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已经连续下了三日,戗王府药室的琉璃瓦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段彧鹤盯着七盏琉璃瓶中颜色各异的药液,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半块残破的玉佩。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白发垂落的轮廓显得格外萧索。
"王爷,药煎好了。"
老管家捧着鎏金药盏进来时,看见主子手腕上又添了新伤——那是取心头血留下的痕迹。老人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彧凰公子方才又咳血了。"
段彧鹤接过药盏的手微微一顿。窗外突然炸响一道惊雷,电光闪过瞬间,他看清药液中映出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比三日前又深了几分,而腰间那块从不离身的玉佩,此刻正泛着不正常的红光。
"南海的鲛珠...可送到了?"
"今晨刚到。"老管家从怀中取出一个冰玉匣子,"只是王爷,老奴多嘴一句,这已经是本月第七次换药方了..."
段彧鹤没有回答。他打开冰玉匣,里面躺着一颗鸽卵大小的珍珠,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光芒。这是南海鲛人族的至宝,为了它,上个月镇抚司折了十二名精锐。
西厢房的沉水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段彧凰蜷缩在锦被中,单薄的肩膀不住发抖。少年听见脚步声,勉强睁开眼,苍白的脸上挤出笑容:"哥...你又熬夜了..."
段彧鹤在床边坐下,舀起一勺药汁:"南海鲛珠配千年雪莲,这次定能..."
话未说完,少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抹殷红从指缝渗出,滴在雪白的被褥上,宛如雪地红梅。更骇人的是,他颈间那些青色的纹路,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已经爬到了下颌。
"凰儿!"段彧鹤一把扣住弟弟纤细的手腕,灵力探入的刹那脸色骤变——经脉中游走的根本不是往日的寒毒,而是一种古老而狂暴的力量,与他命格深处的某种存在产生了共鸣。
少年在疼痛中抓住兄长的衣袖:"我梦见...有个穿青衣的人...他说...时辰到了..."
雕花木门突然被推开,锦衣卫统领浑身湿透地跪在门口:"王爷!奉月派陆掌门急报,说是找到了医治彧凰公子的关键!"
段彧鹤低头,看见腰间玉佩的"青"字正在融化,化作金液渗入他的皮肤。
奉月派藏书阁顶层的青铜灯将陆霜的影子拉得很长。老人从密室取出一卷泛黄的竹简,上面的朱砂批注已经褪色,但核心内容依然清晰可辨:
"玄阴之体可纳命煞,然需朔月为引,双月同天之时..."
段彧鹤的指尖微微发抖。两百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当年的真相——战青并非如他记忆中那样单纯替自己顶罪,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命格转移。
"这是战青前辈亲笔所书。"陆霜轻抚竹简,声音低沉,"当年他发现你的命煞可以通过特殊方法导出,只是需要满足三个条件:玄阴之体、朔月之体,以及..."
"以及什么?"
陆霜摇头:"竹简后半部分被毁了。老朽这些年来翻遍典籍,也只推测出需要某种法器作为媒介。"
段彧鹤望向窗外的雨幕,记忆中的画面逐渐清晰:天咒崖最后时刻,战青塞给他的不是诀别之物,而是一块刻着古老阵法的玉佩。那块玉佩如今正在他怀中发烫。
"所以彧凰..."
"是战青为你准备的第一道容器。"陆霜叹息,"只是没想到,玄阴之体与命煞相融会产生异变。这些年他的病,实则是两种力量在互相吞噬。"
后山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众人赶到时,只见一棵三人合抱的古松拦腰折断,南宫曌的朔月枪深深插在树干上,枪身缠绕着不祥的黑气。
"不是我!"少女罕见地露出慌乱神色,"枪突然自己飞出来..."
沈临秋蹲下身,指尖掠过地面焦黑的痕迹:"是命煞共鸣。"他抬头看向段彧鹤,"王爷可觉得体内灵力有异?"
话音刚落,段彧鹤怀中的玉佩突然裂开一道细纹。与此同时,昏迷中的段彧凰猛地睁眼,翡翠色的瞳孔里闪过陌生而沧桑的光芒:
"小彧...你...长大了..."
这声音沙哑低沉,绝不是少年平日的语调。南平郡主手中的茶盏"啪"地摔碎在地。
当夜
"王爷!"
南平郡主提着被雨水打湿的裙摆匆匆赶来,发间沾满草叶。这个平日最重仪态的姑娘,此刻却顾不得整理散乱的鬓发,只将一直贴身佩戴的玉观音塞进段彧凰手中。
"大慈恩寺的□□师父说过..."她气息不稳,"这尊开过光的观音能镇..."
玉观音突然泛起柔和金光。彧凰眼中的异色渐渐褪去,变回那个病弱的少年:"郡主姐姐...你的手在抖..."
段彧鹤注意到,郡主纤细的手指上满是细小的伤口——那是长期捻佛珠留下的痕迹。这个看似娇弱的皇室贵女,竟日日为他人诵经祈福至此。
翌日清晨
晨光穿透云层时,陆霜的道袍后背全被冷汗浸透。老人望着恢复平静的彧凰,轻声道:"古籍只记载到这里...后面的路..."
"我自己走。"段彧鹤打断他,将弟弟交给南宫曌,"既然知道是命煞作祟,总有办法化解。"
沈临秋默默拾起青冥剑,剑身上的金线不知何时淡了几分。他望向远处山道上独自离去的南平郡主,那个看似柔弱的背影此刻却透着说不出的坚韧。
雨停了。段彧鹤站在晨光中,看着掌心玉佩上那个残缺的"青"字。两百年的执念,或许该换个方式继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