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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找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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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紧急的时候,一块趁手的碎瓷片完全可以充当临时手术刀。

倒在地上的那东西,似乎只有皮和骨,没有肉。皮囊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像穿了一件不合体的大码衣服,根根分明的骨骼轮廓从这层皮衣下凸现,我甚至能看清它整个胸骨架子的形状。

手臂枯瘦如柴,左手还戴着一串佛珠,套了足足五层,珠子触手细腻,纹理柔美,表面有极明显的不规则旋涡。我辨认出这是花梨木,价格不低。

再看它的脚,果然套着双与身高十分不匹配的女鞋,像是强行塞进去的,把鞋子撑得都变形了,非得学灰姑娘那两个继姐削足才能适履。

我查看了一番鞋底的大小和纹路,确定正是它在楼梯间留下了血脚印。

没有手套是挺麻烦,但眼下我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不洁癖的了。为了验证我的猜想,我一手掀起它额前油腻腻的刘海,一手翻开它薄薄的眼皮——

一只眼眶黑洞洞的,空空如也,只有些露在外头的神经组织,看来莫莉不慎踩到的眼球的确是从这里脱落的;

另一只眼球倒好好地呆在骨腔内,我用指甲拨了拨,很干涩,并没有摸到想象中的柔软湿润。

最重要的是,这只仅剩的眼球,眼白部分和那只脱落的一样,洁白干净,别说血丝,半点发黄的迹象也无。

都到了这当口,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该死,那则新闻在骗人!

感染的人根本不会出现那些症状!我们全都被骗了!

电视台早就被怪物占领了!

我气得攥紧拳头,后槽牙被咬得咯吱作响,突然发狠拽出那颗眼球反手一扔,神经和血管顿时被粗暴地扯出眼眶,菌丝一样蓬勃地向外生长。

莫莉早在我伸手拨动眼球时就一瞬也不敢眨,见到这一幕更是吓得一哆嗦,幻痛般紧紧缩起了脖子。我听见她怯声怯气地问:“夏,你怎么有六根手指?”

啊,第六根手指。她不说,我都把这件事忘了。

闻言,我低头看了看那根多出来的小指——皮肤很粗糙,青青紫紫,布满尸斑,留着长长的、发黄的恶心指甲,歪歪斜斜地长在掌骨侧面,和我其它五根原生手指的画风毫无相似之处。

但再一细看就能发现,这根旁逸斜出的小指,其实跟紧挨着它的那根正常小指长得一模一样。

我可没有把指甲蓄长的习惯,反而总是习惯性地将其保持在一个不碍事的长度。但我知道,在人死后的一段时间内,头发和指甲还会继续生长,因受虐而死的男性,阴|茎甚至会勃|起。

所以这根多出来的尸块手指留着不符合我卫生习惯的指甲长度,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对了,说起感染程度……这不是正好有个现成的活人吗?我可以问问她嘛。

“莫莉,你这几天睡得好吗?睡眠质量怎么样?有没有做噩梦?”

“还不错,基本没做过什么噩梦。不过可能是又见到莱尔的原因,总是会反反复复梦见我把他弄丢的那个公园,以及不断争吵的父母。”莫莉答道。

随后她脸上又浮现出怀念之色,补充道:“我很久没见过父母同时出现了,就算他们站在一起是为了争吵,我竟然也觉得难得可贵。”

“是嘛。”我随口应道。

看来她在梦中并没有像我和伊丽莎白那样残暴行事。关键也可能在于她并不把那些伤痛当作噩梦看待。

紧接着我用两根手指撑开了这具尸体的嘴唇,见到了满满当当的一口牙:出乎意料的整洁完美,每一颗牙齿的大小、弧度几乎一模一样,白得发蓝,雪亮的光泽快要闪瞎我的双眼。

当然,如果牙缝间没有残留着血丝和碎肉,那就更好了。

这很难不使我回想起休息区那几具尸体上月饼轮廓状的伤口——原来就是由这口形状规整的牙撕咬出来的啊。

咬合力还真是惊人。

继续往下,指尖划过脏污的皮肤,隔着单薄如纸的一层触及底下坚硬的骨骼质地。它只是未着上衣,裤子还是好好穿着的,但——

“这是怎么回事?!”

我盯着它小腹上那个碗口大的血洞,惊惧与后怕同时涌上心头。

在我的视野中,那血洞上打着薄薄一层马赛克,我只能看见一片黑黑红红的方形色块,内里的具体情况根本瞧不清楚。

这游戏挺智能的,还知道打个马赛克。

莫莉看了看那个血洞,又看了看自己一胳膊的血污,猝然尖叫一声,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那片血渍大概是她想推开尸体的时候蹭上的,也许当时她的手探入了血洞内,摸到了它柔软滑腻的腹腔。而她正是回想起了这一幕,才终于坚持不住,因精神崩溃而昏倒了。

这么一想,我也舌根发酸,几欲呕吐——换做是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曾在毫无察觉的时候,将手伸入了一具似人非人的尸体内部,肯定浑身上下的每一根毛都要根根分明地竖起来了。这比活生生的蟑螂在嘴里跳舞还要恐怖,也难为莫莉竟然还能撑到现在。

我试了试莫莉的鼻息,呼吸正常,应该只是被吓晕了。不过既然她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那回去的计划就不得不先搁置下来……

好吧,我承认,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现在就走,主要是她比我高,身子骨也比我结实,我尝试了两下,实在扛不动。

这副身体要是再高大强壮些就好了。

我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角,为莫莉包扎好小腿上的伤口后,从尸体的裤袋中搜出了504的房卡。

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反而让我有种中了圈套的感觉。

但我又不可能不去,毕竟多一份食物,就是多一分希望。

我一手圈住莫莉的腰,一手抓紧她绕过我脖颈的手臂,半扛半抱地先把人安置在已经搜查完毕的502。这间房距离楼梯口最近,万一有什么意外,不管是她要自己逃跑,还是有人来接应,都比较方便。

我用房卡在门口的感应器上一刷,嘀——

504的房门打开了。

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起来。数只无形的蚂蚁挤挤挨挨爬过我的皮肤……

指甲深深刺入湿滑的掌心,我头晕目眩,死死盯着门缝里露出来的那双小小的红皮鞋,竭力用疼痛来保持清醒。

以及抑制转身逃跑的冲动。

“姐姐……”

一只甲缝里满是黑泥的小手搭在门边,用一种极其不符合这把童稚声线的恐怖力道,轻而易举地,就抵消了我因拼命想把门关上而使出的那股吃奶的劲儿。

那只小手的手背上,青筋甚至丝毫不见暴起。

鬼、鬼——鬼啊!

“呜呜……我闻到了,姐姐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我真羡慕莫莉,至少她不用清醒着面对这一切。

“你可以带我去找爸爸吗?”

那声音继续抽抽噎噎道。

门户洞开,一个面色苍白的小女孩站在玄关上,我说不好她究竟几岁:她穿着一身洗得发黄的白裙子,布料很皱,似乎满是汗渍。一头长长的黑发也结成一绺一绺的,发顶紧紧贴着头皮,好像很久没有洗过。

油腻腻的头发向两边打开,于是一张猿猴似的怪异面庞无比坦率地露出来,紫铜皮色;眼皮紧紧合着,嘴巴咧开,那口缝隙极大的滑稽牙齿便昭然若揭,和老头老太婆不剩几颗牙的瘪嘴有得一拼。

我不合时宜地想:这小孩,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

而且……妈妈?

这使我不由联想到那具尸体小腹处的血洞。

只是看那大小,她咋可能剖出这么大的小孩?都能跑能跳会说话了。

“姐姐?”

她迟迟没有等到我开口,于是向前方伸出两只黑乎乎的小手,摸索着踉踉跄跄走过来。

“姐姐,你在哪儿?”

我仍旧没有说话,仅仅是沉默地看着她一边自说自话,一边径直走到我面前,用那双肮脏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工装裤腿,咧嘴一笑:“姐姐!我找到你了!我们去找爸爸吧!”

蹲下身,我在她眼前比了个剪刀手,晃了晃,“这是几?”

我需要知道她到底看不看得见。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可以轻易暴露人的情绪,但这小女鬼眼皮闭得这么紧,即使是我也无法通过眼神探知她内心的情绪。

尽管如此,她仍然能用脸上的其它五官,明显地表现出茫然来,“什么呀……”

很好,看不见。

既然如此,我转身就跑——呃!

她却以非人的身手,须臾之间便猱身而上,用那双塞满污泥的手,牢牢箍住我的脖子。速度之快,我甚至没来得及反手抽出枪,只感觉腿上、身上的衣服布料被她骤然尖利暴起的指甲刺破——就像游墙壁虎的吸盘那样,方才她正是用甲尖勾着我的衣服,才得以在眨眼间便迫近到了如斯高度。

我感到了强烈的威胁性和危险性。

它们像毛发一样轻搔着我的脖颈。

一根脏兮兮的指甲正紧挨着我的颈动脉,尖端锋利,似乎能隔着纤薄的表皮把底下富有弹性的鲜红血管挤压得变形。

我再次出现了一瞬间的头晕目眩:这是我头一次感受到人体的脆弱。

最致命的翼点、心脏、太阳穴,以及周身各处大动脉,这些地方除了一层皮肤之外,竟再无任何屏障。

“姐姐,你要去哪儿啊?”

她亲亲热热挨在我耳边,油得发硬的黑长发尾垂到我胸前,“没给我找到爸爸之前,你哪里也不许去哦?”

冻得刺骨的寒冷气息喷洒在我耳际,腥臭味浓烈——这东西不会吃了死老鼠后没刷牙吧?

如果我说我不找,会不会当场被她掐死,然后在现实世界中清醒过来?

然而这个想法马上便被我自己否定了——我仅剩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关于此类全息游戏的信息,自然也就没有前例可以参考。

万一这种情况像《盗梦空间》里那样,在梦境中受到强烈冲击,就会陷入更深一层的迷失域,最终意识无法回归肉|体,现实中的身体就成了植物人,这该如何是好?

我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

仅有几步路远的右手边,就有一扇玻璃窗。

外面还是老样子,犹如灾厄降世,血红天空作背景,一簇簇黑烟直蹿天幕,日夜不息。

至少它们要去的地方,没有尽头。

我头颅不动,只抬起眼,望了望腻子刮得平整的天花板——和三天前一样,干干净净,一丁点蛛网和灰尘都瞧不见。

可是三天又三天之后呢?三年又三年之后呢?

难道我要永远被困在这里吗?

“老实点儿。”

锐利的三角形甲尖抵在脖颈处的力道又加大了些,皮肉凹陷,刺痛得我大脑蓦地清醒了一瞬。

“姐姐应该知道吧?虽然你闻上去很好吃,但我暂时还能忍住,先不享用你呢。”

说着,她将鼻尖埋在我肩窝处,深深地嗅了一口,“嗯……真鲜美啊……”

我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下一秒,她品鉴美食般的享受表情戛然而止,顷刻间便阴云密布。

“不对,你的血肉已经不新鲜了——你做过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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