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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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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宁虚开目光,勉强能够到原清逸的腰部,思绪兜转间,她抬眸而上,眉轻蹙,颊微鼓。

原清逸哪会瞧不出她在摆可怜,怕离去后她又哼哼唧唧地叨扰清梦,他转身坐下,隔着云纹锦被将手贴在其腹,微微朝下送力。

细细的热气如温汤往身体里钻,长宁暖和了些,却觉不如他的胸膛炽热。她撩了眼,迅速抓过他覆盖在锦被上的手带入被中,仅隔着层里衣贴近小腹。

她顺势将两掌覆于其手背,眼皮沉沉一搭。

掌心宛若贴着团棉花,这种感觉飘在原清逸心间不知何味,好在并不令人生厌。他定定地注视着水磨年糕面,颊腮滚圆。

除却这张脸,她的身子倒发育极好,待稚气退去,当若惊鸿。

原清逸又疑心幽泽是打算利用她的天真令自己生出怜悯,接着以功法吸尽自身修为,最后凭此绝色容颜令天下男子俯首称臣,进而达到原霸天一统江湖的夙愿。

可无论他如何窥测,却仍无法从这张脸上觅得半分心机。

长宁勉强撑着一丝神智,见他并未抽离,不免又大胆了些,拇指扣在他的掌心,轻轻地唤了声“哥哥”。

她不想松开原清逸,倒不是为了亲近,而是因冷,他很热,胜过暖炉。

指尖的触摸让原清逸的心抽了下,他静默地注视着长宁,忽地轻叹。

纵使他对原霸天恨之入骨,亦曾打算将她一并杀之,却也明白自他踩着五个亲兄弟的尸骸重见光明之日,长宁澄澈的眼便如灿烂辉光,深深地照入了他晦暗的心底。

是以后来他即使有诸多下手之机,甚至那日提剑奔至西谷,却也在见到清亮的乌眸时收回掌心。

她乃自己于世间唯一的亲人,是被他唾弃的血缘之亲中无法抹灭的存在,照见自己的黑,也点亮一丝白。

因而长宁刻意接近,喋喋不休,拥抱,撒娇,诸多原清逸不喜之事,皆因她另当别论,她仅需呼唤一声“哥哥”,他便能于嗜血的魔障中倏然回神。

他根本无须生出怜悯,因她对自己而言本就不同。

若非如此,原清逸早将她吸得一滴不剩,而非次次靠近都需竭力压下嗜血的躁动。她的血太香,令他如饥如渴,实乃痛楚,他却悉数承受。

清辉万丈,却只能照亮茂密的树冠,崎岖的枝干藏在夜色中,让人看不清年轮如何从上行过。

翠叶熏炉里燃着泽兰,安神助眠。长宁昏昏沉沉却无法安眠,掌心传来的温热稍减疼痛,亦削弱寒冷,可她仍觉不适。

恍惚间,床沿飘来股寒气,似灌进了冷风。

长宁掀开眼皮,正巧对上黑透的双眸,一如六年前的初见,她下意识地唤了声:“哥哥?”

思绪被柔软声拽回,原清逸隐去目色里的逼仄,声似冰雪:“还疼?”

贴在他手背上的掌心已变温和,长宁软绵绵地应了声:“好些了,”察觉他微动,她忙将手再度捏紧:“哥哥别走。”

她甚至想将原清逸拽入塌上,相拥而眠,却是有心无力。

满室清亮,圆圆趴在窝边,晶蓝眼一动不动地盯着紫檀莲花纹塌。

原清逸的眼神稍缓,他一声不吭地上塌,盘腿而坐,一手贴于其腹,一手微垂,闭眼调息......

河倾月落,雅阁被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数点红梅隐隐绰绰。屋内残芯已尽,翠叶熏炉里余着一线幽香。

昨夜几经折腾,长宁睡得极不踏实,断断续续地于梦中沉浮,如飘在海面的一叶翩舟,总想抓住些什么。

原清逸方睁眼便见腿旁生出了一颗脑袋,长宁的一条胳膊从前往后环住自己的腰,一手搭在腿侧,青丝将玉团脸遮住,只露出半只粉软柔耳。

不知何时成寐,他竟掉以轻心,连她靠近亦未查觉?

眉心不经意地划过丝褶皱,原清逸方抬手去拨她的脑袋,便听到急促的呼唤。

“哥哥别……”

低声消失在紧闭的双唇,原清逸侧目暗诽,别何?

长宁自见到原清逸后就再未做过噩梦,许是昨夜见血,她又梦到了杀戮的场景,这回还看清了他,不似冰雪,如水眸底映着张惊慌的脸。

她猝然一骇,手不自觉收紧,猛地睁开眼。

一股淡淡的麝香飘在鼻尖,长宁仰头,意识朦胧间喃了声:“哥哥。”

她在腰侧蓦地一抓,虽不至于抓疼原清逸,但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却悄然爬起。

自昨夜她糊涂起便一直唤自己哥哥,睁眼唤,闭眼亦唤,只要她唤“哥哥”,他就会有片刻愣神。

面面相觑,原清逸唇角蠕动,话在口中转了好几圈,最终轻飘飘地道了声:“醒了?”

“嗯。”

苍穹一碧万倾,院中仅飘迤着几丝薄雾。

已至饔食,月狐和月燕上前查看,方及露台就听见原清逸的声音从长宁卧寝中飘来。二人默契对视,脚尖停在阶前。

乌眸里的雾气渐去,长宁下意识地在他腿边蹭了蹭,他身上的气息真好闻,手上热热的,她下意识地捏了捏,这才发觉自己正紧紧地搂着他。

头顶飘来冰雪的目光,长宁陡然将手松开。她贴紧毛毯,似条泥鳅般缓缓地朝里挪动,待隔远了方低低道:“尊主请海涵,宁儿有失冒犯。”

声音仍不如平日清脆,还带着将醒的懒散,语气却从方才的柔腻转为平和。

腰上的酥麻还残留着余温,原清逸行若无事地起身,一言未发地拂袖离去。

路过阶前时,他冷冷道:“将膳食送至她房中。”

“是,”月燕浅笑着飞身下楼。

月狐隔着半截步,嗅闻到锦袍上的清香,语调微扬:“尊主从未过眠。”

原清逸未置可否,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月狐紧着道:“尊主守了大小姐一夜?”话毕,旁光一扫,只见他面色如常,未有青黑,不似宵未达旦。

原清逸迈入卧寝,拾级而下,见他还立在身后,轻描淡写道:“眼珠子不想要了。”

见状,月狐眉峰凝起,原清逸绝非世人口中的善类,亦不会突地照拂幼弱,他拉过梨木镌花椅,赤背而坐:“你所思为何?”辞旨甚切,亦未唤其尊主。

雾气缥渺间,原清逸脑中隐约浮现出绵软的掌心贴在手背之感,柔弱无骨,一捏就碎。

还有发肿的樱唇,能挤出丰盈朱汁。

未闻回应,月狐扭过身,隔着桃木白玉屏朝他瞥去,半晌才喊了声:“清逸。”

飘渺的神思如雾气沉至水下,原清逸端祥着泛红的指节,神态自若:“有何可怕?”

怕何?

月狐怕的事可不少,他小半月未见血,他眸下的暗涌,他绝不会夙夜呆在女子房中,也从不曾主动关切……

原清逸向来不近女色,却擅蛊惑人心,蛊惑之术,以欲望为引,处幻境中颠鸾倒凤,于云雨之巅采撷带露之花,方最为甜美。

月狐怎会不知道长宁纯粹甘甜,甚至几度在原清逸眸底察觉出强烈的嗜血之欲。但长宁毕竟是他血肉相连的亲妹妹,行蛊术纵不至有肌肤之亲,也绝不该如此。

他怎能若垂涎贪狼,将亲妹视为盘中之餐!

疏影香缭绕在鼻尖,原清逸却认为它不如长宁的气息令人愉悦。

他当然清楚月狐所忧何事,却未开口辩解。眼底又兀自浮现出玉腿上的嫣血,舌底顷刻间便漫上股猩甜。

闻到淡淡的气息,月狐的脸都皱成了树皮,他并非听劝之人,多言无益,便转过话头:“你想搞清楚幽泽的动向,就更不该对大小姐生出别的心思。”

“你怕我会忍不住杀她?”原清逸盯着药汤,幻想着此乃长宁的血。

月狐并非怕他手中多沾一人鲜血,仅不愿他以蛊术对待长宁,他的名声已够败坏,不该再背负更不堪的骂名。

沉吟片刻,月狐终妥协般地低声道:“今日去趟地牢吧。”

“阿照,”原清逸蹙眉,将脑海中的杂念悉数摒弃:“你纵不愿我滥杀无辜,亦从未如今日般恳切,难道当真只是因幽泽?抑或是未及几日,你已对她心生怜爱?”

原清逸尚不清楚为何长宁之血会令他着迷,而每每难抑下手,又心存一线柔软,总能及时清醒。

莫非幽泽在她身上种下了咒术,致使近她之人不忍伤之?

月狐绕过桃木白玉屏,目光垂视:“大小姐纯净无染,确实惹人喜爱。可我言及于此,却并非因她,而仅为你。无论面对幽泽,亦或抵御外敌,我必然会冲于阵前,纵舍我之命,亦会护你周全。我之心,于苍龙谷,于原清逸,日月昭昭,绝不更改。然世人千万,你能蛊惑任何人,但那人绝不能是大小姐。”

月狐有种冥冥的预感,他不该伤害长宁,否则受伤的人只会是他。

言词凿凿,似昔日数次厮杀中几近丧命时的临别之言,原清逸能安然活至如今,少不了暗卫的保护,尤其是月狐,屡次于命悬一线之际拼死相护。

三年前的那夜,血映红了一轮满月,苍龙谷爆发了百年不遇的内乱,若非有一干股肱心腹,以原清逸一人之力并不足以平定纷争。

然而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却大多为原霸天亲手栽培。纵使他如何唾弃父亲,却认可其培育下属之法。

赐人所需,尽人之才,换人之心。

思绪一时飘远,原清逸淡淡地应了声:“我的蛊术对她无效。”

昨夜见血,他兴奋得难以自抑,遂不由自主地施展了蛊术,可长宁虽紧紧地贴近自己,他却并未闻到丝毫欲息。

唯有纯净之人方可无欲,因此原清逸才会在她摔倒时前去查看,他已确定,长宁的纯真烂漫并非伪装,而乃发自本心。

闻言,月狐微愣,怪不得昨夜月燕面色有异,可原清逸素来沉练,竟亦有无法自控之时?

如此看来,长宁对原清逸而言是否乃危险,若是,那日后将她送回西谷比较稳妥。

沉吟片刻后,月狐道:“大小姐心思纯善,本就不明男女之情,或许有此缘由。”

送走之话终绕在舌尖未及出口,若她背后乃幽泽,那他便不能轻举妄动,日后还得多加注意二人才是。

原清逸起身:“此事我有欠妥当,如今幽泽既有行动,我也会谨慎,”眨眼间温汤便无人影。

难得见他听劝,月狐扬眉跟上:“你还未告诉我昨夜为何呆在大小姐房中,莫非今夜还去?……”

湖水蓝中泛紫,于日光中粼粼泛光。

尊者手拈棋子,白弈吃下黑子。一只雪白的猫儿滚至他脚边,喵喵地撒着欢。

他盯着白棋,自顾喃了声:“看来昨夜很有些进展。”

白猫“咕噜咕噜”地舔着毛,又抬起花爪将一颗黑棋推了推。

尊者点头:“你这倒是步险棋,稍不注意可就满盘皆输。”

“喵喵,”白猫跳上木桌,尾巴在棋盘上扫来扫去,故意将一颗黑子朝前推了步。

“哦,你耍赖,”尊者将它抱入怀中,边顺毛边道:“你昨夜又偷跑去了何处,也不知将后脚舔干净。”

白猫在他怀中伸着懒腰,蓝紫的眼盯着远处的洞口。

藤萝在风中轻曳,将洞穴遮得严严实实,石壁后伫立着道人影,他仔细地盯了会,才悄无声息地消失。

白猫仰面而躺,尊者柔和一笑:“再过几日,我们就出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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