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订婚的事……会不会太早了。”
“琂禾，你也年纪不小了，该为自己的事情做打算。这些年你一个人走来太辛苦了，身边多个人陪伴会更好，等我走的那天也能安心些。”
夜已深，繁闹的都市进入短暂休歇。
空旷简洁的卧室漆黑而安静，只剩床头柜上的时钟指针滴答滴答走着，半开的窗帘时而被夜风撩起，露出一角被星光照亮的斑驳地板。
沈琂禾独自躺在床上耳边一遍遍响彻着爷爷的话。
片刻后，她翻身过去枕着臂屈膝，合上眼皮似是做下了某个决定。
又是新的周一到了。
禾言科技公司大楼里一早便忙忙碌碌，每个人都在为新下发的工作事项奔走，四处充斥着打印机接连不断的作业声。
晨会结束回办公室的路上，傅琴前一秒还在向老板汇报上周各部门情况总结，下一秒便听身前的人很突然开口：“问你一件事。”
“沈总你说。”傅琴愣了下。
此时二人早已抵达总裁专属楼层，压根不担心会有第三人听见她们谈话。
“你知不知道订婚……先要做什么？”
“订婚？”傅琴再次讶异了下，一向严肃沉闷的人面色变窘，实话实说道：“我没订过婚，或者沈总可以问下父母那边，他们应该会有相关经验。”
提到父母，女人难免眉头紧锁，眼眸里藏着令人读不懂的黯淡情绪，透着重重的压抑。
傅琴后知后觉恍然，赶紧又说：“在我老家那边，订婚首先要两家人坐在一起商量日子，然后确定酒店，接下来交给专业的婚庆策划公司就行，沈总可以这么跟你要订婚的朋友说。”
话落，沈琂禾抬眸：“是我。”
傅琴：“？！”
没等反应，人已经踏步进了办公室。
傅琴继续愣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25岁那年以保镖身份工作在沈琂禾身边，那时公司刚起步还不到十人，而她一路从保镖做到总裁助理的位置，八年过去别说见到沈琂禾身边有任何关系亲密的人，连一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今天突然告诉要订婚了。
有时候傅琴也会询问自己是不是太过于保持老板与属下间的界限，而对沈琂禾一无所知。
其实她对自己很好，是老板也更像朋友。
当年从武术学院毕业找不到工作又被骗身无分文，走投无路下沈琂禾破例给了她一份保镖工作，后来又不断给她机会学习提升自己，才有了今天的高薪。
傅琴只是不太敢，她担心自己一旦问得太多，便会失去眼前的这一切，她需要钱，很需要很需要。
当她陷入一个人的思想包袱怪圈时，办公室里传来声音。
“傅琴。”
傅琴二话不说抬脚进去，站得笔直悉听吩咐。
“初次见对方家长，买什么比较好？”
沈琂禾问得很认真，看起来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
傅琴认真想了想，“见长辈的话，水果补品之类简单的就可以，尤其是初次见面，也不会给人家太多负担。”
沈琂禾点头，微茫的神色似懂非懂，“你去工作吧。”
见人半天不动，她只好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准备抬脚出去的傅琴捏捏拳索性留下，主动询问：“沈总你，真的要跟人订婚了？”
问题问出的那一刹，傅琴又陷入后悔中，心底反复询问自己是不是逾矩了。
“嗯。”沈琂禾停顿一下，“娃娃亲。”
听见并没有任何不悦反应的回答，傅琴总算松了口气，旋即不再说什么恭敬地退了出去。
午餐时间，禾言公司内部食堂人来人往，今日菜品增了新口味的意大利面与海鲜炒饭，很明显西餐区的人更多些。
“怎么了纪雪，在找沈总？她今天没来食堂。”
一位同事出现在身后拍了拍那个东张西望四面环顾的黄发女人。
纪雪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否认道：“我只是在找座位。”说完端着餐盘快步走开。
同事见此不免站在原地小声蛐蛐：“谁不知道你天天都找各种理由接近沈总，装什么装。”
就近选了公司隔一条马路的超市，沈琂禾逛着不知不觉走进精品区。
一通电话打来，双手推着购物车的她索性空出一只手接听。
“唉——”那头的人先是叹了口气，而后说：“快被我班里这群兔崽子给气疯了。”
沈琂禾没作声，目光专心浏览于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精致礼品盒。
电话那头的声音又说：“学校越不让干的，他们越要干，刚刚那一堂课收了三部手机，下课就过来追着我想要拿回去，我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给，结果你知道他们说什么吗？”
“什么？”
逛着超市的女人漫不经心附和问，有些敷衍。
“说我没有侵占个人物品的权力，我真的，真的脑子被驴踢了，当初回国没选外企的offer进了这个令人血压飙升的行业。”
发泄完心里的不快，并没有听到回音，电话那边的女人终于忍不住问：“沈琂禾你在干嘛，那边怎么那么吵？”
“在超市。”
“中午逛超市要买什么呢？”
“一些水果，礼品之类。”
说话时，沈琂禾仍专注于眼前的货架，目不转睛。
“你这是……不会要去见家长了吧？”电话那边的人猜道。
“你怎么知道。”
沈琂禾顿了下，语气依旧很平静，并随手拾起眼前的一盒茶叶。
“能让您这么个大老板亲自挑礼品的，一定不是生意上的那些人，再加上前阵子我说要给你介绍对象，你跟我坦诚有娃娃亲的事，八成就是要去见人家长了，不难猜嘻嘻。”
“嗯。”
沈琂禾将挑好的商品一一放进购物推车。
“行了不打扰你了，我一会吃完午饭还得去一趟学籍科，过几天有个插班生要来我班。”顿了下，电话那头的女人又道：“晚上有空一起出来喝一杯。”
“好。”
沈琂禾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方向走。
*
白墙褐色原木地板的舞蹈教室里，整面墙的大镜子显得空间愈发宽阔明亮。
绑着高高丸子头的少女脖颈雪白修长，正做着一字马拉伸肢体，不远处一位女同学唤道：“程念，你手机好像响了。”
“来了！”少女灵活起身，赤脚轻盈地踩在地板上。
接起电话，程念很自然地走出舞蹈房，径直朝走廊尽头的小阳台步去。
“我在舞蹈室呢，嗯，没有课，自由练习。”
“昨天什么情况啊，怎么都没听到什么动静，你和你那娃娃亲对象见到面了吗？”温柠八卦的声音透过手机出音口飘至耳边。
“唉……”少女先是叹了口气，一只胳膊懒散地搭在铁制栏杆上，任凭吹来阳台的风弄乱她发际线的碎发，清透的眸子里生起微浅烦闷。
电话那头的人只能凭此猜测起来，“那人该不会真的丑到惨绝人寰吧？”
“丑倒是不丑。”
下意识的程念第一时间否认，同时脑子里不自觉印刻出那张脸的样子，其实可以称得上好看，很好看。
“那你在叹气什么，要放在过去，娃娃亲对象只要长得不丑就已经可以烧高香庆幸了。”
“总之这个女人高冷，无趣，寡言还年龄大，浑身上下都是我的雷点！”
程念毫不客气吐槽。
电话那头的温柠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给震了震，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没说你喜欢她啊。”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那种人！完全不是我的菜。”
“你你别激动，我什么都没说呢。”温柠在那头汗颜，随后又安慰她：“好啦，不就是两年时间吗，咱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高中那么苦不也才三年说过就过了嘛。”
“唔，先不和你说了，我得继续去练舞了，有一小节总是跳得不太满意。”
程念说完转身离开阳台。
这一练便又是不知不觉两个小时过去，此刻距离放学时间早已过了一小时。
收拾准备回去时程念才看到一个多小时前姐姐发来的微信。
[程霏：今天又要加班不能接你了。]
程念回了个OK的小表情，提上包从舞蹈室出去。
从学校出来一个人步行几百米才到地铁站，经过五站抵达首都大东门。
一路步着回到家属院，天正好黑下来。
程念正心里奇怪爸妈怎么没给她打电话，迎头便撞见一个院里住着的胖婶，对方神神秘秘又热情地上前拦住她。
“程念呐，你家今天是不是来了很有钱的客人？”
少女一头雾水。
“楼下停着一辆大劳呢，周围邻居都看见了。”
“楼上好几户人呢，那也不一定是去我家。”
少女完全不搭茬，也不给人吃瓜的机会，礼貌一笑后快步走进楼道。
一口气爬上三楼，程念从包里取出钥匙开门，进去后低头在玄关处换鞋。
“念念，沈小姐来了，快跟人打招呼。”
少女后背莫名一哽，僵硬地转过身去，只见那个不久前还被她吐槽无趣还年龄大的女人正端坐在自家客厅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