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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迟玉有些头痛,他想林暮深遇到对手了,姜力同样能说会道。
不过林暮深目前还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张狂的小子多了去了,姜力还没有资格让他有危机感。
林暮深的动作很快,确定搬到一楼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天上午,陆陆续续有工作人员进入书店,打扫卫生,搬运床,柜子和书桌。
“可惜房间太小了,只能装这几样。”林暮深站在二楼走廊,嘴里叼着没点燃的烟,看着旁边的迟玉,笑的有些邪,“不过现在没法讲究太多,毕竟任务艰巨,是不是?”
夏迟玉抱着双手,淡淡瞥他一眼:“你最好把卫生弄干净。”说完就进了书房。
姜力刚好从外面出来,看着屋内进进出出的工人,明白怎么回事之后,顿时一脸不悦。
林暮深欣赏着他不高兴的表情,放下烟,双手撑在栏杆上,笑着对他道:“有点眼色,家里有矿泉水吗,拿给师傅们。”
姜力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人,去自己工作的位置待着了。
林暮深下楼来,他早上在厨房就看到了矿泉水的箱子,不过没想到里面只有两瓶,不够分,还不如不拿。房间的卫生还在弄,他转身去了书架那儿,抽出一本书,随意翻着。
姜力知道矿泉水不多了,瞅了他一眼,“你不去买吗,让人家师傅干活就这么渴着?”
“我想他们不会介意的,”林暮深道,“因为我给的钱够多。”
他手里拿着书,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姜力,“你是这个村子的小孩吧。”
姜力没搭理,林暮深继续道:“迟玉应该不会在网上招聘什么助手,想想这么个地方也不会有人来。你是本地人,正好在放寒假,不过,你怎么不回家里住呢,整天赖在这个书店,也没什么意思吧。”
姜力看着电脑屏幕道:“有意思没意思,你管得着吗?”
“哦,差点忘了你喜欢迟玉这一茬。”林暮深道,“不过我劝你还是省省吧,迟玉不会喜欢你这种小屁孩。”
姜力:“我又发现你一个让人讨厌的点,总是自作主张为别人发表意见,算是你的职业病吗,可店长不是你的当事人,他对我什么看法,会自己告诉我。”
林暮深:“他当然不是,我们之间,比这更亲近,更亲密。”
姜力:“如果你们现在还在一起,这话我信,可惜分手之后的情侣,是最陌生的。不,比陌生人还不如。”
“迟玉和我不一样,不过,说了你也不会懂。”林暮深合上了书,放回书架里,从口袋里拿出震动的手机,朝姜力指了一下,就像平日对下属交代事情那般,“趁早放弃吧,现在是善意的警告。”
姜力才不在乎他什么善意不善意的,他只觉得这个人太讨厌了,简直讨厌透顶。也许有很大嫉妒的成分在,但姜力真的没办法做到客观看待他。
“店长,他什么时候走啊。”姜力去找夏迟玉。
夏迟玉也不知道,他同样头疼,林暮深住进来的这两天,这两个人斗嘴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互相不待见已经达到了顶峰。
如果可以的话,夏迟玉自己倒是很想搬走。
这天夏迟玉准备再跟林暮深谈谈,他却主动找到书房来了,神色有些晦暗,夏迟玉心里的第一个想法是,来了,他要说回去了,又是一个紧急案子要处理之类的。
也是,把工作看得比命还重要的林暮深,破天荒来了这里,还给他两天时间,已经够他惊讶了。
现在该回去了,夏迟玉相信他已经做了努力,这里就够了,实在不想让他逼自己太紧,夏迟玉看着也难受。
“几点走?”夏迟玉主动问。
“什么?”
夏迟玉:“几点的机票,要不要吃完午饭再走。”
林暮深:“我什么时候说要走了。”
“不走?那你的工作怎么办?”夏迟玉问。
“辞了。”他随意地说,像扔掉一块垃圾。
夏迟玉拧着眉:“别开玩笑。”
林暮深:“好,没辞。”
夏迟玉:“你的幽默感有所增强啊,居然都可以拿你的工作随便调侃了。”
林暮深看着他:“你听到我辞了工作,是不是有放松的感觉。”
“那是你的工作,我放松什么。”
“因为这个工作,我陪你的时间太少,我——”
夏迟玉做了停止的手势,“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你觉得我跟你分开就是因为我嫌你的陪伴太少?”
“就算不是全部原因,也是主要原因。”林暮深道,“迟玉,我在努力调整节奏。”
“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做出这种努力。”夏迟玉道,“你可以为你自己,感觉太累想休息,想去做点别的兴趣之类的。”
林暮深不说话了,他看到玻璃窗前的梅花,轻声道:“我来找你不是说这个。”顿了顿,他继续道:“我想,去看看咱妈,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该去的。”
云姨的墓在山上,小路很窄,只能步行,尤其刚下过雪的山地,更是不好走。
夏迟玉沉默走在前面,林暮深在后面跟着,手里捧着妈妈最爱的百合花。
“我一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亲人早就不在人世,也不是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为什么要来这儿呢。”林暮深弯腰,把花放在墓前,转头看着夏迟玉,“她跟你说过没有?”
夏迟玉轻声道:“云姨只说落叶归根,大概她觉得,她的根在这里吧。”
“那我们又算什么。”林暮深道,“我宁愿她回老家,回我们从小长大的地方。”
夏迟玉:“你都不喜欢那里。”
林暮深:“至少可以荣归故里,有人羡慕。”
夏迟玉轻轻笑了一声:“你在意的,云姨不在意。”
“是啊,你们都不在意。”林暮深的声音低下来,山风在他们俩之间掠过,“她有没有怨过我,说我不孝。”
“没有。”夏迟玉说。
“怎么可能没有呢。”林暮深苦笑着,“就算她不说,心里肯定也想过,怪过。”
宋桉云查出癌症的时候,正是林暮深最忙最关键的时期,律所的一位合伙人要退了,这个位置即将悬空,所有人都虎视眈眈,严阵以待,在候选人中,林暮深的年纪最轻,可是他的战绩履历也最让人满意。而且这个要退的合伙人,就是当初林暮深面试时的面试官之一,在那么多金光闪闪的履历中,是他力排众议留下了林暮深。
现在也是他悄悄告诉林暮深,要低调,要绷紧神经,不要出错,这应该是你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转折点。
可就在这个时候,林暮深接到了医生的电话。
肝癌,晚期,无法治愈。每个字眼,都那么重,那么沉,都像拳击手朝他挥来的一拳,又一拳。
宋桉云知道自己病情的时候,她很冷静,她甚至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可她不知道,这个林暮深督促她去做的体检,医生是林暮深的朋友,这么严重的情况,他不可能不透露。
林暮深觉得自己处在天堂和地狱的两端,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事业,失去最重要的亲人。
最开始,林暮深不信他会这么背,让妈妈住院,治疗,中医和西医全都看了个遍,这过程中当然是迟玉陪着,他只能抽空打个电话,因为这个阶段他连洗澡吃饭的时刻都要算好,在公司,他要永远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受任何事情影响。
几个月之后,迟玉在一通电话里告诉他,医生建议出院,云姨也想出院,她想回家。
却是说想回那个林暮深只去过几次,早就已经不记得的什么桐乡。
太远了,林暮深和她吵,那个地方还有什么呢,还剩什么呢。
宋桉云只说:“我要回去。”
林暮深说:“我没办法陪你。”
“我知道。”宋桉云微微笑着。
夏迟玉走进来说:“我陪云姨回去。”
后来,云姨的葬礼,林暮深出现,守了一夜,天还没亮,又匆匆返回了宁市。
“你怪我。”林暮深斩钉截铁的说,“怪妈妈人生最后的两年,我只去看过她一次。”
夏迟玉坦诚道:“一开始是怪的,后面习惯了,觉得这样才是你。”
林暮深:“我什么,冷酷无情吗?”
“是你总把别人的事往后推。”夏迟玉道,“当然,谁都不知道那只剩两年。”
“迟玉,我宁愿你骂我,再狠狠揍我一顿。”林暮深道。
“没必要那样做,我已经想开了。”夏迟玉道,“你一直很努力,很拼命,不放过一丝改变命运的机会,在我心里你是最优秀的,我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林暮深:“只要你跟我回去。”
夏迟玉:“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他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离开林暮深,他不要重蹈覆辙,再回去一次,应该就会认命了。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你不回来,我身边就没有人了。”林暮深的神色落寞,“我已经不孝,亏欠咱妈太多,我能弥补的只有你一个。”
“我从来不觉得你欠我什么,也不想要什么弥补。”气温很低,吸进的空气都是冰冰凉凉的,夏迟玉搓了搓手,“下山吧,下次挑个好天气来看云姨。”
夏迟玉先转身下山,林暮深在墓前站了一会,他不知道自己下次来是什么时候,有些遗憾注定要空在他的生命里。
林暮深跟上夏迟玉,这么窄的路,他非要和他并排走,想去牵夏迟玉的手,被他默默抽开拒绝。
“我忽然有个很莫名其妙的疑问,”林暮深道,“你拒绝我,一丝机会都不肯给我,不会,有姜力那小子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