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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连师尊都说我在医修一脉上天赋异禀。
若勤勤恳恳,日后兴许都可承他衣钵。
只是我后来放弃了而已。
如今我重新想将这些年废弃的医术又捡回来。
拼了命地钻研。
没日没夜。
我想,我能救他一次,就能救他第二次。
只是一个离体太久的道心而已,未必没有法子解决。
但到底是我太过天真。
数十年再未翻开过医术的代价,是我已然记不清那里头多数晦涩难懂的药材功效。
更何况坠崖后,我的记忆一向不大好。
我回忆得极其艰难,几度觉得自己什么也记不清。
申时衍瞧见过我找耳挠腮的丑态几次。
但他视线却总只是在我默写下的医书残篇上流连。
他似乎知道了我想救他。
却也知道这问题甚是难解。
努力,多半也只是白费力气。
所以他总只是静静地看着。
起先只是看着,后来偶尔,看久了犯困,也就一歪头趴在我写字的桌上小憩。
好像期待,却又不敢开口言明自己这期待。
我想,申时衍应当是想活的。
又或者,他应当还是爱我的。
总归,我试探性地得寸进尺了些,借由渡灵的借口,偶尔逗逗他。
他也没怎么抗拒。
就叫我多少又有了些信心。
但总是棋差一步,总回忆不起,那记忆之中,可用以将道心剥离,如化雪一般融成液体,再重新炼成的方子。
申时衍的身子没有道心和灵力支持,受再多的渡灵也无济于事。
我每日都为他渡灵,一次比一次多。
却终归,只是消耗得越来越快。
如同无底洞一般。
千般万般,我实在无法。
于是,我决心回一趟宗门。
去寻我那许久未见的师尊。
我安顿好申时衍,给他留了张信笺,大略言明只是去一趟宗门,不日便归。
又费心留下个法器,在里头承了约莫可供他用上半月的灵力。
预想只去上三日。
但我与师尊实在许久未见。
坠崖后又是音讯全无。
这么些年,宗门内连墓志铭都已替我拟好安置了去。
我立在碑前,于心有愧地听着师尊教诲,一晃神,又仿佛是回到了多年以前。
师尊一共收过七位弟子。
我正巧在正中第四,天资聪颖,又勤奋好学。
入门虽晚,学习成效却远超前头的师兄师姐。
也曾风头盛极一时。
只是后来,一场下山游历,将我的道心游没了去。
也迫使我放弃医修,转投剑道。
但我对剑术实在一窍不通。
不过三五个月,便泯然众人矣。
每日累死累活,却仍悟不好剑道。
便索性破罐子破摔,每日大略学学,能交差门内课业就行。
日子混着混着,也就浑浑噩噩。
所以直到后来许久,我才听说宗门新来了位天骄弟子。
资质甚佳,修炼神速,短短数月,便已得掌门青睐。
俨然,马上就要是下一位长老人选。
他抢了许多人的风头,将本来是宗门佼佼者的许多人都压了下去。
却又不懂圆滑处事,适当放放水给旁人出头的机会。
自然不受人待见。
连我师兄都暗自骂过他几回。
那是我头一回留心他的名字。
才知道,他叫申时衍。
却当然也没怎么关注。
毕竟那时我已成宗门之中混吃等死的末名弟子。
每日与其费心思去关注宗门事务,倒不如偷溜下山去,多尝尝哪家的春饼最好吃。
故而,我与申时衍的生活,并无交集。
也就没认出他便是当年那没什么求生意志的小哑巴。
他对我的情谊……我那时当真半点不知。
阴差阳错,竟就叫我们错过了这么多年。
我一叹,心思慢慢又转回到跟前。
在结束和昔日师尊的又一个话题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向他问起,我此行最本来的目的。
他诧异得很,赶忙伸手来替我探查身上情况。
见我无虞,他神色古怪地又收回手,质问我缘何有此一问。
我想了想,隐去申时衍姓名,将这故事大略与他说了一遍。
然而,我那师尊虽然年纪大了些,脑瓜子却很好使。
他眼珠提溜一转,就问我,这人是不是申时衍。
我顿了顿,虽诧异他为何一猜即中,却终究一点头,并没否认。
他摇摇头,似是惋惜。
“他天资聪慧,前途无量,竟为情所困,真是可惜。”
他见我仍是诧异,不由得也一下怔住,缓了缓,反倒问我:“你不知他早喜欢你了么?”
我语气艰难,却又问:“什么时候的事?”
“‘永夜之战’后,他与掌门吵了一架,大打出手,而后,便弃了唾手可得的长老位置,自己下山寻你去了。”
我诧异于往事之中的申时衍竟会与掌门争执,不由得又追问:“师尊可知……是何原因?”
我那师尊——向来耐心有限的师尊。
他狐疑地睨了我一眼,语气仿佛不可置信:“他竟什么都没同你说么?不应当啊?”
我想了想,终归又将从前捡到申时衍,替他医治的那段往事也说与了师尊听。
当年那我无论如何闭口不谈的,道心破碎的原因。
时隔多年,终于还是到了我师尊的耳朵里。
他显然震惊非常。
将七零八落的信息一凑,才理清这来龙去脉。
是我与申时衍之间,纠缠的、错过的,那许多年。
我因救他又被辜负而道心破碎,因他父乾飞升毁去医术而道心重铸。
他为护我被掳回魔教,拘着修炼魔教功法,意外得悟,后趁他父乾飞升得以出逃。
而后,他四方游历,遍寻各宗,才终于找到我。
但我没认出他。
于是他与掌门交易,求掌门为他说媒,撮合与我的感情。
“永夜之战”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交易。
但很意外地,我重伤坠崖,而掌门,没能履行诺言。
向来平静的申时衍在那一日疯了。
他险些重伤掌门。
于是乎,这场争执的原因很快被公之于众。
他那点幽微的、向来深埋在心底克制着的心意。
在整个宗门里闹了个人尽皆知。
宗门天骄暗恋我。
原来除了我,无人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