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日出破晓,祁夜容这才有了睡意,坐在榻上双眼就这样合上了,耳边寂静无声,只有些许风拂过耳畔,朦胧之间,一场旧日厮杀侵入脑海。
一月前
营帐里
赵佼站在瑾国堪舆图前,罗刹面具遮挡了她的口鼻,却也依旧阻挡不住那如杀人嗜血刀般泛着寒光的眼神,“此次出征,谁人知晓我们的计策。”
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几个副将,“除了你们,便就是我。”
因是战后受了伤,身上的盔甲已经卸掉,身上只有一件里衣,坐在榻上,那把沾了血还未擦的刀剑正直愣愣的插在旁边。
“赵将军,你莫要拐弯抹角,我就是个粗人,没有那些弯弯绕绕,你便是怀疑我们,大可直言便是!”莫副将莫挺站出来大喊道。
“好!”赵佼本就因此次战策泄露而满腔怒火,莫挺这话一出,更是激怒了她,“莫将军不愧为我将士,那今日,便由你来开了这先例。”
话落,她扔出去一把匕首,“请吧,莫将军。”
看着那把匕首直愣愣的躺在那里,莫挺也是被惹怒了,“赵将军此话何意!你莫不是早就怀疑我是那奸细!”
赵佼:“便就是了,如何!”
莫挺:“赵佼!”
眼见二人势同水火,莫挺的胞弟莫身连忙站出来跪下,“赵将军息怒,我与阿兄自您入兵营时变伴您左右,又怎会是那奸细,还请赵将军明察啊!”
另外一个副将风成啸也站出来跪下请求,“赵将军,莫副将的为人正直我们是清楚的,我们之间谁都可能是奸细,唯独莫挺不能是啊。”
“风副将此话,可得谨慎啊,他不是,那是你?”赵佼指着他,又指着莫身,“是你?抑或是,你!”
赵佼最后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不曾说话的吕尹身上。
吕尹没有说话,也没有跪下,而是眼神不悦的看着赵佼,随即开口,“那为何不能是你,赵佼,你难道就没有嫌疑吗?”
赵佼只笑笑,“你便是说说我有何嫌疑?”
吕尹突然伸手拍掉了她脸上的面具,“就凭你是女子!”
梦间朦胧,很快消散,陡然间,耳边响起一阵敲门声。
祁夜容猛然睁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阿姊,阿姊?”
门外是祁夜滢。
见里面没人回应,祁夜滢推门就进了,“阿姊,你怎的坐在这儿就睡了?”
祁夜容缓了缓心神,“滢儿可是有什么事?为何今日这般早便来寻我?”
一进门,祁夜滢脸上难掩开心期待,只顾着拉着她的手问道,“阿姊,你可知今日是何日子?”
祁夜容不了解瑾国习俗,便故随意的乱猜了猜,“岁时刚过,重九?仲秋?”
闻言,祁夜滢捂嘴掩笑,“阿姊,这离重九仲秋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呢,是社日。”
“社日?”祁夜容不解,忽地反应过来,“秋社?”
“阿姊你想起来啦!今日阿母可是特意准许我们出门呢。”
秋社,沂国亦有,只是她不曾参加过。
“所以我这般早便就是来带阿姊出门的。”
“去哪里?”
“何太傅之女何鸢特意在三月楼中设下了茶社,邀我们同去。”
“何太傅?”
太子太傅何书亭。
“好,我先去洗漱一番。”
她刚起身,就又被祁夜滢拉住了,“作甚?”
“阿姊,你可会......女红?”
一个时辰过后。
祁夜滢匆匆忙忙的离开,闻嵻这才从窗后翻进来,只见祁夜容满脸愁色,单手扶额,她的面前还放着针黹,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不由得笑出了声,上面的针脚粗糙乱如麻,针黹横飞翘如尾,整块锦绣都被缝到了一起。
“不是,你这蛾子缝的不错啊,连毛都绣出来了,女红可以啊。”
祁夜容连正眼都没看过他,只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语气淡如水,“这是鸳鸯。”
闻嵻愣了一下,怯怯的将这刺绣放下,小声道,“不愧为赵将军的鸳鸯,长得真别致。”
祁夜容拿来上看了看,“社日到了,为何一定要我做这个?”
“社日可是你们小娘子外出结交的好日子,自然要备点小礼与好友互换了。”闻嵻一一道来,似很了解。
“沂国也是如此?”
“那自然。”
难怪那时她的阿父阿兄非要她去,还非要让仆妇来教她女红,因顽皮不愿听教,还被阿父一通训斥。
“你莫说你不知道。”闻嵻坐下看着她,见她一脸心虚的模样十有八九也就猜到了,“那今日,我可让你好好长长见识!”
“你见过?”
“是的。”楚平王府庭院中,常煜正向魏长引呈上那祁夜容离府前让闻嵻给他带的糕点,让他自行回府,不必再跟。“这是祁夜娘子离府前给我的,说王爷您费心了,今日不必再让我跟着,她她要外出,不在府上。”
魏长引拿起食盒中的糕点,目光打量着,“她可还说去的何处?”
“回王爷,祁夜娘子不曾说去的何处,但属下跟去了,她们的马车停在了三月楼门前。”
“三月楼?”
“听闻何太傅之女在其酒肆设了茶社,邀请了钰阳君同去。”
“知道了。”魏长引将拿出的糕点放在桌上,“这糕点你拿回去吃吧,今日也不必跟着她了。”
“是。”
常煜刚起身,就见陈去急匆匆的赶了进来,“王爷,义庄出事了,周遭村民以及兄弟们,都中了毒!”
祁夜滢带来了她的女红成品随着祁夜容坐马车便出了府,闻嵻乔装成了奴仆跟在了马车后面,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三月楼。
刚下了马车,后边一辆马车也紧随其上停了下来,上面下来了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身着素纱曲裾深衣,月白绢帛上以银线暗绣云纹,腰间束着青色织锦宽带,发间也只别着一支银簪,簪首垂的流苏轻晃,再无别的的装饰,她五官本就姣好,这般素雅倒是衬得她面容清肃,似不苟言笑,见到祁夜滢便迎了上来。
“钰阳君,多日不见,近来可好?”
祁夜滢走上来朝她行了礼,“见过朝泠郡主。”
朝泠郡主?
当朝瑾国皇帝的.......妹妹?
祁夜容也学着祁夜滢行了礼,但不知封号便没开口,可朝泠郡主的目光悠悠的便落在她身上,温婉一笑,“这位是?”
“见过朝泠郡主,回郡主,我叫祁夜容,是钰阳君的阿姊。”
“你便是丞相那足不出户的祁夜大娘子?”朝泠郡主身边的一个女娘惊呼道,此女子正是吕将军之女吕商鱼,穿着也是这般素,只是多了一份粗犷,“不是说疯了吗?怎得出得了门了?”
“商鱼,不得无礼。”朝泠郡主别了目光过去,那吕商鱼只得撇了撇嘴。“祁夜娘子看似精神无碍,身体可好些了?”
“多谢郡主关心,我身体已然大好。”
“那便好,我这妹妹说话是拙了些,你莫往心里去。”
“郡主言重了,这位娘子难得的真性情,自当不会介怀。”
“今日只当我是寻常女娘罢了,不必这般拘束。”
吕商鱼的性子耿直,这种客套话她最也不想听了,“好啦好啦,快些进去吧,何鸢阿姊正等着我们呢。”
这酒楼后院已然被人承包了下来,里面已经站了好些女娘,都在品茶写诗,赏花观鱼,临摹写字,倒是一番好别致。
只是这朝泠郡主一到,倒是引得在场之人得目光聚焦,纷纷朝她行礼,“见过朝泠郡主。”
“大家不必拘束,今日只为同乐,无须多礼。”
虽话说如此,可这何鸢却谴了婢女过来,“郡主,我家娘子特为您设了观赏之处,请您跟婢子来。”
旁人许没有观察到,可祁夜容却看到了这朝泠郡主跟着那婢女去的时候眼里略显失望,只是她倒是不曾想过这瑾国皇帝竟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妹妹。
这朝泠郡主一走,果然,在场的都松懈了下来,继续手中的玩乐。
“阿姊,你在看什么?”祁夜滢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追着那朝泠郡主,“为何阿姊一直看着那朝泠郡主?”
祁夜容小声问道,“滢儿,这郡主当真是陛下的妹妹?”
“嗯,幼时我进宫也曾见过她,她似与阿姊一般大。”
与我一般大,那这皇帝也老不到哪儿去,难怪在战事方面如此的不留余地赶尽杀绝。
“那你可与她熟络?”
“不熟,朝泠郡主常住宫中,不怎么见过,而且她身份高贵,性子冷淡,无人敢逾矩。”
“可我瞧她似不像你说的那般。”
说到这儿,祁夜滢倒来了兴趣,“阿姊为何这般肯定?”
祁夜容立马转移话题,目光落在了大厅中的人群,“滢儿,可想投壶?”
“投壶?”
“是啊,郡主阿姊,我们去投壶吧,莫要坐在这儿了。”湖亭中,吕商鱼单手撑着脸,郁闷的看着湖中群鱼。
“唉,你若想去,便去罢,我还是做这儿更好。”朝泠请了皇后当了说客这才得了皇帝的应允出来罢,但她倒是没想过这太傅竟对何鸢写了死命令,要以她为上,不许逾越,便为她设了这处,倒是苦了吕商鱼这般活泼性子。
“不行,你随我一同去。”说罢,不要给她反驳的机会,吕商鱼拉着她的手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