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我没必要事事同你解释。”方笑古扭过头来,眉眼幽冷地凝视着眼前人,寒声道,“何况,这里没有少爷。”
“不管您承不承认,接不接受,您就是少爷!”停云紧皱眉头,直视那凛冽的目光,沉声道,“在我面前,您还不能卸下伪装吗?”
“停云,你自己都做不了从前人,还要求我做自己,有点强人所难了。”
停云闷声道:“少爷,这里没有别人。”
“有没有别人也一样。”微蹙眉头,方笑古闭了闭眼睛,悠悠道,“难不成在你眼里,我还是当年那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吗?”
“我不敢这么想,也从未这么想。”
“这称呼是我的催命符,难道你不知吗。”方笑古冷了眉眼,凝视着停云。
停云沉声道:“不管您如何否定自己的身份,您都只是我的少爷。”
见他仍是岿然不惧,方笑古摇了摇头,长叹道:“有时候,我真觉得你执着的可怕,更怕你在苍山派露了马脚,但你却把暗卫做得滴水不漏。”
停云蹙眉道:“我不是那个愣头青。”
“你说的是葛青吗?”
停云实事求是地点点头。
确实好几次差点被葛青误了大事,方笑古抬眸,慨叹道:“倘若父亲知道,他当年的恻隐之心,竟能给身为儿子的我,带来一个不管时局如何变化,都能站在我身侧的得力干将,他老人家怕是能笑出了声。”
“是老爷救了我命,让我重获新生,没有他就没有如今的我。”
“为官者为名请命,造福百姓,本为分内之事,何时竟成了你感恩戴德一辈子的难得事。”方笑古微眯双眸,双目泛寒,冷声道,“还不够讽刺吗。”
“不是的!”停云猛地摇了摇头,否定道,“老爷是好人,和那群嗜血的狗官不同,他是仁善之人!以他的品行,定能流芳百世,若不是当年——”
“停云,我们还未老,没必要怀旧。”方笑古眉眼沉重道,“这世上没这么多假如。”
“……”停云默然。
沉默片刻,方笑古抬眸:“眼下我内力受损,心有余而力不足,知根知底,又靠谱的人,身边也唯有你了。”
“少爷放心。”微微颔首,停云了然地点了点头,但又担忧道,“只是您的内力,要如何恢复?”
“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何必多虑。”方笑古微眯凤眼,转身走向方才藏身之处,悠悠道,“乐而忘死,有时也是一大乐事不是吗?”
“更何况,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背起仍在沉睡的关少柏,方笑古扬起眉眼,双目沉沉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如放宽心,说不定睡一觉,我再睁眼,内力就都回来了。”
“少爷。”停云不由蹙眉,不管多大的磨难,似乎总是被他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不管多少年过去,他始终如此。
好像只要他活着,就不会有任何事影响到他的洒脱与不羁。
“方笑古这个名字。”停云再次抬眸,却见人已经远去,不由叹道,“到底是你合着自己心意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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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寂寥,街巷里人烟全无,偶有犬吠传出。
月色朦胧,方笑古在小巷疾步窜行,行至幽邃胡同里,便顿足不前了。
旋即将脱了的夜行衣和关少柏一并藏在脚边破烂的竹筐里,又从旁捡了稻草铺盖在上。
安排好一切,他自己则重新绕回了大街之上。
但走了约半炷香的时间,都没见到一家店铺外挂了钱庄的牌匾。
察觉不对劲的方笑古干脆停了脚步,双手环臂地靠着巷道的土墙边,仰头望天,回忆起对接话,恍然大悟道:“洛图吗?”
垂首思忖片刻,摸了摸光洁的下巴,方笑古抬脚起步。
跟着方才零散的记忆,走到一家名叫“伍儿酒肆”的简陋小店前。
迈步走进,这小店里仅有一中年男人,穿着一浩蓝色的书生布衣,不胖不瘦,不高不矮,不美不丑,是个看一眼就能忘了样貌之人。
“客官明早请吧。”他抬眸看了眼便垂了首,给手里的笔继续蘸了墨,边写边道,“现已打烊了。”
“送上门的生意还不做吗?”方笑古跨过门槛,入了门。
手里的算盘被拨地噼里啪啦,中年人打着哈欠,敷衍道:“夜深了,就要关门了,喝酒明早。”
不予理睬,方笑古已经走到靠近柜前的桌边,坐下后便问:“有什么酒?”
轻哼一声,中年人头也不抬,冷冷道:“这里没有女儿红,没有竹叶青,没有杜康,也没有汾酒,就连米酒都没有,客官还是另寻他处。”
“温酒,温老板。”方笑古轻笑道。
闻言,中年人按下算盘,抬了头,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沉声道:“方圆之地,熟人都知我温酒。但我的熟人里可没有你。”
方笑古拱手道:“我慕名而来。”
定睛望向他的右拇指根,温酒眯了眯眼,咋舌道:“呦,我瞧着客官这手中戒指,可不是一般之物啊。”
“自然。”方笑古起了身,靠在柜台边,褪去戒指,捏在指尖,压低了声音道,“天一钱庄,本就在名字里藏了金水相生之意,所以连名字都不带钱庄二字。”
放下手中毛笔,伸手恭敬地接过,确认一番,温酒立刻归还:“客官有他事?”
方笑古颔首,将戒指重新戴回,沉声道:“来天一钱庄,还能所为何事?”
轻哼一声,温酒沉声道:“安排而去化。”
“乃入于天一。”方笑古回道。
“少庄主给了戒指于你,想必也告诉过你,天一钱庄是个酒肆,所以你能找来这里并不稀奇。”闻言,温酒眯起双眸,不露声色地沉吟道,“但我只招待熟人。”
不自主地挑了挑眉,方笑古腹诽道:“他还真没说。”
虽知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但徒增麻烦确实也让人生厌,思忖片刻,方笑古旋即抬眸,勾唇笑道:“那么如何才能做温老板的熟人呢?”
温酒淡淡道:“不如小兄弟解个谜,为何天一钱庄会是个酒肆,还叫伍儿酒肆呢?”
轻挑眉眼,方笑古反问道:“既然少庄主都已经给了我这么明显的提示,怎会不告诉我这个,你还多此一举地问我做什么?”
“你可别想蒙混过关。”摇了摇头,温酒朗声大笑,冷哼道,“因我温酒不喜蠢人,也不招待蠢人,所以钱庄与山庄有过约定,少庄主并不能告诉你这些细节。想必在他眼中,你非常人,才会派了你来。”
林兄啊林兄,真是多谢你信任我的脑袋,方笑古不由摇了摇头。
见状,温酒有些失望道:“怎么?不知,若不知我就赶客了。”
“别吵。”思忖半晌后,方笑古双眸一亮,轻笑道,“天一生水,地六成之;地二生火,天七成之;天三生木,地八成之;地四生金,天九成之;天五生土,地十成之。”
温酒拨了拨手中的算盘,点点头:“洛书,不错,说的一字未错。但那又如何。”
方笑古从容不迫地继续道:“那洛图之说,自有规律,成数减生数必等于五。奇数为阳,偶数为阴,在一、三、五、七、九这五个阳数中,“五”仍然处于居中的位置。”
闻言,温酒瘪了瘪嘴,摆摆手道:“我的“伍”可还有个单人。”
方笑古悠悠道:“桃湖山庄自封中立派,与其合作的钱庄,自然也是深谙此道,所以会以五为尊。五又指阴阳在天地之间交午也,天地之间乃人。
五与人而合,即为伍;人一拆为二,即为儿;天一而生水,即为酒。”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温酒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算盘,拱手抱拳道,“所为何事?”
“方笑古。”简单回了礼,方笑古便将来龙去脉同温酒说了一番。
听了半炷香后,温酒微微颔首,眼珠一转,试探道:“少庄主为何不亲自来此,要托于你手。”
“待他下山后,你亲自问来。”方笑古不想多言,随即打发起来。
温酒识趣地闭了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复又望向四周,问道:“那托了照顾的人呢?”
闻言,方笑古告辞道:“温老板稍等,我去将人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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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方笑古虽轻车熟路,却撞到了玄同宗子弟下山来探。
夜里行人少,他不得不绕了些路才回到了藏人之地。
后又背着关少柏,摸着黑,四处躲避着回了酒肆。
此时酒肆的灯笼都熄了火,温酒只在里点了一盏油灯,见到方笑古背了人回来,立刻将房板放下,确认上好栓。
温酒走到方笑古身侧,望着趴在桌上之人,狐疑道:“他就是你要托了照顾的人?”
方笑古回道:“他现在未醒,即便醒了也只会咿咿呀呀,说不了什么话。照顾起来,没这么麻烦。”
温酒疑惑道:“这人与少庄主什么关系?”
“路上救了的孩子。”方笑古斜睨了这人一眼,复又道,“你就不好奇我什么身份?怎么不曾见你问我与少庄主是何关系?”
“小伙子,你在庄内,很受少庄主青睐吧?”温酒不由失笑,若有所指地眯起眼睛,指了指那白玉戒指,低声道,“拿着此物,说着仅有少庄主才知的口令,从天一钱庄支走上千两的黄金,想必不是一般人。”
“抬举了。”
“此等重要之事,少庄主怎会随便交给普通下属来办?”
“温老板,照你看来。”看来是被完全当成了手下,方笑古轻笑道,“少庄主青睐我,与他青睐楚副庄主,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