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的日常？”

出租车后座，林玥撑着脸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快速闪过的风景。

高毅洋：“啊，殿下今天难得发挥失常，平常都能卡点冲上地铁的。”

一旁的阎流星缩在车门边边，和林玥保持最大距离，很想把自己埋进土里。

都怪那个乱七八糟的梦！

还有死人林玥，没事干就不能早点去上班吗？非要站在门口，搞得他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做了坏事，以至于刷个牙都能呛到，早上出门的节奏完全被打乱了。

“哦？卡点上车？”

林玥拖着长长的尾音，斜眼看向阎流星：“一定很刺激吧，被卡住手脚什么的。”

阎流星汗毛倒竖。

高毅洋：“没啦，我们很灵活的……”

阎流星沉声打断：“你少说两句。”

高毅洋只得乖乖闭嘴。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阎流星总觉得林玥在偷偷掩嘴笑。

到达公司大堂，阎流星被前台接待喊住了脚步：“流星，有你的信件。”

“我的？”

阎流星想起了陶笛离开前说的话。他接过信件，里面果然放着陶笛寄过来的邀请函。

邀请函主题：玩偶嘉年华。

地址是塔尔盾城早木山中的一座教堂。

时间是在两天后，也就是陶笛约定死亡的那一天。

在这之后，阎流星依旧不死心，多次尝试想要联系陶笛，但照样石沉大海。

活动当天，多云。

阎流星和林玥提前两个小时抵达了早木山下。

早木山位于塔尔盾城城北，无名，且荒凉。

地铁不到，公交没有，出租车司机停在山脚下就不敢再往前走。

透过车窗，阎流星远远就看到山顶上的一座白色尖顶建筑。那尖顶上立着一个十字架，大概就是邀请函照片中的教堂。

阎流星：“师傅，这里铺了水泥路，应该还能上去。”

谁知师傅直接打开了后排车门：“我、我就不上去了……”

“为什么？距离目的地还有很远的距离啊。”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你们加钱的份上，我都不愿意来。你们难道不知道吗？这里之前是乱葬岗。上面那些十字架就是用来镇住底下的恶灵的。最近这段时间，恶灵都冒出来了。寻常都没有司机敢过来。我劝你们也不要在这里逗留太久，不吉利，还是赶紧回去吧。”

阎流星和林玥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在塔尔盾城土生土长的，还从未听过说早木山是乱葬岗这样的传说，难道是因为圈子不一样？

正疑惑时，司机惊叫一声，活脱脱见了鬼的样子，催促他们下车。

车门刚一关上，司机便猛踩油门，一下蹿得没影。

“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阎流星看着尚未消散的尾气，转身要往山上走去。

就在这时，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阎流星身后。在他刚转身的那一刻，男子的鼻尖几乎要贴上他的脸。

阎流星瞳孔一震，身体的反应比脑子都快，直接给那白衣男子一个过肩摔。

一声巨响，过手冰凉，无法读心，阎流星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这不是□□被击打倒地时该有的声音。对方更像是一台机器。

果不其然，白衣男子似乎没有丝毫痛感。

只见他腿部发力，腰肢像一个滚轮带动的圆柱体，不需要手臂支撑，便丝滑起身，重新站了起来。若他真是个人，那必定是体育界的人中龙凤。

冷静下来的阎流星终于看清楚，男子身上穿着的是一套白色燕尾服，手上还考究地戴着白手套，但由于阎流星刚才这一摔，上面不可避免地沾上了地上的灰尘和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但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男子转向阎流星：“请出示您的邀请函。”

阎流星将包里的邀请函递给男子。那男子接过，也不询问他们的身份信息，直接翻到邀请函背后的二维码。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二维码看，大概静止了有十秒钟。

也是趁着这十秒钟，阎流星细细观察着面前的男子。

方才，他已经注意到男子的皮肤并不柔软，更像是一种陶瓷。此时凑近看，上面丝毫不见毛孔。

男子的双眼很漂亮，无论是那蓝宝石一般的颜色，还是过于清透的眼白，都不像他这个年龄常有的模样，而是更接近于一个初生的婴儿，尚未经历过各种光线的影响。

在他黑色的瞳孔里，有圆环在收缩、对焦，反射出清冷的光。

那里，藏起了摄像头。

眼前的这个燕尾服美男，大概不是人，而是陶笛所说的“玩偶”。

“阎先生，欢迎光临。请您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然后转接步道，会有人在拐弯处等您。”

男子说着，关节转动，带着细微的声响，顿挫之间，抬手指向路的尽头。

“好的，谢谢。”阎流星收回探寻的目光，朝男子所指的方向走去。

随着天气回升，雾气浓重的早木山，遇上多云的天气，显得尤为闷热。

不过几百米的路程，人的身上就开始蒙上一层薄汗。

果然如白衣男子所说，在水泥马路转入人行步道的拐弯处，有一位少女。

她身穿浅粉洛丽塔，撑着一把粉色的遮阳伞，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正静静地看着他们。

“请往这边走。”

少女的声音过于完美，带着轻微的混响，回荡在树林里，清脆而干净。

又过一个拐弯，是身穿紧身衣的武士，再次向他们确认邀请函。

大概是关节处过于紧绷，阎流星可以清晰看到紧身衣底下包裹着的滚轮一般的轮廓，以及青筋一般的电线。

确认完毕，武士的一只眼睛藏在了绣有青龙的面罩背后，另一只三白吊眼直勾勾地盯着阎流星。

他说：“往前走，不要回头。”

阎流星被他看得汗毛倒立，下意识地抓住身旁的林玥的袖口。

“辛苦了。”

林玥代替阎流星接过邀请函，另一只手默默翻转手掌，将他拽入掌心。

走出数十米，阎流星才缓缓回神。

一开始，他还不理解车队司机们在害怕什么。现在他明白了。如果让他深夜遇上这些家伙，他也会觉得自己遇上的是鬼魂，从而对这个物理世界产生怀疑。

“你说……”阎流星问林玥，“陶笛所说的仪式，该不会就是这些东西吧？”

林玥：“应该是了。来之前，我查过，自从陶笛注销了他的工作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我用了些方法，打探到，业内一直有不少传闻，说他在搞‘非人’的设计。”

“‘非人’的设计？”

“在他们圈里，陶笛风头正盛，只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突然销声匿迹，各种猜测自然漫天乱飞。”

难道是因为确诊癌症吗？

不……阎流星细想。离开工作室是四年前的事情，而陶笛的确诊单是在两年前才签发的。也就是说，他的突然消失有更深层的原因。

“你看，”林玥示意阎流星往回看，“除了我们，陶笛还邀请了很多人。”

原本荒芜的山道不知何时起，开始变得拥挤。

和阎流星的反应不同，其他的宾客争相和这些玩偶合影，眼里充满了兴奋和探究。有些胆子大的，还会直接伸手去触摸这些玩偶。

武士显然是被这群没礼貌的人类惹烦了，手上那把未开刃的长刀明晃晃地挡在身前，对来人道：“请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对面的人笑了：“我就要往回走，怎么了？”

武士依旧在重复：“请继续往前走，不要回头。”

那人作势回头，走出数来步，见武士依旧在重复着过去的动作，忽然觉得没劲：“切，还以为有多高级，不过如此嘛。”

同行的人说道：“已经很厉害了，我觉得最厉害的还是陶笛本人的审美。趁这个机会，我们多拍几张照片吧。”

“也是够欠的……”阎流星对人类的某些行为啧啧称奇。

林玥紧了紧手心：“走吧。”

阎流星终于意识到手上传来的熟悉而陌生的力道和温度，轻轻用力挣脱：“走、走啊。”

顺着围墙上的紫藤拐了个弯，白色的尖顶教堂终于出现在两人面前。

教堂很旧，有些发黄的白色围墙爬满了爬山虎。爬山虎绕开彩色琉璃镶嵌而成的窗户，一路沿着收束的尖顶，走向十字架，直指天际。

围墙内的世界被打扫得很干净，有女子身着暗红旗袍，中长黑发卷成云朵的形状。

她手拿烟枪，斜靠在廊下，对刚进门的两人吹了口气，朝他们勾起了手指。

手指上，手肘上，每一寸关节上的球形设计都在引人注目。

林玥将邀请函放到她手上。

“真聪明。”玩偶眯起了双眼。

她的声音同样完美得无懈可击，但语气中似乎多了些情绪，比方才看到的那三个玩偶都更有人情味。

“呀，原来是VIP，”女子用烟枪指向屋内，“那个人吩咐过，VIP坐第一排，具体位置随便。”

“好的。”林玥收回邀请函。

阎流星的目光还停留在女子的脸上。鬼使神差地，他问那女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花云。”

教堂内，灯光有些昏暗，原本从穹顶一路接到地上的彩色琉璃被繁复的紫藤花装饰遮挡住，只留下十字架的轮廓。

T台从尽头的管风琴一路延伸到门口，四处装饰着银色的齿轮，从顶部垂下来的笼子，穿插着白鸽和玫瑰。

阎流星猜不透陶笛今天到底要做什么，只能根据花云方才的提示，选择了第一排中最靠近主舞台的位置坐下。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争吵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