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预想地一样，水霖度过了一个平平无奇的暑假，她哪也没去，明明自己啥事没有，但就是没有出去玩的心思。

每天睡到中午自然醒，然后开始玩手机、打游戏，要不是有时候卧室空调都快要罢工了，她才舍得去外面的商场放纵一下。

水霖在暑假里也尝试约过几次岑楠叫她出来玩，但都被岑楠婉拒了。

开学前一天，水霖跟一座雕像一样坐在床上，对高三，她既期待又害怕，然后又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每次收假前一天她都会这样，不想上学的情绪再一次涌上心头，她舍不得自己爱不释手的手机，舍不得电脑里还没做完任务的游戏，舍不得卧室里可以没日没夜开着的空调。

她躺下，双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想到这些，她的眼睛里甚至泛出一丝泪花，她感受到了无比的绝望。

她能有什么错呢？她只是一个非常不爱上学的高中生罢了。

而另一边的岑楠，则是在开学前一天早早准备好了自己要带去学校的行李，然后静静期待着高三的到来。

开学第一天，高三年级也搬到了新教室，是在更低的楼层，方便同学们来教室上课和去食堂吃饭；教室里的配套设施也更高科技，方便同学们更加投入学习当中来。

教室里也贴满了各种励志话语的横幅，最前方的那个“距离高考300天”的字样格外醒目。

这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告知着进入高三的同学应该要引起重视，仿佛接下来直到高考前的每一天都将在无聊枯燥的重复学习中度过。

水霖一进教室，就感到空气里就浮动着一种无形的焦灼和压迫感。

有人课桌上堆起崭新的复习题集，就连平时那些班上和自己一样不爱学习的同学，现在都埋头刷起了题目。

只有极少数同学像自己一样不知所措，一脸茫然。

水霖光是看到这些，就有些让自己喘不过气了。如果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也会沦落到班级垫底吧。

她盯着新发下来的几本厚厚的一轮复习资料，随意翻开看了看，很快又合上。手指在纸页边缘被卷起又抚平。

没过多久，岑楠就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在自己原本的位置坐了下来。

水霖喜悦地站起身来迎接她，岑楠也给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当岑楠在自己前方坐下后，水霖才发现岑楠把自己的头发剪得更短了些，只到齐肩的位置，刚好能扎起来。

虽然没有了以往的那种气质，但看起来更加精神抖擞了。

许多同学都在为迎接高三的到来做了充足的准备，水霖一副苦瓜脸的样子坐在原地，手指上还在卷着书页边缘。

“你怎么了？”岑楠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并顺手递给水霖一根。

“没什么——”水霖缓慢抬起头来，用她那被黑眼圈包围的两只眼睛看着岑楠，“我每次开学都是这个死样，你知道的。”

岑楠笑了笑，水霖似乎都能闻到岑楠嘴里棒棒糖的甜味。

她转身在自己书包里翻了翻，然后掏出一个小电风扇，递给水霖。

水霖有些喜出望外，直起身来，接过那个还用纸盒子包装着的电风扇。

“快拆开看看。”岑楠笑得很甜。

水霖照做，里面是一个雾霾蓝色的小风扇，只有一个碗那么大，精巧又可爱。

她把小风扇转过去对着岑楠，然后打开风扇的按钮，一阵凉爽的风迎面而来，让岑楠不由得闭起了眼睛。

岑楠：“你这是干啥？”

水霖：“小风扇吹出来的第一阵风当然是老板先享受。”

岑楠：“好啦好啦，你怕热，以后你拿着用就是。我特意买的静音的，这样你上课都不会打扰到其他同学了。”

水霖拿着手里岑楠送的小风扇，笑意从眉梢一路泛滥到脖颈，整张脸肉眼可见的有些红了，却还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抿着嘴想保持镇定。

结果一个没忍住居然笑出声来，又慌忙用礼物盒挡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弯成月牙的眼睛。

那份藏不住的雀跃，在水霖的眉眼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那个风扇都成为了水霖随身携带的宝贝。

上课的时候不停地吹着、上体育课带着、去食堂带着，回家也带着。

岑楠：“你没必要随时随地都带着它呀。”

水霖：“那不行，我怕热。”

水霖把风扇视若珍宝，一方面有了这个小风扇上课的时候是真的很凉快，另一方面这是岑楠送的。

她每天都精心爱护着，还在上面贴了几张可爱的贴纸。上课时自己觉得吹够了，凉快了，便会把风扇调到最小档，然后对着岑楠后背吹，岑楠也没有拒绝，享受着来自后面的阵阵凉意。

这几天校园内还空荡荡的，高一高二年级的同学都还没开学，只有高三的来学校上课了。

几天之后学校组织了一次高三一轮复习摸底考试，主要针对同学们的基础知识和易错点难点。

在考完之后两天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大课间，班主任领着成绩表贴到了教室后墙上，这也是高三以来教室里的第一张成绩单。

同学们蜂拥而上，挤成一团，在成绩单上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水霖也和往常一样，奋力挤进人群里，然后记录下自己和岑楠的成绩。

她先是从上往下看，自己这次还是排名班级第九，分数也和以往大差不差的，没有进步也没有退步。

她眼神在成绩单上漫游，却在自己名字周围徘徊了好几圈之后，也没发现岑楠的名字。

她感到非常奇怪，平时岑楠的名字都是和自己挨在一起的啊，这次难道是缺考了？

她接着往下看，终于在班级排名第二十的位置看到了岑楠的名字。

水霖吃惊地望着成绩单，已经顾不上周围其他同学的拥挤，一把把成绩单扯了下来。

第二十名：岑楠。总分：565，语文128、数学80、英语100……

很快手上的成绩单又被其他同学抢走，水霖回到座位上，看到岑楠这个成绩的时候她都替她捏了把汗，不知道把成绩告诉岑楠之后，她会这怎么想。

“岑楠，你......”水霖走到岑楠跟前，校服领口的扣子都松了一颗，露出锁骨处一颗灰色的痣。

岑楠和水霖对视上后，眼神迅速躲开。

“我早就知道了，今天英语早读的时候老师就找到我了，我选择题填错位了。”岑楠转过头，背对着水霖。

水霖也意识到了什么，也没在继续打扰，只看到岑楠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又一张的纸巾。

很快上课铃响起，岑楠也把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干，但眼角仍然时不时的湿润起来。

接下来的两节语文课她也没有心思去听课了，满脑子都是这次大幅度倒退的成绩。

她整个暑假都在努力学习，每天大清早的就起床了，简简单单吃完早饭之后，就在炎热的房间里刷起题来，房间里连空调也没有，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在身边“吱呀——吱呀”地吹得响。

而高三的第一次考试就是这样的结果，填错位的英语答题卡、依旧不及格的数学、并不突出的文宗，都仿佛在无情地嘲笑她这个只知道死读书的人。

反观水霖，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成绩却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而且还能腾出很多时间去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那些熬夜刷的题，那些从未有过的周末，现在好像都成为了一个笑话。父亲的那句“早知道你读书这么没用……”时的丑恶表情又浮现在眼前，是啊，家里父母都没什么文化，他们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

如果没考上……

她迅速抹去了眼角那两颗摇摇欲坠的泪珠，然后撕下了一张便签：

【等下中午陪我去空教室。】

她把手伸到后面，放在水霖桌上。

水霖正在看着复习资料后面的现代文阅读，就当是在课上光明正大的看小说了。她隔了一会抬头才发现桌上不知何时飘过来的纸条。

她放下手中的书本，打开一看，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下课后，教室里的同学都急匆匆地赶去食堂吃饭，而水霖和岑楠则是约定好，一起朝他们经常一起学习、休息的那间多媒体教室走去。

多媒体教室弥漫着一股许久没有人进入的荒废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旧木头的味道，桌椅上还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水霖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擦拭一番，打开空调之后，才和岑楠一起坐下。

岑楠刚坐下就面对着水霖哭了出来，眼泪来得比想象中要更加汹涌。

水霖僵在原地，右手抬起又放下。

她闻到岑楠衣服上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这让她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两人刚认识不久的那次下雨天。

而现在面对眼前岑楠，娇小地裹成一团，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水霖竟有了一丝想抱住她，替她抹去所有悲伤的想法和冲动。

“靠——”水霖愣了有几秒钟，“我他妈在想些什么东西。”

她回过神来，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纸巾，是一股淡淡的茶香，上面还有细小精致的印花。

岑楠接过纸巾时，指尖和水霖温暖的手掌相触，两人都像触电一般，同时缩了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岑楠极力忍着眼泪不要再流出来，“这次数学还是不及格就算了，英语答题卡还填错位了……”

水霖靠得更近了些，但是她刚想说些什么，那些话又被堵在了嘴边，迟迟没有开口，最终也只是浮出几句“没事没事，下次不犯这种错误就好了。”、“还有这么久，你肯定会进步的。”这样的话语。

水霖有很多想说，很多想做。

平时的她在班上巧舌如簧、妙语连珠，能和任何同学轻轻松松打成一片，但现在面对岑楠哭泣的样子，她却什么也做不出来、什么都说不出口。

她想说“一次考试并不能代表什么”这样的话，但又怕岑楠不认同让她更加伤心……

最终，水霖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岑楠的肩膀，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安慰的作用。

纵使心里有千言万语，但现在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水霖你快说点话啊——”她闭上眼睛，在心里懊恼着。

岑楠在一边仍然小声抽泣着，肩膀小幅度地缩动着。

“我们去吃饭吧。”水霖突然开口道。

岑楠抬起头，看着水霖，自己肚子也的确早就饿了，她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了食堂，打好饭坐下来之后，水霖还特意去加餐窗口多要了两根鸡腿端了过来，夹到岑楠的碗里。

岑楠抬头道：“我吃不完这么多。”

水霖：“那你能吃多少就吃多少，我跟你说我平时有什么烦恼的时候就狂吃，吃到自己吃不下，吃到自己忘记那些事。”

岑楠点点头，啃了一口那个椒香四溢的鸡腿。

“而且，你这么瘦，多吃点是应该的。”

岑楠吃饭时回想起水霖刚刚那副笨拙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好笑。

水霖不知道的是，只要她在身边，岑楠都会觉得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