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位好汉,帮忙在朝中参了你那偏心爹一本!这事儿做得可真是大快人心呐!”
侯长乐日常混迹在各大酒楼里,听那些说书人说那江湖故事。而今说话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冒出些匪气来。
然而便是如此急公好义的郡主大人,也是没办法干涉好朋友的出身的,因此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这么感叹一句。
是的,感叹。实际上她对朝堂上那些大叔爷爷们的纷争并不感兴趣,因而也不是真心想要向虞映雪探听些什么。
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虞映雪的眼睫微颤,似是在思量些什么。
她握在手中的资本少之又少,让她放弃利用喻北辰,那是万万不能的。可是长乐对他的心思……虞映雪陷入了一些微妙的纠结之中。
在这虞映雪不知道要不要回答长乐刚刚提出的那个不算问题的问题、如果要的话、又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间隙,侯长乐自己就把话题给转开了。
除了好友最近的处境以外,还有一件事情,是她相当挂心的。
只是性格飒爽的安乐郡主难得也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她一边疑问、一边打量好朋友的神色,“映雪,你——是不是跟我哥闹别扭了呀?”
这倒是一个挺好回答的问题。
虞映雪将额侧滑落的发丝勾到脑后,脸上是竭力表现出的若无其事,“怎么突然这么说?”现在还有一些前世遗留下来的情绪需要遮掩,但是总有一天,她应该可以真正释怀的吧?跟自己释怀。
“你今天都没有搭理过他!”侯长乐觉得问题的答案简直显而易见嘛!
所以那个问题是她用来抛砖引玉的,这会儿才是正题呢,“说说,他怎么招惹你了呗。”两个人都是她的好朋友,她当然要来做这个和事佬。
“没有的事——”
“哎呀,映雪,有什么事儿你还不能跟我说的呀?大不了我向你保证,这一次,不管你们谁占理,我都绝对不站在他的那一边好不好?”
两个人的人品她都是绝对信得过的,真要有了情绪,应该也是出在心情上、感觉上、一些小事情的冷暖上,那她占占小姑娘怎么了呢?
在听到问题的症结以前,侯长乐就果断抛弃了自己的木头表兄。
“真的没有,”虞映雪先是又认真地否认了一遍,然后才耐心地解释起来,“我只是——有点怕他。”
“哈?”侯长乐顿时惊呆,“难道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孟浪的事情?”
虞映雪发现,自己在长乐面前,真的很容易就会被她逗笑,“当然不是,你表兄的人品,你还不知道吗?”
“就是……”
“长乐你也知道,这次我嫡姐推我下水的缘故……”
“啊,是因为这件事情啊……”侯长乐觉得自己其实能理解。
虞映雪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跟萧公子之间,本来就是清清白白,日前却无故遭到了姐姐的迁怒。”
“这事儿固然怪不到我跟萧公子的头上。但是……难免还是想要让人跟他保持一点距离。”
侯长乐顿时烦躁起来,“怎么又跟你那个害人精姐姐有关系啊!”
“唔,这次我固然是遭受了无妄之灾,但是她的举动也点醒了我。我跟萧公子之间,走得是不是太近了一些呢?”
不等侯长乐张口反驳,虞映雪就先一步说出了自己刚刚准备好的说辞,“你跟萧公子交好,是因为你们两个本来就是表兄妹。”
“长乐你的性子又热情大方,不止一个异性好友。”知心朋友虽然不多,但是能一起出门吃个饭、听个书的朋友,侯长乐可多了去了。
“可我跟萧公子交往起来,又算什么呢?”她对萧寒远的心思,从来都没有纯粹过。
而今竟然纯然地想要远离,那就没有再像曾经那样相处的必要了。
“哎呀!怎么会不算什么呢?”侯长乐登时就着急起来,“映雪你是知道的呀!”
她不是一个能够算得上是细心体贴的人,但是在这种可能影响到自家好友名声的话题上,侯长乐小心谨慎地将音量压到了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程度,“我一直都想让你成为我的表嫂的!”
她也一直都在努力地撮合着什么。
明明眼看着就要渐入佳境了不是吗?两个人甚至还有脱离她走在一块儿的时候。不然她也不会对寒远表哥可能在私底下惹着了映雪这件事情,表现得如此的理所当然了。
以往在跟长乐一起聊到类似的话题的时候,虞映雪的回应就会显得很——圆滑但又让人不大感觉得出来。
她会模棱两可地让长乐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但又会表现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既可以说是她也是对萧寒远抱有情爱方面的心思、只是性子羞涩内向、不好意思。
也可以说她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地因为容易害羞的性格,所以被好朋友的大胆跟撮合弄得脸红了。
或者咬着嘴唇一脸为难地表示,不要这样说,毕竟萧公子没有这个意思……表现出种种诸如此类的反应。
既不会抹消长乐的热情,又不会让萧寒远察觉到她的目的,并且对她抱有反感的心思。
从家中学到的步步为营、千人千面,亦被她熟能生巧地用在了外部的环境中。
唯有这一次,她的回应是,“长乐,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想跟你坦白了:我对萧公子,其实没有一点儿男女之间的那种倾慕之情。”
侯长乐这下是真的惊呆了,“什么……”声音稀碎得甚至让人分不清是呢喃还是疑问。
等等、等等、等等!映雪怎么会有她哥没意思呢!
她已经以为他们俩两情相悦好长一段时间了啊!甚至还有点不爽她表哥总是不肯承认自己对映雪的心意、不肯早点把她从虞家娶进门。
她还以为他们俩现在最大的坎儿就是她表兄的那张嘴了,硬得很锅底的锅巴似的!
怎么?他们两个之间原来真的什么也没有吗?是她误会了?怎么可能!
她表哥不喜欢映雪,他会把他从小戴到大的玉佩送给她?还说是什么补偿,但凡是旁的姑娘被嫡姐抢了灯笼搁他面前委屈呢?
他体贴一点、富有同情心一点,也只会给人银子,让人再买一个好吗?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是让她出面!
甚至怕被人联想到她,连她都省了,只给卖灯笼的摊位老板一些银子,让人得了钱、姑娘得到了她眼中的陌生人给的善意跟好运也就是了。
做法依照他对那位姑娘的熟悉程度的不同而不同。
总之不管怎么样,都是不可能将自己的贴身玉佩,还是那么一块儿别具意义的贴身玉佩给出去的好吗!
甚至其实再往前,从那盏兔子灯开始就不对了啊!
当时他们三个人明明是一块儿出去的,结果她跟他们两个走散了。
依照她表兄的个性,要是不反感跟他同行的那位姑娘,他应该会带着她一起来找她;反感的话,甚至会在确认那位姑娘安全的情况下走开!
可是那天晚上!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尽快找到她!带着映雪就边走边玩了起来,还给映雪赢下了一盏兔子灯!
还有还有……等一下,侯长乐好像从混乱中清醒了过来、又好像没有。所以让她捋一下:难道说眼下的情况是这样的?
在她坚持不懈地撮合下,好朋友看似害羞,实则没有对她表兄动上半点不该动的心思。但是她的表兄,虽然嘴硬得跟她爹盘在手里玩了十来年的核桃似的,但行动上却妥妥地暴露了自己?
现在好朋友被她的恶毒嫡姐一吓,更是准备规行矩步了。那她哥怎么办?
他虽然是个大男人,不怕被伤到,但是他有一个特别爱儿子的、特别脆弱的娘亲啊!
她姑母到时候会心疼死他的吧?会哭死的吧?她也一定会被她爹骂死的吧?
这让侯长乐焉能不着急?她绞尽脑汁地说着自家表兄的好话,“为什么啊,映雪?虽然吧,萧寒远这个人是木了一点,但是不可否认的,他对你是真的温柔体贴、与众不同啊!”
“你对他,就一点点、一点点都没有心动过吗?”
她也不是乱点鸳鸯谱来的,她真的觉得她身边这些亲近的人举世第一好!那既然他们那么好,为什么就不能内部消化了呢?
总好过他们将来可能遇不到良缘、或者一直陷在家庭的泥坑里好吧?
她都要以为自己的行动非常顺利了,怎么现在却忽然出了个这么大的变故呢?
她不怕映雪爱她表兄、没有她表兄爱她爱得深。或者说,她本来就希望她在一个和睦的家庭中成长起来的表兄,能够呵护她的好朋友、爱护她的好朋友。
在她在往后余生,也能感受到她前半生一直都没有感受到过的家庭温暖。
但是!但是她的好朋友,不能一点儿心动也没有啊!那她这不就成了强人所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