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教室窗外的晚霞便烧了起来，从橙红到绛紫，层层晕染，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
水霖五点五十就进了教研室，手里捏着一罐冰可乐，校服外套松垮垮地搭在肩上。她本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的，结果推开门，发现岑楠竟然也在教室里。
岑楠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北斗地理图册》，手里捏着一支荧光笔，正在地图上标注着什么。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透。
“你来这么早？”水霖挑眉，走到岑楠旁边的座位，顺手把可乐罐“咔”地一声放在桌上，
“又没吃饭？”
岑楠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没有回答她。
水霖见状，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
“其他人呢？”
“高三的今晚开表彰大会。”岑楠的语气很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
“你咋知道的？”水霖疑惑地看着岑楠，然后嗤笑一声：“所以今晚就我们俩？”
“嗯。”岑楠低头继续看书，“黎老师今天在路上遇到我了，跟我说了，她说如果她没来就要我们自己自习。”
水霖拉开椅子坐下，翘起腿，手指在可乐罐上敲了两下。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应付无聊集体培训的准备，结果现在突然变成她和岑楠独处一室，反倒有点不自在。
教室里安静得出奇，只有空调运转的嗡嗡声和岑楠翻书的沙沙声。水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想着要不还是玩手机吧，反正在这不用躲着老师。
可是她还是迟迟不好意思掏出手机，因为旁边的岑楠学得如此认真，她不好意思打扰到她。
水霖扫了岑楠一眼，发现她的书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手写的内容，还配了简笔示意图——季风环流、洋流分布、板块交界带的地震带……甚至还有用红笔标注的“高频考点”。
水霖想起自己的地理图册，基本上没有什么文字笔记。她愣了一下：“……你做了这么多笔记？”
岑楠的语气很平常：“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水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盯着笔记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哦~我的书上都没啥笔记。”
岑楠抬眼，眼神有些犀利，“你想说什么？”
水霖有些慌乱，急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的意思是应该向你学习。”
空气凝固了几秒之后，水霖突然笑了：“喂，你该不会是想拿第一吧？”
岑楠又抬眼看了看她，眼神很淡：“你不想？”
水霖被问住了。她本来想说“谁在乎，是老师要我来的”，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地理还蛮有意思的。”
岑楠嘴角微微上扬：“那我们一起复习吧”
水霖愣了一下：“行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很快，她翻开自己的地图册，旁若无人地看了起来，手上也在比划些什么。
偌大而又空旷的教室里气氛逐渐尴尬起来，岑楠倒是觉得没什么，继续专心致志地学习着，而一边的水霖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岑楠见一旁的水霖像身上生了跳蚤动来动去，便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岑楠又凑近看了一下水霖的地理图册，上面的确干干净净，几乎没有笔记，但这本书确已经被翻得非常旧，甚至连封面都没了。
“你学地理就是光看地图吗？”
“对啊！反正我是觉得对我来说很有用，掌握各种地图是学习地理的根本。”水霖仿佛被人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认真的回答她。
教室里又安静下来，但这次，水霖没觉得不自在，甚至心里有种暗暗的爽感。
“对了，我有个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嗯……你是走读生吗？”
岑楠有些疑惑地摇摇头。
“我前两天看了一下上一届的竞赛题，很新颖，涉及知识面很广，我们平时学的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岑楠有些吃惊：“真的吗？”
“千真万确，既然你不知道这回事，那我今晚回去就把往年的题目打印出来吧。到时候我们再一起研讨。”
岑楠笑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不靠谱的学生私底下居然做了这么多功课。
“那谢谢了。”
到了九点半，黎老师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水霖和岑楠头挨着头，在一本笔记上写写画画，桌上摊着地图册和几本参考书。
集训前水霖的班主任李老师就告知黎老师水霖这个学生不好管，不爱听课且经常违反校纪校规。
所以今天早上黎老师才会把迟到的学生岑楠认成水霖。
而现在黎老师看到的则是水霖不仅来了，而且竟然没有一个人玩手机，而是罕见地皱着眉头，指着某一行字和岑楠争论什么。
黎老师愣了两秒，然后笑了：“看来我不在，你们反而更认真？”
水霖抬头，下意识想反驳，结果岑楠先开口了：“我感觉水霖很有地理天赋，比死记硬背效率高。”
水霖：“？……”
黎老师眼前一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那挺好，继续保持。”
水霖低头，假装专注看笔记，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
窗外，夜色渐深，但教室里的灯光依然亮着。
也许是头一次这么认真地投入学习，水霖并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也没有觉得煎熬，她看了一眼手表，惊恐地发现离下晚自习只有十分钟了。
“还有十分钟就下课了，我们收拾一下东西准备走吧。”此时的水霖已经按耐不住下课的心情。
“可是我们不是要和高三的一起下课吗？”
“今天高三的来都没来，而且老师都走了，我俩留在这没有意义。”水霖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说出口。
“那…好吧。”说完岑楠有条不紊地收拾起自己的书本和文具，然后整整齐齐地放进书包里。
两人在教室里静待着下课铃响起，再一次陷入了无话可聊的境地。换成平时，或者换成别人在，水霖也许早就因为忍受不了无聊干燥的学习偷偷溜出教室，但是岑楠的存在让却她没有一丝这种念头。
“你是住二栋的吗？”
岑楠点点头。
水霖笑了笑，“那我们俩一起走吧，我走北门回去刚好能顺路一截。”
岑楠似乎有些意外，但也没拒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校园里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石板路上投下细长的影子。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综合大楼。
夏末的夜晚逐渐变得凉快起来，水霖把手插在兜里，走得不紧不慢，岑楠跟在她身侧半步远的地方，书包的带子勒在肩上，显得她身形更加单薄。
“你晚上还没吃东西。”水霖突然问，“要不要我去校门口给你带点宵夜，很快的。”
岑楠低头看着路面：“不用了，我寝室有泡面。”
两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直到女生宿舍的轮廓出现在视野里。岑楠停下脚步：“到了，谢谢你。”
水霖摆摆手，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头：“明早见。”
岑楠怔了怔，随即低头笑了：“……好。”
水霖啧了一声，头也不回地挥挥手，身影很快融进夜色里。
岑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有几秒，才转身走进宿舍楼。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水霖快要走到校门口时，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关东煮的小摊，热气在灯光下蒸腾，香味飘得很远。
水霖没忍住买了一份，坐在小桌上慢悠悠吃了起来。这时突然一个人从她身后蹦到了她跟前。
“沈月华你有病吧？吓死我了你。”水霖差点被吓得嘴里的关东煮吐了出来。
“哎呀水霖霖，又和你的竞赛搭子一起啊？”
“你又知道了？呵呵。”说完水霖夹起一块关东煮萝卜塞进沈月华的嘴里，“嘴巴消停点吧。”
沈月华捂着嘴嘿嘿嘿笑了起来。
“你别说，还挺好吃。对了，你桌上有份神秘礼物哟，我帮你塞课桌里去了，明天记得拿出来。”
水霖听完后两眼放光，“啥呀啥呀。”
“不告诉你。”沈月华俏皮地扫了一眼水霖，然后背着书包骑着自行车上了回家的路。
“肯定没啥好事。”水霖不屑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