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

“报告生命体征。”王勉的枪口扫过呆坐的乘客，这些人如同被按下暂停键的仿真人偶，连呼吸起伏都整齐得诡异。

“全员存活，但……”江浸月的声音在加密频道里带着电子杂音：“神经活动呈现两极分化。”

侦察机突然发出刺耳警报，全息投影在空中炸开红点。

“双重心跳！”新兵的手电光束剧烈晃动，光斑正照在孕妇隆起的腹部。

王勉按住面罩切换透视模式，淡绿色成像显示标准人类胎儿轮廓。“妊娠反应。”他敲击头盔记录仪，记录：“C区12号乘客为正常妊娠状态。”转身踹开驾驶室变形的舱门时，他没注意到后排几个乘客的指甲正在变黑。

江浸月的精神触梢轻柔包裹孕妇，婴儿纯净的精神波动让他稍松口气。

但当他探查其他乘客时，二十多股粘稠的恶意突然缠上触梢。

“王队，半数以上乘客的精神波动……”

楚砚的命令突然切入频道。

王勉看着星图上突然出现的异种主力坐标，又回头看了眼安静沉睡的孕妇——她的胎动正规律地起伏着。

“留两个人。”王勉做出决定时，江浸月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

主力撤离的震荡波尚未消散，第一具人体就在通道尽头炸开。

异种竟从乘客的骨肉中破皮而出。

酸液溅在江浸月展开的精神屏障上，发出腐蚀金属的嘶响。两名哨兵背靠背开火，弹壳坠地的声音与异种节肢敲击地板的节奏形成死亡二重奏。

金属声在货舱炸响的刹那，江浸月的精神触梢正缠住孕妇即将崩断的脑神经。

忽然清醒过来的女人眼睁睁看着前排戴眼镜的男人胸腔像花瓣般绽开，三对沾满粘液的虫足撕开肋骨，复眼在应急灯下泛着噬人的血光。

“向导，再次展开屏障！”

哨兵嘶吼声被酸液腐蚀金属的滋滋声吞没。

江浸月咬破舌尖，双眼急剧变色，侦察机以危险的高度贴近舰船，淡金色的光幕迸射，瞬间撑满整个船舱，将迸溅的腐蚀液凝固在半空。

孕妇的尖叫声刺破屏障。

江浸月分出的精神丝线在女人周身织成第二层护网，胎儿的心跳通过精神共鸣震得他牙关发颤——咚，咚，每一声都像是白塔实验室的基因钟在倒计时。

“警告，基因锁即将突破，第1层至16层协议确认。第17层协议即将解除。”

宛如幻觉般的声音忽然在江浸月脑中炸开。

年轻的向导感觉脊椎仿佛被液氮浇透，原本禁锢在骨髓深处的力量如洪水决堤。侦察机驾驶舱的仪表盘突然全部爆表，那些他练习过千万次的精神力控制公式正在光速失效。

两名哨兵的精神图景就在这时崩塌。

江浸月"看"见漫天大雪中矗立的哨塔拦腰折断，另一个哨兵的精神草原正在被酸雨腐蚀。他不得不将刚释放的S级精神力劈成三股——一股维持着岌岌可危的屏障，一股安抚着孕妇腹中躁动的胎儿，最后一股化作银色钢索扎进哨兵们濒临破碎的意识海。

——他在实时重构两个哨兵的精神世界。

“坚持！能抗住！”某个哨兵在枪声中嘶吼。

江浸月抹去鼻血，发现操作台上溅落的血珠里漂浮着银色丝状物——那是端粒酶正在疯狂崩解的具象化。

基因锁解除带来的剧痛让他产生幻觉，仿佛看到幼年的自己站在实验室巨大培养槽前，全息屏上“预期寿命十六年”的字样开始加速倒数。

雷达警报声刺破幻觉。

江浸月盯着屏幕上逼近的异种群，它们的精神波动在感知中化作铺天盖地的黑潮。

孕妇突然剧烈抽搐，他分神查看的瞬间，三只异种突破屏障缺口。

"小心！"江浸月用精神触梢拽开孕妇的同时，左侧哨兵的肩膀被酸液蚀穿。

"还能撑多久？"负伤的哨兵哑声问：“——救援信号还是发不出去？”

江浸月低头看向颤抖的双手，皮肤下流动的银色光斑正在消退——这是端粒酶耗尽的前兆。

看来等不到与那个人再见一面了。他有点后悔。

早知道就乖一点，少让他闹点心。

侦察机引擎轰鸣声惊醒了他。江浸月最后一次将数以万计的航道锚点发送给战友，他的十指在操作台上敲出残影。

当异种潮铺天盖地涌来时，这片星域忽然出现惊人的千米级莹白屏障。

同一时间，他切断了与民用舰的所有物理连接。

“我去引开它们。”加密频道里，江浸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保持航向，祝你们好运。"

"你疯了？侦察机没有跃迁装置！"

"白塔说过……"江浸月将痛觉神经屏蔽等级调到最高，他果然还是怕痛。基因过载让他的鸦羽色的头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雪白，向导最后一次笑得那么温柔：“要学会找最优解。”

侦察机冲出精神屏障的瞬间，江浸月释放了全部精神力。

那些禁锢在克隆体深处的禁忌力量化作亿万光丝，在宇宙中绽放出比超新星更耀眼的光斑。异种群像扑火的飞蛾般调转方向，复眼中映出这具行走的基因炸弹。

当第一个异种撞上侦察机时，江浸月反而露出释然的表情。爆炸冲击波撕裂驾驶舱的刹那，他恍惚看见穿着实验服的幼年LX-09正揉着眼睛哭。

强光吞没一切时，银色月亮随之崩解。

楚砚的月亮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