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姚瘫坐在地,如同一朵倒垂的海芋。
又人有来到了狱中,江姚没有抬头,只是看见一双脚在牢门前停下,悉悉索索一阵后,脚步离她越来越近。
这么快就到她死刑了?江姚抬眼,看见了申屠御。
申屠御蹲下身,他将江姚的右手臂抬起来,看了眼衣袖几乎是紧贴着她的手臂,只能将它撕开。
光滑皎白的布料被扯得嘶啦嘶啦响,一直延到她的肩头。
“你做什么?”江姚不明所以,缩回手。
“给你治伤。”他拿出一个细长的瓶子,拔出塞子,又拉过江姚的手,将瓶子里霜白的液体倒在她的手臂上,然后用指尖轻柔地涂抹开。
霜白抚过的“黑炭”,奇迹般焕发出新肤来,江姚又惊又喜,“这是什么好东西?”
“芙青龙纱液。”
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不过不重要了。江姚想起自己不久就要被执行死刑,双手即使恢复了,也无用武之地了。
她轻叹道,“能不能麻烦你,不要那么快做完那件喜服?”
申屠御顿了顿,“为什么?”
“因为你做完喜服,你和公主就要成亲了,你们成完亲,就是我的死期。”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已经做好了。”
“呜哇哇哇哇……”江姚再也忍不住委屈,放声痛哭了起来。她活在这世上虽然没做什么好事,但绝对没做过违法乱纪的事,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莫名其妙被困在游戏里,现实里没坐过牢,在这里被游戏角色陷害进监狱,马上就要被处死了,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申屠御等她哭声渐止才道,“现在才知道后悔,都和你说了待在那里就会安全,为什么突然又跑出去?”
江姚一边抽泣一边道,“都怪那个蛟人。他和我说公主发现我会杀我,你又不是申屠御,你是驸马,你站在公主那边,被发现后你肯定不会帮我,我怎样都是死路一条。”
“谁说我不是申屠御?”
江姚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啊?”
申屠御轻而易举就将她身上的锁链解除了,他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轻点几下,江姚身上穿的裙子就换上了另一件雪白飘带裙。
江姚擦了擦眼角泪痕,直言道,“我感觉没有之前的好看。”
申屠御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越狱不需要穿好看的。”
原来这外面的虾兵和那个典狱长都被他解决在地,他们一路走出牢狱都没有阻拦。
“申屠御,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带着你进公主府的时候,就想起来了。”
江姚气道,“那你耍我那么久,你早说你想起来了,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了。”
“那这一切都怪我喽?要我再提醒你吗?谁想用妄山火烧我,烧我不成,谁用法阵困我,又是谁带我到船上用烈天杀我?虽然不知道怎么又重新活了过来,又来到龙宫没了记忆,但总应该和你逃不了关系。”申屠御握着她的手越发使劲。
他说得都对,江姚颇为心虚,“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救我,我死了你岂不是更快意?”
申屠御许久没应,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才听见他说,“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我问你的问题你要反过来问我?”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申屠御。”她又叫他,“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因为我是捉妖师徒弟,你作为一司之主有保护我们安危的责任。虽然我对你做了不好的事,但你也要先把我带回流烛司定罪。”
“……真是好大的责任啊,大到我可以不计前嫌。”申屠御真想挖开她的脑瓜看看她都在想什么。
一条红龙蜿蜒而至,如携霞光而来,落地一见,正是公主敖宁。
敖宁见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又见江姚身上穿的裙子分明是她给他的布料,眼神骤然变狠。
“苍戍,你背叛我,我本会将你碎尸万段,但是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杀了她,重新回我的身边,我就原谅你,喜服我们可以重做,婚礼也照常举行,你也还是龙宫里风光无限的驸马。”
“我不是苍戍。”
敖宁浑身迸发出强劲的龙气,一条火红似焰的长龙从她身体钻出,盘旋在她头顶之上,它又幻化出五个分身,从上至下,从左至右将他们包围,她一个人就似有千军万马之势。
江姚先从他手里抽出手道,“来吧,又要战斗了。”她蠢蠢欲动,特别想要感受下吸收妄山火后,修为点暴增的厉害。
右方的长龙游蛇一般急速朝着他们攻来,申屠御使剑在空中划了四剑,剑痕组成方阵,一刹间,剑锋对神龙,威震八方。
另一边的长龙,眼睛骨碌碌地盯着江姚,以奔洪决堤之势喷出流星火雨,江姚双手快速摆动,用妄山火凝结成盾,烈天从中窜出,直劈龙头。她感受到了,身体里似有一团充沛的气在游走,她可以随心而动。
龙宫上方笼罩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如若继续在这里同敖宁打斗,等他们都筋疲力竭了,便再也出不去。眼下,得先破这结界,逃出去。
申屠御一手怀抱着江姚,纵身直上。
江姚没有心理准备,发出一声尖叫,“啊啊!吓我一跳。”
“用你的火烧。”
“烧什么?”
“结界。”
江姚看了一眼下方,五条龙齐齐追来。
“快。”
江姚看不见结界在哪,双手打出火球,凭空扔去。
打出去的火球被结界弹了回来,还真有结界。江姚看准了一处,直接铺上一层妄山火。妄山火壁虎一般吸附在结界上,欲将结界撕开一道口子。
“真的有用诶。”
身后的长龙很快追来,申屠御不得不急速变换方位。
龙爪落在那道被妄山火的口子上,竟再次复原。
江姚屏息静气,感受体内那股气最强的时候,以她最大的功力,将妄山火在掌心迸发在结界上。
结界被烧出一个洞来,申屠御带着她从那个洞中迅即飞出,长龙穷追不舍。
他们破出水面,江姚将烈天抛出,化成飞天马车,两人落在马车里,还未站定,一截红光削去半边车身。
江姚一边心疼,一边加快速度,飞过海域后,那长龙再也没有追来。逃离危险,江姚长吁一口气,靠坐在马车完好的半边车身里。
此时,天刚泛起白边,零星未落,云也酣睡。
没有任何一个时刻,比现在还要静寂。
直到一个很不合时宜的机械音响起。
“——叮——”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十,获得攻击力加100,凝聚力加100,容光焕发勋章一枚,天赋点加20,共计247点。”
这是第三次听到那样的声音了,申屠御更加确定这个声音是她带来的。
第一次在花车里。“玩家江姚,请完成任务十,阻止申屠御成为公主驸马……”
彼时,申屠御问同坐在马车里的敖宁有没有听见,她说没有。
第二次在浴堂里,“在,玩家有何需求?……因为复活卡的缘故,申屠御的记忆被清零了……”
第三次,“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十……”
他不知有些奇怪的字词是什么含义,他只能零散地拼凑出一些信息,她在做着某种必须要达成的任务,这些任务是谁在给她布置,她曾用复活卡复活了他吗?她来自何方,她又将去往何处?
他看着身侧的江姚,有许多许多的话想问。云开雾散,灼白的光洒在她的脸上,睫毛下棕色的瞳孔是那般透彻明亮,映着长空,映着绿林。
他不想再问她问题,只想看看她的眼睛。
“江姚。”
江姚嗯了一声,非危急时刻,他很少叫她全名,她侧过头去看他,恰对上他的眼眸。
“我喜欢你。”
那一刻,“我喜欢你”这短短四个字像礼花一样在她心上炸开,是开心是激荡是波澜不平,还伴随着礼花绽放后那遗留一地的落寞、担忧、恐惧……
他目光柔和的让她想躺进去,而她因不能回以热烈的爱意而感到羞愧、懊恼、烦躁。
她该回应什么呢?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不会有结果,不仅如此,你还有个命定伴侣,我要帮助你和命定伴侣在一起,何况我前几日还杀死了你,若是此刻我说喜欢你,你也会觉得荒唐吧。
为什么你眼光要这么刁钻喜欢我呢?为什么你要在这个时候坦白呢?
是这天天气很好,总想让人说点什么来记住这个日子吗?
她在一分一秒中迟疑不定,申屠御的目光在一分一分变得黯淡。
终于,他比她更先沉不住,“你不想回应也没关系。”申屠御的脸转向一边,不再看她。
金乌爬上来,拨挡云霞,将光明慷慨挥洒人间,驱散一地雾茫。
不觉间,他们也到了流烛司。
申屠御又变回了流烛司少主那般不可一世的姿态,而江姚仿佛只能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关于那句表白,他没说过,她也没听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