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哥!!!”等夏深寥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先望向徐知骁的位置,还没等他皱眉,看见他身影的潘凯就扑了上来。
夏深寥后退两步,刚好避开潘凯的动作,等人冷静了点,才不慌不忙地问:“怎么了?徐知骁呢?”
“啊?”潘凯站直了身子,“你也找骁哥有事?”
“也?”夏深寥察觉关键词,“还有谁找过他?”
潘凯被夏深寥突然冷下来的神色整得有些愣,后知后觉反思起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能说的,但思考到一半又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过超纲——别问,问就是大佬的心思你别猜。
能考七百分的脑子绝对不是他这个在四五百分挣扎的人能猜透的。
他别的不行,但非常有自知之明,迅速停止了思考这个问题,实话实话:“倒也不是,刚刚骁哥也问我你去哪儿了来着。”
夏深寥不动声色:“我去魏主任办公室了。”
“对啊,我也是这么猜的,就告诉了骁哥——对了,魏主任不会还揪着之前几次爬墙说话吧?夏哥你没被为难吧,我们……没被骂太厉害吧?”
夏深寥眨眨眼:“魏主任没怎么说这些。”
“那叫你去办公室干嘛?”在潘凯整个学业生涯中,无非只有逃课被逮、翻墙被逮、迟到被逮……等等被叫办公室的经历,实在是很难想出其他可能性。
既然魏主任把夏深寥当香饽饽似的捧着,那他左思右想估计就是来逮着他们来警告了。
……结果居然不是?
魏大帅什么时候改性子了?
“不是这些事。”夏深寥没正面回答,他只是看着潘凯精彩的表情变换就能猜到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干脆一并否定了,“徐知骁呢?”
潘凯张了张嘴,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骁哥……骁哥说教室里闷,他出去走走。”
“原话?”夏深寥扬了下眉。
潘凯又不吭声了。
他就看着他骁哥在得到答案之后一言不发地坐在位置上写题——这对潘凯来说确实和恐怖故事无疑,他光看见那些题目就足够恐怖了,更何况还搭配上徐知骁这个看起来平静到要杀人的表情。
“骁、骁哥?”潘凯没办法控制地尾音发颤。
他倏地想起论坛上某个关于徐知骁的帖子,帖子一开始转到班级群里是用来嘲笑的,毕竟帖主看起来别说认识了,连见都没见过徐知骁本人。
什么身高特别高压了人一头这种话都说出来了,那时候大家虽然不太敢和徐知骁说话,但身高这种东西路过稍微比一下就能直观地感受出来,徐知骁确实不算高。
那个时候王登叶还在群里问:“比徐知骁还矮了一个头的得多矮?”
然而现在的潘凯看着徐知骁,咽了口唾沫,明明自己是站着的那个,但总觉得自己已经跪着了。
……什么叫气势增高啊。
这就是了。
他都觉得自己是本着之前还有点感情基础才敢开口的,要是按一般人站这儿估计早跑了,感觉下一秒他骁哥就能揣着本子砸人。
不过骁哥虽然气势惊人,但手上的动作还算平静……不对啊也就是因为平静才可怕吧?总感觉在悄悄憋个大的啊!!
潘凯的表情管理失控,脑袋里的想法层出不穷还附带着他富有情感的吐槽,一半在明晃晃的害怕,另一半在无语的吐槽。
啪的一声。
潘凯猛地回过神,看见徐知骁已经把笔拍在桌上了,他懵了下,没反应过来怎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了:“……骁哥?”
他看见他骁哥抿了下嘴,声音很轻,言简意赅:“我出去一下。”
“啊?哦,哦。”他愣愣地目送着人出了教室,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怪怪的。
潘凯看着面前的夏深寥,犹豫了下才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场景完整复述出来,想得特别费劲,干脆不想了直接把问题抛给夏深寥:“夏哥,这是怎么了?”
——能考七百分的脑子就需要能考七百分的人来猜,潘凯在心里心安理得地点头。
夏深寥“嗯”了下,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转头又拿上桌洞里放好的羽绒服出去了。
潘凯盯着他手上的白色,忽然想明白自己在此之前到底是觉得哪儿怪了,他骁哥没穿羽绒服,直接套着单衣出去的——而他还没发现?!
上次没好好穿衣服不是还发烧了,这次还来?潘凯急了下,又想起夏哥已经拿着衣服出去了,放松了点。
但是……他眯了眯眼,选择性不动的脑袋短暂运作了下,怎么感觉不太对呢?
到底是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太对。
徐知骁靠在墙边,安静地注视着前方的花坛,脸上没什么表情地想。
他哪里都不太对。
明明在相处之前就猜到的答案,只不过是因为相处的时间久了点就情愿让人留下来?完全出于一己私欲,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臂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批判。
没有任何理由、关系能阻止夏深寥走,更何况即使有又怎么样?他难道真的能让夏深寥留下来吗?先不论夏深寥本来就和这里的联系淡到近乎没有,就是远在C市的夏父也根本不可能让他留在临城。
夏父的公司在C市,之后不管怎么想,夏深寥还是要去C市的。
只有在C市……
徐知骁闭了闭眼,忽然不想想了。
神经病似的在大冷天放着人家好好接济的羽绒服不穿,非要套着件不保暖的单衣出来,虽然临城的气温比起其他地方还算暖和,但照他这个穿搭确实是奔着生病去的。
徐知骁的动作一顿,搓了搓自己的脸颊。
期末考期末考期末考——近在眼前的期末考都不担心,一天天净想着这些有的没的,有意思吗徐知骁?
难道想出来了就能改变什么?是你要以朋友的身份拉着人家一辈子都陷在临城这个小地方吗?
他才是最知道要往外边走才有路的人,却非要让人家跟他一块烂在这里,多新鲜的害人方式啊。
徐知骁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利落回头准备回教室写题,但在刚转头的那一刹那,肩上忽然搭上一件轻飘飘的衣服。
柔软的,乍一感受似乎什么都感受不到,却好像要把他套牢。
徐知骁:“……”
他对上一双眼睛。
黑白分明,瞳孔沉沉地看着他,但下一秒一眨眼,那种带着冷气、压迫感的气质好像又消失了,夏深寥盯着他,问:“怎么在这里?”
“教室里闷。”徐知骁默默裹上羽绒服,好在这会儿没上次发烧时那种晕乎乎的感觉……所以上次发烧确实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平时没那么脆皮。
夏深寥没反驳,又看着他自觉塞进口袋里的手:“那为什么没带羽绒服?”
“穿久了热,脱下来放桌洞里,出来的时候忘了拿。”他靠在墙边,对上夏深寥的视线也没虚下来,反而放肆地眨了眨眼睛。
真假掺半。
夏深寥看着他,在内心下了判断。
“为什么?”
“教室闷。”
夏深寥还是看着他:“但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个理由。”
徐知骁缩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垂着眼,语气重了点:“那你觉得,应该是什么理由?”
“……”
“魏主任叫我去办公室是要商讨关于转学的事,”夏深寥一转话锋,徐知骁听着,心里只觉得果然如此,“下个学期我就要走了。”
徐知骁:“嗯,挺好的。”一切都回到正轨了。
“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难过的吗?”夏深寥凝视着他,用接近喃喃自语的音量问。
“……难过?”徐知骁不可思议地站直了点,“我?”
“嗯,”夏深寥顿了顿,“你。”
徐知骁觉得喉咙里哽了一块,辩解的时候觉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难过?我哪里像难过了?”
“因为难过才要躲着人散心,又因为难过所以很想要人来安慰……于是,把我这个‘罪魁祸首’用一件羽绒服叫了出来。”夏深寥力道很轻地扯着他袖口,徐知骁简直避无可避。
他咬着牙,扭过了脸:“你凭什么这么觉得?”
他哪里难过了?
有什么好难过的?
生活里来来去去那么多,要是每个对他好又离开的人他都会难过,早就不知道哭哪儿去了。
怎么偏偏到了夏深寥这里,他就要这么斩钉截铁地说他在难过了?
“确实,猜的成分比较多一点,时间有限我也没找到什么有力证据……”夏深寥声音很温柔,“所以转下头呗?骁哥。”
徐知骁鼻尖一酸,更不想转头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人,怎么长的?这时候了不礼貌回避还要围在前边?等长大了这样是会被打的吧?
他推了下他,力道不重,夏深寥甚至没被推动。
徐知骁:“……”
他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拳头,很烦躁地揉了揉眼睛,声音略闷:“没哭。”
“嗯,我知道。”夏深寥回答,“我要回C市这件事确实没办法改变,夏倾鸿……也就是我爸爸的公司在C市扎根,目前虽然有往外发展的趋势,但还不够。”
“我现在确实没办法脱离他。”
在临城待的时间越长,夏深寥越能体会到这点,起码就目前来说他确实没办法离开夏家的庇护太久。
以目前的岁数来说,他大半生活都在学习中度过,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这样。
虽然成晚和陈阿姨有意培养他独立生活的本事,他会做点家常菜、会做家务,但一个人生活需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更需要钱。
夏深寥前半生能一直无忧无虑的很大根本是夏家足够有钱,公司足够有势。
讨厌他的人就算是再怎么恨他恨得跳脚,也不能动用家里的关系帮着排挤他,一个是他并不在意,二个是家里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和夏家的差距。
坦白来说如果不是他出生在夏家,或许他迄今为止的日子都会难过很多,学习成绩不一定会像现在这般耀眼,得罪了人也过得不会像现在这样滋润。
他的个人能力毋庸置疑,但如果他生长在一个更困难的家庭里,或许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从前的他不会思考这些,毕竟无论怎么想,他都已经在这个位置上了。就像母亲死后他从来不会想如果母亲没死会怎样,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讲再多的如果也没用。
但他在临城遇见了徐知骁,他又开始思考家庭对于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他和徐知骁一样生活于那样的家庭里,他会怎样?
事实上,他还是想不出来。
但他觉得,他想不出来的问题交给徐知骁却能完成得很好,就像现在一样,站在他面前。
“我会走,但我们还会联系的,对吗?”夏深寥问。
徐知骁慢吞吞地又把自己缩回了宽大的羽绒服里:“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