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哲挂断电话,应老板吩咐径直来到茶水间,将玻璃杯添好茶水后,稳稳地用托盘端至接待室。
许璨辰已经在接待室等候多时,陈哲来到门口时,他仍在认真处理着电脑上的工作。关倩倩作为他的秘书,也在一旁加急整理着文件,手都快翻冒烟了。
此情此景让门口端着茶水的陈哲进退两难,最终还是关倩倩百忙之中瞥了一眼门口,才打破了僵局。
“陈秘书,有什么事吗?”关倩倩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微笑着向陈哲道。
陈哲可算是找到了时机,走进接待室,将茶水轻放在两人桌前:“刚刚我联系了沈总,麻烦二位再稍等片刻,沈总已经在来公司的路上了。”他看着许璨辰全神贯注地处理着公务,声音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
“辛苦陈秘书了。”许璨辰终于抬起了眸子,向陈哲点头致意。
陈哲微笑回应,趁着端茶的功夫终于是有机会悄悄观察起许璨辰来。
许璨辰看着十分年轻,却已是独当一面的公司总裁。一套深灰色的西装衬得他身形高挑,严肃内敛;而金丝边的方框眼镜随意地搭在鼻尖,就如同威士忌酒与姜汁汽水的碰撞,强烈的压迫感在镜框底下无影无踪。可即便他五官再精致,眉眼间的疲惫依旧是难以掩饰。
陈哲心道:许是好几晚都没有睡过好觉了罢。
风头正盛的许氏突遭变故的消息最近在商圈闹得沸沸扬扬,陈哲也略知一二:许氏公司高层挪用公款替亲戚公司还债,致使许氏资金链断裂运转困难。想必眼前的许总这些天因为报警、起诉、招人、开会等一系列流程忙得不可开交。
也不知道沈氏是他寻求合作的第几家风投公司。陈哲心道:如果沈总愿意投资许氏的项目,许氏很有可能就会转危为安。
可显然,面前的许总并没有多大胜算,以至于即使在接待室也依然在反复修改着待会的会议内容。
陈哲安慰性地对许璨辰道:“许总您放心,我们沈总虽然看似难以接近,实则很好沟通的,他先前便对贵公司的项目很是欣赏,相信敝公司与贵公司的合作很快便会提上日程。”说完便离开了接待室。
许璨辰无奈笑笑,在他的印象中,沈时墨是一个不苟言笑,十分严苛的人。面对这位历练老成,年过半百的老总,他认为自己能够与沈氏达成合作的概率不足百分之十。
即使希望渺茫,但他还是拿出了百分之一万的精力去准备了这场面谈。
这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公司能够翻盘的唯一机会。
其实陈哲所言不假,当初他将许氏科技的相关文件递给沈时章时,他那挑剔的上司只是看了一眼便勾起了嘴角。沈时章满意地点点头,向陈哲嘱咐道:“我和许总的会面帮我尽快提上日程吧,最好是在下周末之前,一些不太紧急的工作安排可以往后延一些。”
陈哲应下,但私底下却犯了难:需要沈总处理的工作哪有不紧急的呢?
没办法,打工人打工魂,他硬是将会谈安排在了下周五,踩线完成了沈总下达的命令。
陈哲边回忆着边敲响了接待室的门:“许总,沈总已经在会议室等您了。”
许璨辰打字的手一顿,他深吸一口气,紧握着面谈相关文件,站起身来。
关倩倩一脸茫然,她刚想起身,却被陈哲叫住:“关秘书,还请你在接待室等候,沈总只允许与许总单独面谈。”
关倩倩无措地看向上司,面露担忧。许璨辰虽然也不明所以,但还是抿了抿唇,拍了拍秘书的肩,示意她坐下。
“陈秘书,请你带路吧。”许璨辰勉强地向陈哲挤出来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陈哲带着他来到转角的会议室,他将头凑近,敲了敲门:“沈总,许总我已经带到了。”
“嗯,让他进来吧。”
那人的声音清冷,语调平和却不失压迫感,但距离老一辈人不容置疑的威严感还是差了几分火候。
沈时墨的声音这么年轻吗?许璨辰在心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但现在可不是能够分神胡思乱想的时候。
陈哲熟练地推开门,向许璨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许璨辰再次整理了着装,用已经浸出一层薄汗的手拉直衣摆。
整理完毕,他向前走上一步,前脚刚进会议室,后脚陈哲便关上了门。
这令他有种退无可退的危机感。
许璨辰却将慌神的一面敛至脑后,立刻端出了苦练多日的标准的,平和的微笑:“沈总您好,久仰大……”
他的客套话刚说出口,却在与那位端坐在座位上的男人四目相对时突然一噎。
眼前的男人脊背挺直,肩宽背薄,剪裁得体的西装反倒是被他衬出了最有价值的一面。
不是,他是谁?
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人,有点眼熟??
“许璨辰,好久不见。”
眼前的男人交叉着修长的手指,深邃的眼睛如同是在盯着一只猎物一般,攻击性极强。
这双眼睛他忘不了。
“沈时章?”
沈时墨,沈时章。
“难道你是,沈总的儿子吗?”许璨辰惊讶的表情一时没收住,属于久经商场的商人沉稳的一面一朝被打破。
许璨辰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只一瞬,便又端起一副功不可破的温和神情。
“许总日理万机,许是没有关注网上的新闻吧?”沈氏章嘴角含笑,虽不拆穿,却是有些心疼的——从前的许璨辰是不需要强装温柔的,他本就是温柔的代名词。
“我的父亲已经将公司交由我管理,如今的沈氏集团总裁,是我。不过,你私底下叫我时章就好。”沈时章面露期待的神色。
合作成功的概率上升至百分之二十。
许璨辰又惊讶又觉得有缘,虽是旧相识,但既已步入职场,又多年未见,言行举止间还是客套些好:“没想到沈总如此年轻却大有作为,今时不是往昔,我还是叫您沈总吧。”
您的好友撤回了一个微笑。
沈时章敛起笑容,眼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他用手点了点桌面,示意许璨辰在他的身旁坐下:“许总请坐,和我介绍一下你们的项目吧。”
许璨辰本就有备而来,再说面对的是八年不见的老同学,心态上自然是放松了许多,便开启了侃侃而谈模式。
沈时章好像听得很认真,许璨辰每次抬眸都能撞上他直勾勾的眼神。
项目介绍完毕,沈时章至始至终都没有插过话,只是一直在用那双盛满柔情甚至有些动容的眼神看着他。
“我认为贵公司的项目新颖,发展前景也十分广阔。但是我作为生意人,肯定是不愿做亏本的买卖。” 沈时章挑了挑眉,在许璨辰语毕后提出了质疑:“以贵公司现在的状态来看,我投出去的资金回不来可怎么办?”
许璨辰心头一紧,最怕的问题还是来了。
谈合作需要公司总裁亲自前来洽谈,最近许氏的负面新闻又在互联网上掀起了不小的风波,这很难不引起沈时章的疑心。
许璨辰边想着,边从容地答道:“相信沈总也是了解过我们公司的情况的,确实,就目前而言投资我们存在着不小的风险。”许璨辰的表情严肃起来,他的手紧扣着文件夹:“可是沈总,您是生意人,眼光也一定放得长远,我们公司的创新能力强,发展态势好,公司秩序经过一个多月的整顿也逐渐步入正轨。我们的项目目前在市场上是颇具竞争力的,资金的周转也只是暂时性地出现问题……因此我认为贵公司可以考虑对我们进行投资。”
许璨辰巧妙地回避了质疑的重点,心中不免有些心虚。
自己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掩饰不了一个随时有崩盘风险的公司没办法出色完成项目的可能性。
沈时章沉默不语。
许璨辰有亿点慌。
许璨辰紧张得脊背绷直,手依旧紧握着文件夹,甚至文件都被他捏出了皱痕:“沈总,如果您实在不放心,那您对这个项目投放的资金我们可以再商量商量。”
……
钱可以少投,但沈总,话不能不说啊!
许璨辰如同被扣上法庭等待审判的犯人,可面前的法官却始终埋着头,整理着他的累累罪行,却迟迟不给出一个结果。
他焦急的唤了一声:“沈总?”
“嗯。”
“您意下如何?”
“这样”,见许璨辰露出慌张的神色,沈时章不忍再继续钓着他:“同学一场,我也不为难你。我们可以对此项目进行投资,投资金额也不会少给。但是……”
“但是什么?”许璨辰的嘴角顿时比Ak都难压,既然如此,转折后面的要求他也已经做好了有求必应的准备。
“但是你要和我再签一份协议。”沈时章终于抬起头,眼神如墨,终于是透出几分和他父亲相似的老练中又带着一丝狡黠的神情。
“什么协议?”许璨辰步步追问,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振翅的蝴蝶。
沈时章四指微张,将早已摆放在桌面的协议书推向他,桌面发出“沙”的轻响:“结婚协议。”
“没问题!”许璨辰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坚定的声音夺口而出。
……
根据沉默守恒定律,沉默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
许璨辰的笑容凝固在了半空,刚触碰到协议书的手也是一僵。
说好的不为难我呢?这难道不比把我的公司吞并了还为难我吗?
许璨辰沉默半晌,喉间算是抵着什么硬物似的艰难开口,想做最后的确认:“什,什么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