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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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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山村背靠的山名唤吉青山,从赵家小院出来往右边拐去,沿着两亩良田中间的小路走去,不远便是了。

进山的路还算宽敞,走起来也平缓,随着山路往上,陡坡越是多,两旁的灌丛长势嚣张,哪里有空隙便往哪边长,最后山路只够一人走。

常进山的人会随身带着柴刀边走边砍,没一会,原本被遮盖的路渐渐显现出来。

赵炎走在前方,遇到斜坡,会让青木儿停下,他自己拿着砍刀钻到一旁的树丛里砍下一根粗树枝,削成几段,最后插在斜坡上,

他用脚踩了几下试试稳固,没有问题后才让青木儿踩上去。

青木儿经过五天的逃亡生涯,这般陡峭的山他也爬过,还摔过,实在没有赵炎想的那般娇气。

可他看着赵炎劈树枝时拱起的肩头,和袖子撩上去后,极为有力的臂膀,又不敢真的出声制止。

即便这柴刀不向着他,但先前媒婆说赵炎好打人的名声还深深刻在他心里,再看赵炎比他高出一个半头的个子,着实让人无法轻松。

近午时的日头很大,没走多久,青木儿的后背额头都冒了汗,出来时忘了多喝点水,这会没走多远,便觉得口干舌燥,喘出的气彷佛带着烟。

约莫是青木儿呼吸的声音有些重,赵炎停了下来。

赵炎往周围看了一圈,吉青山树木茂盛,杂草丛生,这会难找到歇的地方,平日村民砍柴常去的地儿还得再往上走一点,若换做他人,赵炎可能会闷声继续赶路,可他想到青木儿那双如淋过雨的笋尖一般鲜嫩的手,只得停下。

他用柴刀在一旁撇了块地方,又砍了几根树枝垫上,回头和青木儿说:“在这坐着等我。”

青木儿抬起头,斗笠挡住视线,只能看到赵炎的胸膛,赵炎胸口的领子因走路微微敞开,内里胸膛的肌肉硕大,斑驳的阳光下还能瞧见胸口的圆润弧线。

他莫名咽了下口水,干燥的喉头得了缓解,他还是不敢看赵炎,只敢借着斗笠的遮掩偷摸瞟一眼赵炎的领口:“你、你去哪?”

“从那边过去有山泉水,我去接一点。”

赵炎用柴刀指的方向是另一条更为崎岖的山路,几乎与人平行,没爬过山的青木儿是万万上不去的。

可这荒山野岭的,留青木儿一个小哥儿在这儿也不合适,赵炎一时有些为难。

青木儿摘下斗笠,爬山使他脸颊泛红,他那双桃花眼只敢盯着地上的树枝,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可是一个人在山上住过一晚的,蛇啊野鸡啊野獾啊也都见过,虽说见时被吓得半死,但这会儿他确实不怕。

赵炎把柴刀留给了青木儿,一个人去接山泉水。

山间鸟鸣不断,微风徐徐,叶子碰撞出沙沙声,给原本闷热得不行的青木儿吹得舒爽。

这番林间飞鸟的场景美夫郎曾和他说过,美夫郎说,若没有被父母卖去青楼,也许他以后会和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家子成亲,每日忙活儿吃食,闲了就上山摘些野果,虽辛苦,却比如今夜夜笙歌要自由舒心。

逃亡时青木儿没有闲心去观察山林秀美,现在坐在这,抬头仰望片片绿叶,约莫能体会到美夫郎的憧憬为何。

想起美夫郎,又叫他原本的好心情染上些许惆怅。

美夫郎一心助他,希望他能过上自己向往的生活,可他兜兜转转跑了一路,到头来,却成了别人的假夫郎。

他想到这,眼眶蓦地泛酸,他用手掌按住眼睛,止住了要泛滥的泪水。

他不知道赵炎要去多久,若是回来瞧见他这副样子,实在没脸见人。

可赵炎已经瞧见了,他用芋头叶子打了一捧水回来,怕青木儿等得急,他脚步很快,刚回到陡坡前,就见小夫郎手掌手背轮换着擦眼泪。

他以为小夫郎遇见了蛇害怕,因此下坡时几乎是滑下来的,急匆匆地往青木儿那边赶。

青木儿听到身后动静,知道是赵炎回来了,浑身一僵,怂着肩继续擦,他不管不顾,力道重,擦得那张脸又红又脏。

“别动。”赵炎怕惊动蛇,过来时脚步放得很轻,声音也很轻:“蛇在哪?”

“啊?”青木儿手一顿,愣愣地看过来:“……什么蛇?”

赵炎眉头一皱,往周围巡视了一圈:“没有蛇?那是看到了什么?”

“没、没有……”

赵炎盯着青木儿发红的眼睛,直看得青木儿不敢抬头,青木儿不愿说,他也没强迫,把手里的芋头叶子递给他:“喝点水,歇够了再上去。”

青木儿小心翼翼地接过,山泉水在芋头叶子里滑来滑去,像一颗颗俏皮的小珠子,晶莹剔透。

他抿了抿嘴,快速抬头瞟了赵炎一眼,低着头把叶子递回去,怯生生地说:“你先喝。”

赵炎垂眸看着青木儿微微凌乱的黑发,小小的夫郎怕他,却愿意给他喝第一口,赵炎眸光一暗,喉结滑动了几下:“你喝吧,我刚喝过了。”

青木儿怕耽误时间,喝得很急,几乎是对着喉咙倒进去的,赵炎见状,沉声说:“不急,我也要歇。”说完到另一头找了根粗树坐着。

青木儿闻言放下芋头叶子,放慢了喝水的速度。

再一次上山的时候,赵炎走在前面,依旧是遇到陡坡就给青木儿砍树造路,直到路变得平缓。

村民常砍柴的地儿被铲出一块空地,方便拾柴捆柴,空地上有几个吉山村的人坐在木墩上歇息,他们见了上来的赵炎和青木儿有些意外。

张大顺是村头卖猪肉老张家的大儿子,少时和赵炎关系不错,赵炎成亲他还来帮忙了。

他这会见了赵炎,问了一句:“阿炎和弟夫郎也来砍柴?那头有好几棵大松树,可以去那边砍,就是路深了点。”

“行。”赵炎颔首,转身和青木儿介绍:“这是大顺哥。”

青木儿跟着喊了人。

剩下那些和赵炎不甚熟,八年不回,很多面孔都生疏了,还是张大顺带着他们认了人。

砍柴还得往里再去点儿,那边没有路,基本是看到树就砍,虫蚁多,割人的草更多,他怕青木儿受不了,搬了个木墩给青木儿:“你在这里坐会儿。”

青木儿虽不懂砍柴要怎么砍,但坐着肯定砍不到,他上山是给赵炎帮忙的,这会儿才想起来,他连砍刀都没带,什么柴都砍不了。

别说帮忙,上山时赵炎给他砍木头铺路,还尽给赵炎添麻烦了。

他怕自己呆笨会让赵炎不高兴,急忙说:“我去捡柴吧,我可以捡柴。”

赵炎本想拒绝,见青木儿不知为何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急得快要哭了,便说:“那边有砍过的松树,你捡些地上的松枝,点火用得上。”

青木儿连连点头:“好,好。”

捡松枝的地方离歇息的平地不远,赵炎见他扭着小腰,踩着小碎步过去,这会才想到,他第一次认真看小夫郎走路的背影,走起路,一扭一扭的。

难不成是上山时,脚扭到了?

可也不像啊。

赵炎皱着眉想不通,转身往另一处去了。

张大顺来得早,这会儿已经砍完了柴,他和赵炎许久没聊,赵炎要去砍柴,也提起柴刀一块儿去了。

青木儿不敢偷懒,别的树他可能不认识,松树枝他是知道的,院里小倌不听话,用松枝抽手板,是常有的事。

他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几个妇人与夫郎在捡树枝了,青木儿记人能力好,只认一遍便能记得谁是谁。

青木儿朝她们轻轻颔首,单独找了另一处捡树枝,刚蹲下,便听到她们故意压低的谈话声。

这会说话的是村中陈二福的夫郎王冬子:“哎,你们听说了吗?村头老马家那个谁,死了!”

青木儿一听,捡松枝的手默默变轻。

“什么?”另一个妇人周兰:“死了?真的啊?”

“骗你我有饭吃啊?”王冬子说:“前天就被打死了,哎哟,听说肚子都给打烂了。”

“谁?谁死了?”陈菊问出了青木儿心中疑问。

“就村头老马家的大儿子,从外头带回来一人,说要娶了当媳妇儿,谁知道那女人啊,是从……”王冬子说到这,声音压低了许多:“腌臜地儿,你懂吗?就那种,啊,那个出来的!”

青木儿脸色瞬间发白,怀里的松树枝撒了满地,那几个妇人夫郎登时看了过来,满脸疑惑。

他猛地侧过身,挡住了他们投过来的探究的目光,实际上注意力都放在那几人身上。

“这怎么知道那女人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啊?”陈菊问。

“怎么知道的?光看就知道了,哎哟,走路的时候,那腰那屁股扭的,一身的狐狸骚味,还有那手,怎么弄来着?”王冬子手指折腾一番,弄出来个鸡爪子样儿,惹得另外两人哄笑。

周兰拍了一下王冬子那只怪手,大笑道:“你这杀猪的手还想跟人家的骚手比啊?笑死个人!”

青木儿一听,吓得嘴唇发抖,他无意识地捡了根松枝,却被松枝的逆刺戳到了手,他曲起尾指,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那怎么,还被打死了啊?”陈菊问。

“嗐,老马他大儿子,是卖了自家田才有钱去赎的人,老马气啊,总不能打死自家儿子吧?反正那女人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打死了也没人管,这不,老马拿着这么粗的棍子,”王冬子用双手怼出一个圆:“就在家里,活活打死了!”

“打的时候,还给那女人嘴里塞了块白布,不然,不得叫得整村人都知道啊?”

青木儿蹲在地上,脑袋阵阵发昏,眼前的松枝都出现了重影,他听到这儿不敢再听,抱着松树枝想起身,腿一软,跪摔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陈菊离青木儿最近,想去扶一把,被青木儿躲开了,青木儿抱着松树枝跌坐在地,喃喃道:“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周兰见青木儿脸嫩,以为是听到打死人被吓到了,宽慰了他几句:“赵家夫郎,别害怕啊,听个乐儿就成。”

“赵家夫郎年纪还小,胆儿不大,吓到也是正常。”陈菊说。

青木儿想要笑一笑,嘴角却怎么都提不起来。

周兰见状用手肘怼了王冬子两下,悄声说:“别说了,捡完走吧。”

王冬子说:“走走走。”

青木儿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忆起自己从未想过遮掩,一早上,见过他的人,可能都会猜出来。

他努力在脑海中回忆这两天见过的人都有谁,他的呼吸渐渐变快,脑子里像是裹上了一层雾,越想记清,越是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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