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沉浸在夏自潇居然开着飞机来了,结果还没消化完,就看见夏自潇笑得一脸张扬恣意,和夏自野平常的样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能说不愧是亲姐弟。
“就停在隔壁商场的天台上,走不走?大家要不要老宅替夏自野接风洗尘啊?”
苏柏最先“嗷”了一嗓子,“好呀好呀,老宅吗?好久没去过了呀,我还想看望一下可可呢!”
可可是夏自潇养的一只黑色高加索犬,特别稀有也特别帅,苏柏对于这种毛茸茸的巨型生物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只不过可可太大只了,得有地跑,老宅远离城市,正好地方也大,正适合给可可到处撒泼。
周行和赵有钱也都跟着点头,眼神一亮,不过他们兴奋的可不是看狗,而是奔着夏家那块风水宝地。
夏家老宅建在a市郊区的一座山上,可以说那整个山头都是他们家的,现在正好又是六月出头的季节,山头的枇杷树,桑葚树什么的,果子全都熟了,连空气里都是甜的。
一想到那片绿油油的山林,微风拂面的湖边,甚至还有可爱的野生动物,几个人就忍不住来了些小雀跃。
他们热情升起的瞬间却在转过头看见夏自钧的那一刻被扑灭了。
说实话,他们现在圈里只要是稍微混一点点的二代都有些怵夏自钧。
这位夏家大哥,从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那种存在。
别人暑假在补习班和游戏厅之间横跳,他已经披着市代表队的校服站在国际数学奥赛的领奖台上,拿了金牌;
别人高考为了一分半分焦头烂额,他早就被顶尖军校保送录取,听说军校里一众教官都对他颇为看重;
有人说他二十出头就带队出任务,稳得不像个新人,退役之后顺势转入政务系统,依旧锋芒不减。
总之,他就是那个从不越线,却总让人难以靠近的天选模范——无比优秀,极度自省,对自己有着常人难以忍受的严苛。
简单来说就是个褒义词的“变态”,所以,大家都有些害怕这位大哥。
他本来就少露面,就连夏自野之前那次重伤,他也只是打了个电话过去慰问。但这次人亲自到了,还在出院这天露面,太可不寻常了。
苏柏第一个感觉背后发凉,“哎呦,嘿嘿,这个……今晚我奶奶正好七十大寿,我得回去切蛋糕。”
苏柏打着哈哈,一边说一边还拽了下谢盛松的衣摆,眼神疯狂暗示。
谢盛松点点头,少见的结巴了一下,“对,奶奶的虚岁生……生日,正好定在今天了。”
“诶呦,真是不巧。”周行摇了摇手机,眼神飘忽。
“我妈发微信了,说让我滚回家吃饭。”
“我公司临时加急了个单子,我得回去盯着点。”赵有钱露出个很真挚的苦笑,“不然我爸就要取消我未来的假期了。”
夏自野眼睁睁看着身边这几位“情深义重”的兄弟四散奔逃,默默咽了口唾沫。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车祸怎么都没有眼前这一幕对他的冲击大。
习炽倒是不太了解夏自钧在这群人里的“威名”,他只是低头看见夏自野那敢怒不敢言的眼神,感觉有些好笑,“野哥,你的这些兄弟,真是患难见真情啊,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夏自野气得脑门都要冒烟了,又不敢发作,眼珠一转,凑到习炽耳边,“歇会你就这样……”
习炽听完挑了一下眉,“野哥,你这可不讲武德啊。”
夏自野臭屁的闭眼抬起下巴,“那是自然,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刚得意完,身后扶着轮椅突然轻轻一抖,被其他人接了过去。
夏自野睁开眼睛,印入眼帘的是他大哥夏自钧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一瞬间,他的头皮发麻,胃都跟着有些发紧。
他知道大哥这次是真的发火了,他不是不记得之前大哥对他叮嘱了多少遍:不要硬撑,不要作践自己,他当时不以为意,只是猛猛点头,甚至还发誓,就是为了让自己快点回到车队训练。
现在倒好,篓子越捅越大了。
夏自野不敢想,虽然他大哥并不会体罚,但是那种近乎压迫感的气质,让人难以承受。
“大哥……”
夏自钧没有回应,只是推着夏自野往前走,“走吧,上飞机。”
“好……”夏自野缩了缩脖子,双手老老实实地放在腿上,一声不吭的被推上了登机悬梯。
直到真正坐上飞机,舱门都关上的那一刻,他的心里开始反复回响:
完蛋了完蛋了……这次看来我是真的要重新投胎了。
短暂的震动过后,飞机升空。
夏自野低头规规矩矩地坐着,活像一个被请来家长的小学生,他余光扫过从坐在座位上就没说话的自家大哥一眼。
夏自钧的西装外套搭在腿上,衬衫扣子被解开两格,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开飞机的机长,一言不发,可却还是能够感觉到那股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氛围。
夏自野咬了咬牙,准备主动出击,“大哥,那个,我……我那天状态确实不太对,我的问题,我不该硬撑的。”
“硬撑?你记不记得当初那个医生怎么说的?”
“记得……”
“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可以考虑以后还能不能开车这个问题了?”
“……知道。”夏自野的声音越来越小。
前面的机长识趣的关上了隔离门。
夏自钧嗓音不高,“你还记得我半年前怎么跟你说的吗?”
“你说……”夏自野咬咬唇,“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状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那你是怎么理解注意这两个字的?”夏自钧靠在椅背上,手指在扶手上一下一下的轻点,像是一击重锤,一下一下拍打在夏自野的心上。
夏自野被问住了,沉默半晌,他硬着头皮回答,“那天不是逞强,只是赛道我太熟悉了,风也正好,我以为我可以……”
“你以为?”夏自钧的眼神冷了下来。
夏自野立刻闭了嘴,他知道大哥最讨厌的便是这种说辞了。在夏自钧的世界里,“我以为”几乎同等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等于“我就压根没有认真想过。”
“你喜欢赛车这件事,爸妈一直不同意,但是我没拦过你。”夏自钧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一些,“这几年他们去环球旅行了,所以你才能这么肆无忌惮的,去年的事故都是我帮你瞒的,现在你又出事……”
他深吸一口气,“假如你之后再缺胳膊断腿什么的,爸妈回来了,我该怎么解释?”
夏自野嗫嚅几句,却发现无话可说。
“从你小时候第一次摸到赛车模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你这辈子都难戒掉这玩意了。”
“我知道你有天分,你也肯吃苦,我带你去的第一场少年赛你还记得吗?”夏自钧眼神里隐隐流露出些怀念,“你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么怕我。可是一遇到赛车,就什么都顾不上了,颤颤巍巍的和我说‘求你了大哥,我真的很想去。’”
“因为太临时,手上带着的手套都是找别人借来的,大出一截,还生怕按不住方向盘。”
夏自野鼻子有些发酸,“我记得,我记得那天我还打滑了。”
“不止呢,还被吓哭了,哭了一路说什么‘以后再也不碰车了。’结果第二天还是偷偷跑去训练营,又被吓哭了,回家后还假装是感冒想骗过老妈。”
“哥,你别说了。”
夏自野感觉有些丢脸和好笑,但更多的却是愧疚,他一直认为夏自钧很忙,忙到几乎几个月才回家一次,可是对于这种小事还记得那么清楚。
“我不说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子我就这么算了?”夏自钧看着面前这个从来不让人省心的弟弟,语气平静,“我知道你热爱赛车,但是,夏自野——”
“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了一个名次把命都拴在赛车上。”
这话如同一把锋利的钝刀,一下一下剜着夏自野的心口。
夏自野咬紧牙关,没有急着解释,只是微垂着眼眸,过了好一会才哑声道:“我没想着死,我只是不想离开赛道。”
他抬起头和夏自钧对视,眼神一瞬间像燃起了火光,“大哥,你不懂,我真的不是为了赢,就是每次一上场,听见那赛车引擎声,轮胎摩擦声,队友路书声,我就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我不是放不下名次,我只是放不下来那个时候的我。”
这一刻,夏自钧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或者说是他知道这是他们夏家骨子里都传承下来,如出一辙的执拗。
半晌,他叹了口气,“你不听我的,是因为你热爱赛车,我气你,也是因为你只想着赛车。”
“你有没有想过,你真的出事情了,爸妈怎么办?我和你姐又该怎么办?你的朋友们又该怎么办?”
夏自野一怔,他从小潇洒惯了,别人都迁就他,宠着他,他自己也几乎是以自我为中心,喜欢赛车便疯了似的去开,不顾他人眼光,却也忘记了背后的家人。
“去年那场车祸,我在执行任务脱不开身,你姐去的。然后你知道你姐这种性格的人,打电话给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夏自野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其实根本就没有第一句话。”
“因为第一声她就忍不住哭了,你姐那么强势的性格,我第一次见她哭得像个孩子。”
夏自野慢慢的,一点一点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