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还恩一夜未眠。天刚亮,她便起床收拾东西。客厅窗帘紧闭,一丝光都透不进来。她轻声换鞋,刚站稳,背后就传来陆景明的声音:“我送你。”
她装作没听见,拧开门把手走出去,陆景明追上来,一把将她按在玄关柜上:“为什么突然这样?”
她扭了扭手腕,挣开他:“有课。”
“我送你。”
“不用。”她垂着头,声音淡得像雾。陆景明抬起她下巴,顺势便要吻下去。
陈还恩侧开脸:“我没打算当小三。”
陆景明沉默地望着她,低声问:“你和我在一起那会儿,是不是已经订婚了?”
陈还恩抬眼看他,在黑暗中终于显出两分真情:“你觉得呢?”
“还恩。”陆景明声音低哑,“你一直不肯接受我,是不是因为你早就有未婚夫?后来突然接受我,是觉得我蠢?”
“你想这么认为就这么认为吧。”
陆景明压不住怒意:“不然你会突然消失?”
“我要是说,是突然被通知要嫁人了,你信吗?”
“你人没回学校,你家人怎么联系上的?”
“不是你给我钱,让我去买手机?”
“可你没买,手机没买,我让你去提的电脑你也没拿。”陆景明越说越激动,握住她肩膀,轻轻摇了两下,“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拿了钱走人?”
陈还恩笑了笑,嘴角苍白:“既然你心里早有定论,何必再问?”
陆景明咬牙:“我还比不上你那个村里的未婚夫?甩了他不就得了?”
“学长。”陈还恩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你会娶我吗?”
“会。”
她自嘲地笑出声:“你身边不少同学朋友都结婚了吧?哪个不是门当户对?”
陆景明一顿:“我们当年不都说清楚了?我不在乎这些。”
“你不在乎?”她冷笑,“一天学没上过的父母,一个单纯得有点傻的妹妹,一个被全家当太子供着的小弟……你凭什么说这些不是问题?学长,玩玩可以,别连自己都骗了。”
“陈还恩——”
“还有,你昨天那些话,不就是故意让我听的?别人问你第一次,你和我是第一次?就你这样的,和裴依兰青梅竹马,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带着哭腔说完,转身要走,陆景明拉住她手腕:“是。”
“什么是?”
“和你,是第一次。”
陈还恩手腕一抖,强撑着:“撒谎都不打草稿。你当年就是看我不懂事欺负我。”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我是不是跟你说得很清楚?”
“你说要等我十八岁,上床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让你自己心安。”陈还恩抬头看他,“没人第一次会像你那样!”
陆景明被她噎得一时无话:“你别看那些没科学依据的东西。人和人不一样。”
“反正没有你这样的!”
“我六岁就开始接受性教育了。还恩,我没骗你。”陆景明委屈了,“反倒是你,有没有骗过我?”
“有!”她忽然喊出声,“我早就订婚了,就是骗你钱的!”
陆景明沉默了几秒,低下头,气息喷在她脸上,“那我现在比那时候有钱多了,你还骗吗?”
陈还恩脸一下烧起来,心跳急促:“你离我远点!”
他却贴得更近了:“我给你买套公寓?”
“陆景明……”她慌乱地握紧拳头,强行推开他,“我自己有钱!别以为我还是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我——”
唇边忽然一热,她整个人定住,想推开他,却推不开。清晨总显得分外放纵。
她被情欲和道德交缠得透不过气,颤抖着抓住他的衣襟,刚要回应,陆景明的手机响了。他迟疑半秒,伸手摁断铃声,陈还恩却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别这样。”
“别哪样?”
她贴着墙,声音颤抖:“我不想对不起依兰。”
“那……让依兰退出?”
陈还恩摇头:“你要是单身,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做炮友。”
陆景明一愣,震惊地盯着她:“你就这样看我们之间的关系?”
“炮友嘛,谁玩不起?”
陆景明气得呼吸发紧,嗓音压得低低的:“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以前是认真的,现在也是——”
“也是什么?你有女朋友!”
“陈还恩你是不是傻?!”他猛地砸了她身后的墙,“你是我女朋友的时候,我怎么对你的?!你看看裴依兰哪像我女朋友?!我们是发小,是故意演戏骗你的!”
陈还恩心头猛震,不敢相信:“你骗人!你抱着她!”
“我什么时候抱她了?”
“你——”陈还恩话到嘴边,硬生生咬住下唇,咬出了血,“别来这一套。还是说,你们现在都流行三人行了?”
陆景明气笑了:“就说让你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恩,我们好好谈谈。我和依兰确实只是朋友,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陈还恩指甲抠着柜边,身子微微发颤:“我是自愿结婚的。学长,我承认你条件很好,我当年会接受你,是因为我虚荣。但我也明白,我们没未来。换一个条件更好的男人,我会毫不迟疑地跟他走。对不起。”
*
陈还恩换上干净衣服,拿出电脑,默默补完昨晚未做完的题目。她一题一题地刷着,直到时针指向十点。然后,她又细细打扫了一遍小阁楼,整理属于自己的小世界。
上课前十五分钟,她背上书包,慢慢朝教室走去。
下课后,有同学凑过来问她小组作业要不要一起做。她笑着点了点头。对方又用德语问:“你暑假实习找了吗?”
“实习?”她想了下,“大一就要实习了吗?”
“肯定是越早积累经验越好。”同学随手推了一个公司,“你可以试试,投个简历没坏处。”
陈还恩点点头,进图书馆后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修改简历、投递申请。
那天下午,裴依兰给她发来一条信息,专门解释并道了歉。
她回复了一句:“我没生气。”
语气平和,像什么都不曾发生。
可过了一会儿,屏幕亮了,又是一条。
【还恩,骗自己没意思。】
她盯着那行字几秒,没再回。深吸几口气后,一口喝下半杯水,然后重新打开课件,开始做作业。
这次的小组作业比上次的个人任务复杂许多。她把项目在GitHub上按模块分好了,但又额外给自己新建了一个分支,打算完整地重做一遍。
一方面是锻炼,一方面是想在组会时提供更有价值的讨论建议。
她心知肚明,这样一来,工作量几乎翻倍。但也正因此,她的注意力终于被彻底从纷扰的私事中剥离,投入到眼前清晰可控的代码与逻辑中。
她像往常一样留到闭馆。等收拾好东西走出图书馆,电话突然响了。
“还恩你知道吗?”暖暖一接通就提高了音量,“房东要卖房了。”
“卖房?”她一愣,“为什么啊?”
“已经挂网上了,说家里急用钱。他会退押金,这个月房租也免了,再补咱们一个月房租当补偿。”
她下意识捏紧了书包带。“可现在这个时候,我们去哪找房子?”
暖暖叹了口气:“我先跟我朋友说好,借住她家客厅一阵子。还恩你得抓紧,主要是得注册地址,不是说临时跟朋友挤一挤就行的。”
“嗯,我知道了。”挂掉电话后,她沿着回家的路慢慢走着,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刚打开客厅的门,朱晓就从屋里探出头来:“我找到一个两室一厅的,离这里一公里,环境也不错,1800全包。要不要一起?”
陈还恩睁大眼:“多少?”
朱晓跑了两步过来挽过陈还恩的胳膊,“一千八,暖租。”
朱晓现在住的是带卫浴的主卧,900一个月,换成两室合租对她来说几乎没区别。
陈还恩尴尬地笑了一下:“我再看看吧。”
朱晓语气明显冷了些:“那我住大房间出1000,你出800?”
陈还恩咬了咬唇角,轻声说:“我租不起。”
“好吧。”朱晓松开她的手臂,“那我去问问暖暖,看她愿不愿意合租。她也不能一直住客厅吧。”
说完,她转身回了房间,门“砰”一声轻响,带走了空气里的最后一丝温度。
*
第二天,陈还恩就收到了面试通知。尽管德语还不够流利,她的编程水平已经接近大三程度。她虽然平时话不多,但这么多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已经懂得如何包装自己。上司对她很满意,当场给了实习offer。
实习从六月开始。她试着问:“我能现在就开始兼职吗?每周来一天,其他时间我可以带回家做。”
上司听完笑着点头:“可以。”
她那位德国籍的上司,在面试时显得风趣幽默。可正式开始工作后,她渐渐察觉有些不对劲。
上司夸她认真靠谱,陆续给了她一些重要任务。但他从不指导,也从未指出她做得哪里好哪里坏。她把代码交上去,他只会说:“很好。”仿佛所有努力都理所应当。
后来,一个比她年长几岁、刚入职的员工悄悄告诉她:“你那位上司是在白嫖你。他每次把你写的代码稍作修改,就拿去交给上层,连你名字都不会提。他们不会留实习生的,尤其外国人。”
陈还恩轻轻一笑:“如果我足够优秀,就算是颗雷,他们也得捧着。”
她当然知道这不公平,但她从来没指望过公平。她只能比别人更努力——如果忍气吞声的劳动是她的价值,那她就这么做。
她也想反抗,可失去工作,她还有什么?没有收入,没有靠山,也没有人能替她遮风挡雨。
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回头,一个男生正看着她笑:“这两行代码,是你写的?”
她看向屏幕,愣愣地点了点头。
“可以啊,原来做个矩阵运算就行了。我还傻乎乎地跑了个大循环。”
陈还恩如实说:“我周末写了四五百行才发现,其实两行就够了。”
对方伸出手:“萧阳。”
“陈还恩。你是正式员工?”
萧阳礼貌地点了点头,指尖轻握即放:“刚从法兰克福调过来。”
陈还恩没兴趣听他背景,只在意一点——他也是外国人,为什么能留下来?
萧阳看出了她的疑问,笑着说:“无他,优秀尔。德语要学,朋友也要交。”
“你那些朋友,也是留学之后留下的?”
“好几个还没毕业,能不能留下就看他们自己了。其实大多数人也不是非得留,回国一样精彩。”
“那你为什么留?”
“毕业时都申请了,我选了个最喜欢的。”
她没继续这个话题,很快结束了对话。下班后,她才看到暖暖发来的消息,让她看房东的邮件。
她点开一看——房东说房子已经卖出,希望她们能在月底前搬走。
陈还恩心情顿时沉了下来。这两周她拼尽空闲时间看房,可像现在这间阁楼,便宜方便又安静的,却一个都找不到。
萧阳正准备离开,看她垂着眼靠在桌边发呆,走过来问:“怎么了?”
她抬眼笑笑,说了自己的处境,又问:“你过来前怎么找房子的?”
“我提前租好了,有几个朋友帮了忙。”他顿了顿,似在斟酌,“如果你不介意,可以租我那间次卧,反正也空着。”
陈还恩当即拒绝:“谢谢,不太合适。”
“那就祝你好运了。”萧阳看了眼手机,“我和朋友约好了,再见。”
陈还恩回家随便煮了碗面又继续找房。学校附近的单间早已被抢光,她只好把搜索范围往外扩。
她还给王灿灿打了电话。王灿灿说她可以先来挤一挤,但她那栋别墅已经住了三个房客,空间实在有限。
临睡前,她锁定了三个房源,租金在500到800欧之间。但她心里其实只想去看那个500欧的。
可第二天到了那间房门口,她就打了退堂鼓。除了她要租的那间,其余三个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