筷子磕在碗沿的细微声响在一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徐梦瑶瞪大眼睛，差点被嘴里的饭噎住，半天才憋出一句：“真的假的？”

罗确拉了拉徐梦瑶，装作若无其事地低头吃菜。陆景明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却始终没抬起头。裴依兰终于放下筷子，饶有兴趣地看着陈还恩，轻笑一声：“你结过婚？”

陈还恩捏着杯子的手指轻轻转动，语调淡淡：“算是吧。”

徐梦瑶这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没心眼，吃惊也只是单纯的好奇。可裴依兰不一样，她不会问让人下不来台的问题，除非她故意想问。“什么时候退学的？咱们法定结婚年龄是20吧？”

陈还恩轻轻应了一声，“那就是20岁那年退的吧。”

陆景明这才抬眼看她，黑眸深沉，像是在试图从她脸上寻找答案。陈还恩觉得他那目光像是一种挑衅，便也不躲不闪，直直望了回去。

徐梦瑶的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左右晃，“景明，你干嘛瞪还恩？”

“累了，先回了。”陆景明淡淡开口，随即牵起裴依兰，跟陈还恩道了声谢便离开。

罗确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这样不太礼貌，应该留下来一起收拾。”

陈还恩摆了摆手，轻声道：“没事，我来收拾。”

“等等等，我没吃好呢。”裴依兰笑嘻嘻地说，“能打包不？”

陈还恩没说什么，把剩下的肉菜用打包盒整整齐齐地装好递给她，“路上小心。”

裴依兰盯着那碗狼牙土豆，嘿嘿笑了两声，“这也能一起拿不？”

目送几人远去，陈还恩松了口气。终于，她和他没关系了。从今以后，她只需要好好念书，在这里找到工作，扎稳脚跟。

可第二天，裴依兰就打来了电话。

她犹豫半天要不要接，可电话一直响个不停，怕是有急事，最终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还恩心头一紧，第一反应是她和陆景明的事被裴依兰知道了，脱口而出：“对不起。”

裴依兰抽噎着：“电话接晚了？倒也不用道歉。”

“啊？”

裴依兰继续哭诉：“陆景明和我吵架了。”

陈还恩松了口气，却还是皱起眉头，不明白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硬着头皮安慰了几句。

裴依兰擤了擤鼻子，声音微弱又委屈：“说好明天四个人一起去马耳他玩，我现在不想和陆景明一起去！”

“那就不去。”

“还恩，你去吧，陪我一起睡。”裴依兰撒娇道，“我给你买机票。你陪我嘛，我不想看罗确和徐梦瑶两个人卿卿我我，留我一个人形单影只。”

陈还恩叹了口气：“依兰，我想趁秋假好好巩固课业，周末还要打工。”

裴依兰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这段时间论文压力好大，上周被连拒两篇，导师还骂了我。他更喜欢新来的小师弟。陆景明成天就顾着自己的工作，一点都不关心我。还恩，我要和他分手。”

陈还恩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她眼里这些事远不至于哭成这样。“依兰，其实我觉得陆景明本来就配不上你。分就分了吧，他不是还蹭你房子住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

半晌，裴依兰才幽幽开口：“可是陆景明还是蛮帅的，他挣钱也多，对我也算大方。”

陈还恩实话实说：“你也很漂亮啊，你家也很有钱，你还是个准博士。依兰，别为了陆景明那样的男人哭了。你好好去马耳他放松，我得进图书馆了，拜拜。”

“啊？喂——”

陈还恩果断挂了电话。她今天的任务是刷完7道 medium 难度的 LeetCode 题，并且做好复盘，对她来说难度不小，实在没功夫听裴依兰抱怨和陆景明的风月事。

可刚坐下打开电脑，她就走了神。

微信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她点开一看，是裴依兰发来的一个哭哭表情。

陈还恩叹了口气，权当没看见，打开免打扰模式，进入 Java 开始做题。

她很快进入状态，直到图书管理员提醒她要闭馆了。她看着还没做完的第六题，心里有些失落，垂头丧气地收拾书包走出图书馆，却在门口看见了裴依兰。

“你怎么在这儿？”

裴依兰的卷发被风吹乱，哭得梨花带雨，整个人显得无助又可怜。陈还恩心头一软，愧疚感油然而生。

裴依兰抱着她：“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对不起，我手机和电脑都静音了。”

夜色沉沉，风有些凉。陈还恩从包里拿出一件薄外套给她披上，“先回家吧。”

“还恩……”

“依兰，我真的得学习和工作。”

裴依兰撅着嘴，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看着她，带着撒娇的意味。

陈还恩无奈地叹了口气：“几天？”

“四天三晚，周日就回来！”

“那我能带着电脑去吗？我早晚可以工作。”

“当然可以！”裴依兰破涕而笑。

陈还恩看着她，忽然觉得，还是笑容更适合她。

裴依兰帮陈还恩订好了机票，“明天中午12点的航班，我们九点半准时在你家楼下接你。记得带好证件。”

第二天，她九点就在客厅等候。

九点二十，门铃响了。陈还恩再次确认门窗已经关好，把行李箱放进了后备箱。坐上车时，她注意到陆景明正坐在驾驶座。

罗确提醒她系好安全带。

“哦。”陈还恩朝身边的裴依兰使了个眼色，“怎么回事？”

裴依兰大声回道：“陆景明真不要脸！”

“哎呀，别再吵了。”徐梦瑶拉住裴依兰的手，“不就没给你买马嘛，你已经有很多了。”

陈还恩震惊地瞪大眼睛，“依兰，你养马吗？”

裴依兰点了点头，“才四万多欧一个包，陆景明真小气！”

“包？”

“爱马仕。”

……

陈还恩闭了嘴。她实在无法理解裴依兰觉得四万多的包不算什么，但她也不打算为陆景明辩解。毕竟，找个大小姐做女朋友，花费自然不会少。

过了一会儿，陈还恩试探性地说道：“既然你男朋友也去，我就不去了，反正也没地方住。”

裴依兰冷笑道：“陆景明只配睡客厅！”

陈还恩没再说话，因为徐梦瑶接管了话题：“还恩，我在法兰克福的朋友会在依兰生日时过来，你也来吧！”

陈还恩思考了一下：“如果有时间的话。”

徐梦瑶越过裴依兰，笑着对陈还恩说：“我那个朋友家里做生意的，比罗确和陆景明有钱！他还没谈过女朋友，眼光高，但我觉得他肯定喜欢你！”

罗确无奈笑了笑：“你这就把人卖了？”

陈还恩笑着问：“帅吗？”

“帅帅帅，比这俩帅多了。”

罗确立刻反驳：“他绝对没我帅。别乱说，到时候还恩有心理落差。”

“肯定比你帅。至于陆景明嘛，我觉得他比陆景明更爷们儿，陆景明长得娘们唧唧的。”

陆景明这才开口：“我哪儿娘了？”

徐梦瑶嘁了一声：“你那眼睫毛比我还长，还有泪痣，天呐！”

“我这叫浓颜！”

陈还恩忍不住笑了出来。陆景明通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她赶紧捂住嘴。

裴依兰也附和着笑，然后戳了戳陈还恩，“你觉得呢？陆景明也算好看？”

陈还恩愣了一下，心想这是个什么问题。如果陆景明不算好看，那她当年也不会被他的甜言蜜语迷得晕头转向。她觉得他的睫毛浓密且黑，英气的眉眼和柔和的泪痣相得益彰，笑起来嘴角有若隐若现的酒窝。说起来，自从来到德国后，她还没见陆景明笑过，明明他以前是个爱笑的人。

“还恩？”

陈还恩回过神，淡淡地说道：“还行吧，配不上你。”

徐梦瑶得意地摇了摇头：“你们男人就是自恋，女人的标准可高多了。”

罗确无奈，朝她拜了两拜，“姑奶奶，我们一车人的性命都掌握在景明手里，别再添乱了，空闲时劝劝依兰，别总是丧着个脸。”

有徐梦瑶在，陈还恩根本没有感觉到吵架带来的压抑。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到了民宿时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几人约定各自休整一个小时，然后一起去吃晚餐。

陈还恩看到民宿只有两个大床房，问裴依兰：“你真要让他睡客厅？”

“没让他睡沙滩，已经是我莫大的仁慈了。”

陈还恩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整理行李的陆景明，心里想着他连普通的大床房都不太睡，睡沙发可能会失眠。她跟着裴依兰进了房间，“你要上厕所吗？我觉得坐飞机有点脏，想洗个澡。”

“你等一下。”裴依兰快速上完厕所，“去吧。”

陈还恩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慢慢走到浴室洗澡。洗到一半，突然来了例假。陈还恩有些慌乱，这次提前了一周，她原本以为会回慕尼黑，根本没准备卫生巾。

她轻轻打开浴室门，叫了声裴依兰的名字，但没人回应。她只好匆匆洗完澡，垫了几层纸巾，连头发都来不及吹，就急匆匆出门买东西。

陆景明正坐在客厅发呆，看到陈还恩湿着头发走得飞快，眉头微微皱起：“怎么了？”

“我要去买点东西。”

他露出疑惑的表情：“一会儿就去吃饭了，你头发还没吹。要什么？罗确他们去超市了，顺便带给你。”

陈还恩低着头，又转身去拿手机给裴依兰发消息。

“别动。”陆景明走近，把衬衣遮住她的腰，然后把手机揣进口袋，走到门口穿鞋，“我去给你买，还要别的什么？”

“不用，依兰她们——”

“长的短的？”

陈还恩脑袋轰的一声，全身瞬间发烫。

陆景明微微侧过身，低声道：“棉的还是网面的？还是说你用卫生棉？”

陈还恩和陆景明并未在一起太久，虽然有肌肤之亲，但还没习惯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些事情，两人就分开了。

看陈还恩没回话，陆景明直接扭开门把手，“徐梦瑶逛超市根本没时间观念。我都买回来，你自己挑。”

“别浪费钱。”陈还恩拿出手机，搜索自己平时用的品牌和型号，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二十欧的钞票，“买两包大的就够了。”

陆景明答应了，却没有接钱，转身出了门。

陈还恩吹好头发，刚把衣服洗完，陆景明便回来了，他把袋子递给她。她道了谢，赶紧去洗手间换上。换完出来，发现裴依兰他们还没回来，“你在超市没碰到他们？”

陆景明回头看了一眼，“依兰开车带着他们去大超市了。袋子里有止痛药，如果受不了就吃一颗。”

“谢谢，多少钱？”

陆景明没有回答，反而从另一个袋子里拿出了苹果和木瓜，洗净切好，放在茶几上。陈还恩的睫毛轻轻颤了下，微微扬起嘴角：“依兰把你调教得挺好。你打算告诉她我们俩的事吗？”

水刚好烧开，陆景明从消毒柜里拿出马克杯，倒了两杯，“你想说，我没意见。”

“你不给她买包，她都这么生气，要是知道我们俩的事，岂不是当场分手？”

“无所谓。”

陈还恩震惊地看着他，转念一想，如果他对感情有责任感，估计也不会劈腿。她心里有些闷，没再吃苹果和木瓜，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怎么想到来德国的？”

陈还恩不太想理陆景明，但现在只有他们俩，她还是不想让气氛太尴尬。“所有免学费的我都申请了，最后拿到了这个offer。”

他又问：“为什么辍学？”

“不是说了吗，回家嫁人。”

“嫁给谁？”

“你不认识。”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陆景明低声问：“你知道当时有我这个男朋友吧？”

陈还恩端起水杯一口喝完，然后猛地把杯子重重地摔到桌上，反问他：“是吗？”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陈还恩。“不是？”

陈还恩正想说话，大门突然打开了。

“我们买了好多零食，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