袋里乱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很突然地，想起来她冒着大火冲进来找艾尔维拉，艾尔维拉对她说的那句：“出去。”

本来以为是纯血精灵的排斥，认为混血种玷污了精灵之森，没想到原来不是，是提防她做坏事，提防她借机报复。

布琳希尔德气的左右踱步，又转身质问：“你早就认出我了，你觉得我居心叵测，所以一直不认我，提防我，何必呢？”

“我宁可你直接杀了我。”

布琳希尔德说完，仰头露出完整的脖颈，闭着眼等待死亡的降临。

但是没有，等了许久，最后却听见远处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她缓缓睁眼，艾尔维拉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手里的冰球也被扔了出去，砸在远处的草地上，发出巨响，草地瞬间化为冻土，青草鲜花都爬满了一层白霜。

布琳希尔德双手抱胸，嘲讽道：“怎么，下不了手吗？”

艾尔维拉冷冷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布琳希尔德却不依不饶，三步并做两步跑过去，轻巧一跃，跳到艾尔维拉背上。

艾尔维拉脚步一顿，回头看她，布琳希尔德脸上泪痕未干，趴在艾尔维拉背上，故作凶狠：“看什么看，你不杀我，我就把你们全都杀了！”

艾尔维拉沉默，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她伸手托住布琳希尔德，背着和她一样高的黑皮精灵行走在绚烂的花丛中，穿花拂柳而去。

而她们的前方，是被精灵母树结界阻隔的滔天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