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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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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小竹院里,陆闻铮坐着,江持盈站着,两个人都不说话。

江持盈从码头往回走,一回头看见陆闻铮就知道,大事不好。

他什么时候来的?早就看到自己装腔作势的表演吗,为什么不帮忙?

又或是他刚来,也没看到什么……如果是这样,自己还可以狡辩一下。

不过根据现在陆闻铮的表情,江持盈可以排除最后一个答案。

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用“阴、森、恐、怖”来形容。

江持盈觉得自从昨晚之后,好像有点摸到这人的脾气了,他平时也不说话,人也是冷冷的,但会放松点,有些随意的小动作,偶尔还能扯着嘴角笑一笑,虽然大多数不怀好意。而生气的时候就不一样,那是一种紧绷着的,似乎在努力克制着的异样的严肃。

陆闻铮阴沉着脸,只说了一句话:“你倒是出息了。”

看来是观看了她表演的全过程了。无法狡辩。

江持盈知道他在生气,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心头微微一愣,浮现出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小时候,她从学堂犯错,被夫子骂,被提溜回军营的时候,阿爹也会这么说他。

“砰”的一声响,陆闻铮见她毫无反应还在神游天外,气得捶了一下桌子。

没错,和阿爹一模一样。

她干笑两声,正想说点什么,没想到陆闻铮抢在她的话前头:“你在外说话那么中气十足,在这里给我装聋作哑?”

我这不是想说还没来得及吗?江持盈耸耸肩讨好道:“六哥……你别生气,我那是没办法。”

陆闻铮转头瞪住她:“没办法?你为什么一个人去?你做事都是这么冒失的吗?这是什么地方,你露馅我们两个都没命!你去是还药瓶的,既然没偷东西,他们不能拿你怎么样!”

“况且,你就不知道等一等,等我去解决……”

陆闻铮连珠炮一样的质问,将满腔的怒气全都压向她,江持盈委屈极了:

“我,我只是想拿回你那把匕首,我不想牵连到你,事情也很突然,我本来都能走了,谁想到……我等不到你来,他们……”

越说越委屈,但她还在继续,似乎都说出来,就可以让先前那些恐惧、紧张、那命悬一线的挣扎统统消散。

江持盈垂着眼,声音哽咽:“我要是等你去,早就被他们扒光了衣服,当场暴露了……”

陆闻铮愣住了。

他去的时候已经是后面了,只看见江持盈雄赳赳气昂昂地耍威风,虽然也能推断出为什么演这一出,却也并不知道前面的事。

他无奈地摇了头,跟她实在是置不了气,你严肃她装乖,你生气她委屈,何况,想想,她这也算是为了自己。

于是,陆闻铮自己把自己劝好了,拿眼睛把江持盈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老余他们那帮人都是帮粗俗的悍匪,确实什么都干得出来,幸好,除了沾了一身土,也没什么。

他伸出手,想帮她掸一掸尘土。

忽然,手背上一热,湿答答的。

啪嗒啪嗒,又有几滴。

陆闻铮抬头。

江持盈哭了。

陆闻铮悬在空中的手虚虚地握了握,不着痕迹地收回,那几滴泪在他的手背上晕开,连成一小片,潮湿而温热,很奇怪的感受,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他低着头,用另一手的拇指轻轻揩去泪痕,却不知道说什么。

的确很难,毕竟陆闻铮,声名显赫的临川王,漠北十几万人马的总兵,也从来没跟一个小姑娘道过歉。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听到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

刚刚哭过带着点糯意的声音响起:“话说,你就没点佩服我?”

陆闻铮也不想再惹她,顺着她的话说:“佩服,等你把这个谎圆回去我更佩服。”

“圆回去?”江持盈泪盈盈的眼睛忽然睁大,“我为什么要圆回去?”

陆闻铮不可置信地回看她,不然呢?

“你说好今天就带我走的,我走了,为什么还要圆这个谎呢?自然,是由你来圆啊。”江持盈拿袖子抹了一把残留的眼泪,恢复的活力“不过,你也不用紧张,到时候你就说你喝醉了,一问三不知,你也是被我蒙蔽的受害者,他们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是不是很完美?”

陆闻铮看着她凑上的一双圆眼睛,狡黠的目光水淋淋地,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真是一只小狐狸。

忽然,院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转头。

老余满脸堆笑,将小院门推开,双手捧着一件崭新的衣袍站在门口,跟陆闻铮打完招呼之后,恭敬地走近对着江持盈道:“巡查大人,小的今天冒犯,把您的衣服弄脏了,小的特意寻了件新的,您若不嫌弃,还请收下。”

江持盈挑眉接过,草白的棉质衣袍,看上去干净整洁,老余虽是讨好,却也有心,不知道从哪找来。

“谢了。”江持盈收得坦坦荡荡,陆闻铮却神色幽深。

老余还没走,院外又有人来。

陆闻铮认识,是张头领的一个手下——姚众。

“姚大哥,今日怎么下山了?”

“我来送帖子。”说着,姚众将一封信笺递到陆闻铮手上。“今日有主寨的贵客来,张头领设宴,要请你和小兄弟一块去。”

陆闻铮称了声谢,姚众客气了一声,拍拍陆闻铮的肩膀,低声道:“这次的货,主寨很高兴,你大功一件,下午早点来,晚上等着赏吧!”说着笑呵呵地走了。

那老余出了院门没走远,躲着听了几句,听到张头领要请两人吃饭,更加相信江持盈就是张头领的人,美滋滋地走了。

江持盈却愁眉苦脸地看向陆闻铮:“六哥,今天还能走吗?”

“走不了,你换衣服,准备去吧。”陆闻铮很平静,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出。

“那什么时候能走?”

“明日。”

张头领已经将第二批货的清单给了陆闻铮,说好今天要出发的,不知道为什么临时改了时间。

既然是宴请,估计也就是一个晚上的事,第二日应该能走,不过,主寨的人竟然来了,倒是没想到。

陆闻铮心里盘算着事情,却听见旁边的江持盈长叹一声: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江持盈跟着走了快半个时辰的山路,气喘吁吁。

水寨很大,她所在的码头不过是三关六寨里面其中一个寨子的码头,张头领是这个寨子的头目。主寨则在另一个与之相连的另一座岛上。

浩山峰到了。

军寨建在幽谷深涧的山腰位置,几排军营式的木质建筑,在树木的掩映下颇为壮观。

陆闻铮停在寨口的军旗旁,等江持盈慢吞吞地赶上来。

江持盈哪里走过这样远的山路。以往府里出游,都是去哪家府邸的园子里,要么去寺里烧香,远的去庄子上,这都是有马车,有轿子的。

今天这半个时辰真是要了江持盈半条命。

陆闻铮等到她,在她耳边提醒:“进了军寨,你再发出一点声音,我保证你和那枚印章都会进河里喂鱼。”

放心!江持盈不说话,拍拍胸脯。

来之前,她和陆闻铮做了一个约定。

“今晚我全程配合你,你把我的印章还给我。”

印章,崔见山的印章。

陆闻铮当时听到这个要求,觉得自己上午对她的评价是对的。

——真是一只心眼很多的小狐狸。

不过她这么久了还在心心念念那枚印章,看来这个崔见山确实是她心上人没错,看上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人,小狐狸眼光不怎样。

他又看看此时此刻,旁边这个故作稳重端坐在宴会席位上,两个乌溜溜的眼睛暗中观察的小兄弟。

看来,崔见山,眼光也不怎么样。

陆陆续续人来了不少,江持盈跟着陆闻铮,坐在一个小桌上,在心里默念今晚的苟活准则:不乱看,不乱听,不乱吃。

只能吃花生米,因为陆闻铮不让她乱吃东西。

这些贼寇们喝起酒来真是厉害,尤其是那个所谓从主寨来的韩头领,这次送来了主寨的什么图纸,张头领特别激动,不仅自己喝,还要这帮人跟着一起喝。他们喝着喝着,江持盈一转头发现,怎么还多了不少女人。

前排几个首领跟前都坐着几个姑娘跟着服侍,江持盈瞅了一眼就不敢再看。

那些汉子一个个将服侍的姑娘搂着,拉着,寻欢作乐。

江持盈自然是从没见过这场面,心里只有四个字:非、礼、勿、视。

韩头领喝得最高兴,眼下,把酒喝到了陆闻铮跟前。

江持盈本能地有些畏惧,往后坐了坐,陆闻铮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一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轻声说:没事。

“这次,多亏我们霍兄弟!”那韩头领端着酒杯过来了。

陆闻铮起身敬酒,江持盈也跟着站起来。

“霍兄弟走的这批货,我们老大满意,接下来朝廷要是想再有什么动作,断不敢藐视我们水寨,那我们张头领就是一等一的功劳,到时候罗汉厅必然有张头领一把交椅啊。”这人早已喝得醉醺醺,还在说:“兄弟,你到时候跟着张头领去主寨,指日可待啊!”

众人起哄,张头领特别高兴。

那韩头领又叫陆闻铮敬酒。

江持盈从来没见过陆闻铮这么低头谦恭的样子,他虽然还是不苟言笑,但一直弓背弯腰,一个个地敬酒。可那韩头领似乎还不放过,依旧叫他喝。

“你喝不喝?”

……

“你不喝,叫你兄弟帮你喝。”

“来!喝!”

那韩头领直接走到座席后面将江持盈扯出来,把酒盏一把塞到她手里,叫她喝。

陆闻铮迟疑了一瞬,将那酒盏拿到自己手里:“他喝不了。”

韩头领酒劲儿上来,哪能让。“这世上没有喝不了酒的兄弟,来,拿过来。”

陆闻铮还是没动,眼看僵持着。

张头领竟也过来了:“六郎,别跟你韩头领犟。”转头又对着江持盈说:“韩头领的酒,给你喝是你的光荣。这样,我们一起敬韩头领,敬水寨。”

陆闻铮这次没有再坚持,只是默默地盯着江持盈喝下了一杯酒。

有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他们似乎就是要你喝到吐、喝到倒,喝到不省人事,才觉得你可靠,你忠心,你完全地服从。

陆闻铮眉宇间的怒意越来越深,韩头领的笑声却越来越大。

江持盈只觉得头晕乎,那些贼寇的脸,大笑的眼睛在她面前乱飞。

一切混乱与燥动之间,一张脸是清晰的。

陆闻铮深色的眼眸,定定地看向她。

她不怪他,她看得出,在这个宴会厅里,他也是那个被压迫着,无能为力的人。

不就是喝两杯酒嘛,没事儿~江持盈带着两坨微醺的脸颊冲陆闻铮笑了一下,然后就想坐下,但是她现在脚步根本不稳。

所以一转身,人就软软地跪了下去。失去平衡,天旋地转。

随即,她却感觉到腰被人一把搂住,她本能地揪住对方的衣领。

找回视线后,江持盈才发现她已经坐在了陆闻铮腿上,双腿分开,双膝点地,手臂勾在他肩上,脸颊贴在他的胸膛,能听到一阵起伏着的心跳。

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擂鼓扬起一阵看不见的涟漪。

她抬起头,小小的、红红的鼻尖对着陆闻铮的唇。

那张锋利的唇间,呼出一种醉意。

灼热、荒唐、冲破理智的肆意。

在这嘈杂混乱,声色犬马的宴会厅里,她没有察觉到,环住他的姿势如此亲昵。

脑海里是寂静的,只听到一声压着嗓子的叹息:“真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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