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了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快,回家叫你哥哥来!”周竹拿着手里的捣衣杵往青木儿的方向伸,他不会水,下去也捞不着人,这会儿急得团团转:“清哥儿,抓棍子!”
水流湍急,青木儿栽下去后,呛了几口水,求生的意识让他快速扒住一旁的大石头,然而石头滑,一把没抓住,直接冲到了河中央。
岸上会水的妇人和夫郎连忙下水要去捞人,上游有个人已经跳入水中,借着急流游到了青木儿身边,迅速将人捞起。
正是恰巧在上游打水的赵炎。
赵炎揽着青木儿上岸,快速解了外衣把青木儿包裹住,跟抱小孩似的把人抱起往村中周大夫家赶。
赵炎跑得急,路上颠簸,青木儿呛出几口水,意识渐渐苏醒。
外衣把青木儿的脑袋盖住,他看不到抱着他的人是谁,直到他被放到木床上,外衣掀开,方才知如此着急的人是谁。
赵炎瞧见青木儿已醒,连忙问他:“如何?头可晕?”说着拉过一旁的周大夫,说:“周爷,您给瞧瞧?”
周大夫给青木儿把了脉,简单询问了几句,青木儿都一一作答了,“这会儿醒了没事了,呛了水,起来得及时,回去煮点姜汤喝,别受凉。”
青木儿抱着外衣木楞楞地点头,洗个衣裳都洗不好,这会儿就怕赵炎生气打他。
他不敢看赵炎,脸色白得吓人。
要不是周大夫说这是落水吓到了,赵炎都以为青木儿要厥过去。
又是抱小孩的方式把青木儿抱回家,青木儿躲在外衣里,想说他自己能走,这么抱着实在别扭,可他这会儿最是怕赵炎不高兴,因此话不敢说,只缩着脑袋不敢动弹。
回了自家房里,赵炎把他放到椅子上,走到一旁的木箱里,想给青木儿拿件衣裳,谁知打开木箱发现,内里一件衣裳都没有。
他以为是开错了箱,合上往旁边一看,那个箱子里是自己的衣裳,打开翻了翻,确实只有自己的衣裳,一件属于青木儿的衣裳都没有。
赵炎又起身去木柜里找,木柜里只有床铺。
赵炎转过身,脸色不是很好。
阴沉的脸色让青木儿浑身一抖,眼眶瞬间蓄满眼泪,吓得畏畏缩缩。
赵炎自知把小夫郎吓到,脸色稍缓,僵着身体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说:“我去给你拿衣裳。”说完快速出了门。
房间里没了其他人,青木儿揪紧的心依然不敢放松,湿透的衣裳贴在身上,冷得直发颤,他用外衣死死盖着脑袋,彷佛这样才能让他感觉到安全。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叩响,担惊受怕的青木儿被吓一跳,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下,门打开,他下意识钻进桌子底下想躲起来,不料与开门的赵炎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住了。
赵炎率先反应过来,他把门关了大半,只留一条缝隙伸手,他拿着衣裳,侧过身说:“我不进去,你换衣裳。”
打铁的手向来有力,有时打上一天,都不觉得累,但此时,只是举着几件轻薄的衣裳,却让他的手臂如提了千斤重物。
他没想到,小夫郎竟是如此怕他,怕到躲进了桌子底下。
花了三天时间打出失败的铁器,都没有此刻令他觉得挫败。
手上的衣裳被拿走,赵炎关了门。
周竹带着双胎匆匆从外面回来,见赵炎站在房门口阴着脸,明显的生人勿近,周竹急匆匆的脚步一顿,这要不是他自己生的儿子,看这脸色吓得他差点转头就想逃了。
周竹忙问道:“清哥儿呢?他没事吧?”
“落水受凉。”赵炎正受挫,不想给人瞧出来,转身往灶房去:“我去煮姜汤。”
“我来吧,你去看看清哥儿。”周竹先他一步走了过去,二话不说拿起一大块生姜切成片:“快去看看清哥儿,落水容易受惊吓,你去哄哄他。”
周竹见他不动弹,往房间方向看了一眼,悄声劝说:“清哥儿这孩子看着娇气得很,村里头没这样养娃的。”
“我听人说,有些人家里有了小哥儿,特意从小关在房里不让干活,也不教他道理,就给口吃的,这样养出来的娃模样看着好看,镇上老爷也喜欢,卖出去,就能有个好价钱,保不准他爹娘就是这样待他的。”
“这些事儿清哥儿自己应该也知道,他来了咱们家,时常主动帮我干活儿,可见他不是那种好偷懒的人,他落水也是不小心的,你可不能因为这个骂他。”
赵炎眉头一皱,“我不会骂他。”
“那你去哄哄他。”周竹推了他一把,转身煮姜汤去了。
赵炎哪里会哄人,他那张脸黑着,不像哄人,像杀人。
他在房门口转了两圈,看到一旁瑟瑟发抖的双胎,招了招手。
赵玲儿犹豫了一会,努力和自己说,这是自家哥哥,不用怕,然后拉着赵湛儿的手一起走到哥哥面前:“哥哥。”
“你们敲门进去看看哥夫郎。”赵炎对两个娃娃说:“哥夫郎受了惊,你们好好和他说说话。”
双胎乖乖地点头,然后手拉着手去敲门,在门开前,赵炎转头出了赵家小院。
赵玲儿先去探了个小脑袋进来,紧接着,赵湛儿的小脑袋在她下方也塞了进来,两娃娃脑袋夹着门往里瞧。
赵玲儿见到呆滞的哥夫郎,脆生生地说:“哥夫郎,哥哥让我们进来和你说说话。”
青木儿已经换下了湿衣裳,就是头发还湿着,发尾水珠一颗颗往下滴,他拧了把头发,让双胎进来了。
赵玲儿进来后,把门关上才拉着弟弟过来,仰着头看哥夫郎,说:“哥哥说哥夫郎受了惊,让我们和哥夫郎说说话,哥夫郎,你想说什么呀?”
青木儿一愣,小声问:“你哥哥说的?”
“是啊!”赵玲儿鼓着一张脸说:“哥哥好生气好生气。”
听到赵炎果真生气了,青木儿本就发白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
“但是,”赵玲儿歪了歪脑袋,说:“但是哥哥又没有好生气好生气。”
青木儿听不懂了:“……那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赵玲儿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看向一旁的赵湛儿,问他:“弟弟,哥哥生气了吗?”
赵湛儿摇了摇头,老实说:“不生气。”
“对!”赵玲儿说。
赵玲儿说得信誓旦旦,青木儿却是抱着十分的怀疑:“……当真?”
“哥哥说要给哥夫郎煮姜汤,肯定不生气。”赵玲儿说。
一听赵炎要给他煮姜汤,青木儿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惶惶不安。
这时,门被叩响,周竹端着一碗浓浓的姜汤进来,见屋里只有双胎,赵炎不知所踪,皱了皱眉。
青木儿这才想起阿爹带他去洗衣裳,衣裳没洗好,还落了水,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干不好,看向周竹的眼神很是惊慌。
“阿爹,衣裳……”
“衣裳一会再洗。”周竹知道他受惊,放轻了动作,他把姜汤放到青木儿手边,温声说:“趁热把姜汤喝了,喝出汗就不会受凉了。”
见青木儿愣愣地不敢动,周竹说:“第一次洗衣裳没洗好多正常,我第一次洗时,还把衣服给拍烂了,好好一件衣裳,破了个大洞呢。”
“你看现在,阿爹不也洗得好好的?”周竹笑说:“别想那些,先把姜汤喝了。”
青木儿看着那碗姜汤,不知怎的眼眶突然泛酸,明明他刚刚还浑身发冷,可看到这碗姜汤,惶恐不安的心渐渐有了温度。
他绞着手不知所措,几度伸手想要握住碗,又怕颤抖的手会砸了这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是不是阿炎骂你了?”周竹拉着青木儿坐下,把姜汤往青木儿的手边推了推:“要是阿炎骂你,你告诉阿爹,阿爹去骂他。”
“没有。”青木儿猛地摇头。
是了,赵炎没有骂他,甚至一句重话都没有。
赵炎抱着他去大夫家,还一路抱着回来,方才,还去后院给他拿干净的衣裳。
他陷在恐惧中,意识里忽略了这些,现在想起来,赵炎不仅没有责备他,还让双胎过来和他说说话,而且,这几日,他给赵炎添了诸多麻烦,赵炎都不曾对他动过手。
可见,赵炎并不像媒婆说的那样爱打人。
“快把姜汤喝了,一会到院里晒晒头发,日头起来了,一会就干了。”周竹说。
青木儿小声应了,捧起姜汤几口喝完,他捧着空碗要去洗,被周竹拿了过去,周竹说:“我来,你去院里晒头发,别着凉。”
青木儿坐在小院的桂花树旁,抱着膝头晒头发,周竹带着双胎去河边把剩下的衣裳洗干净,赵有德一大早去舂米,赵炎不知去了哪,院里只有他一人。
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偶尔后山传来几声鸟鸣,声音遥远而空灵。
桂花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小院,鼻息间俱是甜味。
他的喉间还残留着生姜辛辣的滋味,这让他生出些许留恋,低头看到捻起的兰花掌,又让他恍惚。
头发快干时,周竹扛着木盆回来,青木儿连忙起身去帮忙。
院子里有拉好的麻绳,只要把洗好的衣裳挂上去就成,这活儿青木儿能干,周竹就交给了他。
家里人多,换下来的衣裳不少,一根麻绳不够,还得再拉一根,只是拉麻绳得打木桩,这活儿光是周竹和青木儿干不了,周竹想了想,回柴房搬了两根长木头出来。
青木儿见状也去搬了差不多长度的,他力气小,只能拖着出来。
“这边三根木头,那边再来三根,绑结实就能撑起来,一会中间再加一根长竹子就成了。”
周竹有心教青木儿,青木儿也愿意认真学。
不分心的话,青木儿学得很快。
两人合力将木头绑好撑起,立在地上稳稳当当。
只是家里没有长竹子,得去吉青山现砍,周竹得准备午饭,不得空,衣服不及时晾,堆在木盆里,太阳晒一晒,准得臭。
“玲儿和湛儿在进山口那边找无患子,你让他们带你去大顺家找阿炎,让他进山砍几根长竹子回来。”周竹试了试木头的稳固,拍了拍手:“阿炎去大顺家借牛车到镇上去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青木儿不知赵炎到镇上要做什么,但赵炎想做什么都不是他能置喙的,因此没敢多问。
“带上砍刀。”周竹叮嘱。
青木儿点了点头,去柴房拿砍刀,双手提着去后山找双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