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灵川域,千妖城,颜氏神邸琉璃天顶之上,中年女人手持兰悟,白色剑光吸尽了无数小妖的妖灵。
“盏魂!你丈夫死了,有怨尽管冲我来,别动兰悟和千妖城!”
神鹿颜氏族长颜素问逆着逃窜的人流而上,眉间鹿斑像一朵盛开的鲜花。
妖风席卷整座千妖城,颜氏神邸在风中摇摇欲坠。
“他可是跟了你几百年的好兄弟,你却死活不肯用兰悟为他聚魂,既然神鹿颜氏占着兰悟缩头缩脑地不敢用,倒不如给我,让我来做这妖族共主!!”
颜素问撕破嗓音大喊,“虎妖盏魂!住手!!!”
然而天顶上腹部微微隆起的女人对此无动于衷,贪婪而饥渴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底下逃窜的小妖们。
一只雌虎,其野心甚至冲破了天地。
逆流中的身影不止颜素问一人,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一棕一白两个少年。
“父亲,别留在这里!快逃啊!兰悟没有缔约,谁拿到都能操控!”
颜素问在疾风之中迎着兰悟剑气一点点靠近虎妖盏魂,丝毫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但听见颜忱的声音,他还是下意识顿住了步子,在疾风中回头奋力振臂,隔空阻止颜忱前进,“忱儿,别过来,走!!”
身着仙鹤道袍的少年看见兰悟剑气袭向颜素问,当即幻化出漫天飞雪,以雪为介质闪现至颜素问身后,替他挡下了兰悟的致命一剑!
颜月瞬间失去意识,雪花失去了他的控制,霎时胡乱飞扬,发出破空之声,滚滚雪尘遮天蔽日,不详阴霾笼罩在整个千妖城上空。
颜素问瞳孔止不住震动,回过神,忙抱起颜月,施法把他送到颜忱身边,歇斯底里大喊,“忱儿!带月儿走!他的灵力太多了,若是落在盏魂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颜忱背起颜月,身体欲前进站到父亲身边,可理智又拉扯着他的双腿不断后退。
大雪纷飞,冰冻了他的惊恐与无助,眼眶里的泪水止不住滑落,在寒冷之中凝为霜花。
“父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能去哪儿?”
他哭着喊着,可怜得就像无数雪花中最弱小的那一片,冻红的脸在呼吸热气下显出一条条分明血丝。
“去扶风域!找人族求救,云浮宫的林宫主!她不会坐视不理!快!快走啊!!!”
放下话后,颜素问头也不回地转身飞向盏魂,用结界困住她为颜忱拖延时间。
颜忱一边哭一边背着颜月转身跑,三步一回头,五步一踉跄,在风雪中前行极为缓慢艰难。
嗷呜!
“魇宝!!”
直到茫茫飘雪中冲出一只巨型妖兽,叼起颜忱与颜月往背上甩,才带着他们一路狂奔逃离了千妖城。
“咳咳。”
“嘘~小声点儿,被发现咱们都要挨罚!”
五个白衣少年叠摞在议堂窗边,透过细小的窗缝将目光探进殿内,丝毫没注意到身后来人。
杨世安的白色道袍衣摆上,用金线绣着不同于其他人的牡丹花,放在一群一模一样的素白衣裳中也格外惹眼。
他柔声轻咳两句,却丝毫没引起面前五位正在偷听的小弟子的注意。
他温柔摇头笑笑,罢了,让他们再听一会儿。
议堂内,那位身穿墨蓝色道袍,由内而外透着道骨仙风气质的美丽女子,在众位老者之间尤为突兀。
“饶前辈,史前辈,杨前辈,风致此次前来,是希望天镜谷能帮忙一起平乱虎妖之祸。”
饶墨坐在正堂中央,膝边趴着一个脸庞稚嫩的七岁女童。
九月的凉风徐徐吹过,撩动瓦檐上的铜铃发出悠长泠泠声响。
饶墨脸上的岁月痕迹不算太清晰,但一颦一笑间,却彰显出浓厚的仙人风度。
他是天镜谷里唯一尚存的成仙之人,已有三百岁高龄。
“呵呵呵,林宫主年轻有为,心系苍生,堪当仙门百家之首,林宫主的吩咐,天镜谷义不容辞。”
他轻轻抚摸女童额边柔弱的碎发,用泛黄的手掌为她遮挡凉风。
他眉眼弯弯,望着林风致,松弛眼皮下是干净至纯的眸光。
林风致欠身行礼,每个动作都恭敬有加。
“风致谢过饶前辈。”
“林宫主客气了,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我接下来要去拜访巫蓉寻仙榭,作为巫蓉最大的仙门,我需要他们的力量,所以,灵川的狼妖还请天镜谷先行帮忙收服。”
“狼妖?”
“没错,一只狼妖。”
“你对灵川千妖城的情况,到底了解多少?”
“惭愧,了解不多,千妖城神鹿颜氏已经对兰悟彻底失去了掌控,是众多逃出千妖城的妖民跑到人族地盘上求救,此事才引起人族关注。”
“神鹿颜氏?一个也没逃出来?”
“不清楚,至少目前为止没有见到任何颜氏族人,灵川那只霸占人族灵地的狼妖或许会知道一些具体情况,所以我需要你们帮忙去一趟灵川,抓他来问清楚。”
“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林宫主放心去联合百家仙门便是,一定要尽力阻止虎妖祸乱到人族头上。”
林风致微微一笑,瞳孔转向窗户边,嘴角边笑意深长。
饶长老与左右两边两位长老对视两眼,各自心照不宣。
“听够了吗,还不快出来参拜林宫主。”
五位小弟子鼓着嘴巴从窗户边挠头站出来,转身看见身后的杨世安,吓得抱成一团!
“大师兄!”
“啊,师父!”
杨世安冲他们宠溺一笑,“你们呀,唉~进去受罚吧,我也偷听了,跟你们一起。”
小弟子们互相眨眨眼睛,神情丝毫没有畏惧,一个个都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蹦蹦跳跳跟着他进入议堂。
“晚辈杨世安,拜见林宫主!”
杨世安最先跪下向林风致磕头,四个小弟子在他身后一齐下跪,唯有其中那个头发微卷的少年是跪在他旁边,与他并列。
他们异口同声,“晚辈关情/陈元启/宣景泽/杨华/杨殊辰,拜见林宫主。”
林风致伸手虚扶他们起来,笑容和蔼可亲,姿态优雅,从容大方,“起来吧。”
“谢林宫主。”
饶墨从座位上站起来,姿态瞬间伟岸不少,女童小心翼翼搀扶在他身边,小小的身体还没他的仙杖高。
他这会儿的语气可没有那么温和。
“关情!你又带师侄们乱来!”
关情忙不迭往杨世安身后缩了缩,连声讨饶,“我错了我错了,我领罚就是,师父你别生气。”
女童仰着小脑袋,轻轻晃动饶墨手臂,圆鼓鼓的灵动大眼睛笑盈盈求情道:“饶爷爷,关情哥哥又不是初犯,罚了也没用,不如让他出去干活吧。”
关情垂眸无语,心中吐槽道:小掌门,你不会求情可以闭嘴……
饶墨稍稍敛了怒意,手心按在小掌门头顶,目光在堂下六位弟子身上来回流转一番,想了想才道:“那就罚你们去灵川,把狼妖带回来。”
听罢,关情与四位师侄瞪眼相对,险些激动到跳起来。
“能出去玩?!!还有这等好事!”
饶墨一个凶光瞪了过来,让他们不敢再表现得这么明显。
杨世安无奈摇头笑笑,看他们的眼里尽是纵容与宠爱。
*
五日后,灵川域北蛮峡谷。
六位白衣弟子赶到北蛮峡谷的时候,刚好是正午。
九月秋高气爽,阳光无比温柔。
杨世安作为领头人,为人清雅,性格稳重,刚进入灵川便察觉到了异常。
“奇怪,妖息混乱,这里应该不止一只妖。”
他们走在山壁奇道之间,放眼望去,能看见一根根柱状山石林立于宽阔而陡峭的峡谷中间,熟透的枫叶与银杏把山谷里染得一半红一半黄,甚是壮观。
杨世安走在最前方,忽然眉眼紧蹙。
他嗅到了浓浓的妖味,逐渐放慢脚步,无声攥紧佩剑,对身后弟子们警惕道:“大家小心,应该就在附近。”
这时一位头发微卷的白衣少年从他身旁像风一样蹿了过去,高高摆臂大喊:“跟我冲啊!”
杨世安忙出手阻拦,但是没拦住,情急之下破音嘶吼:“关情!这里不是烟溪,小心点儿!给我回来!”
没想到他喊破了嗓子,不仅没把关情喊回来,另外四位弟子中有两个竟然跟着一同冲了过去。
“小师叔!等等我们!”
杨世安迅速反应,做出正确的战略指示:“快跟上他们,大家别分散。”
关情穿着不合身的宽大白袍派服,用鲜红色流苏发绳束发,发束绑的又歪又松,外衫半挂在肩上,吊儿郎当的像个登徒浪子。
他手持玄铁白剑,满脸都是亢奋,紧跟其后的两位师侄还没发现什么,他已经拔出佩剑,在一个转弯后忽然刹住脚,剑尖直指向崖壁边的山洞内。
浓浓妖味扑面而来。
这里就是狼妖老窝。
此刻他是人形,身上穿着树皮做的劲装,鬼鬼祟祟用身体贴着洞里的墙壁,好似在掩藏什么。
看见关情的那一瞬间,他连忙藏起眼神里的恐慌,转为凶狠警惕,咧嘴露出两颗獠牙,冲关情吐出一声虚张声势的呜咽。
关情嘴角浅浅勾起一抹弧度,朝他挽了个剑花,藐视意味极浓,“藏什么,我又不瞎,都看见了。”
狼妖龇了龇牙,眼里凶光毕露,二话不说朝关情扑过来,在空中化为灰狼,每道粗壮又犀利的爪子仿佛都在咆哮。
关情自是面不改色,微微一笑,从容躲开他的猛扑,随后挽指开掌,小小的山洞里瞬间挤满洋洋洒洒的樱花花瓣。
这些花瓣看似轻柔,实则每一片都比刀刃还要锋利。
杨世安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草草结束,狼妖躺在地上口吐鲜血,四肢抽搐,皮毛上密密麻麻布满刮痕血伤。
关情执剑弯着腰,往洞壁上的狭窄通道里探瞧,随后起身,风轻云淡道:“跑了两个,我去追。”
杨世安这次拉住了他,严厉道:“别一个人行动,听话!”
关情噘起嘴,身体无奈耷拉下去,不情不愿:“哎呀师兄,好好好,我不动我不动。”
杨世安摇摇头,叹口气,将信将疑地松开了他,结果刚转身朝狼妖走两步,背后就掠起一阵风声。
回头一看,关情已经没了人影,只有几个小徒弟面面相觑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杨世安:“关!情!!!”
关情御剑飞上峡谷顶端,远远便看见一只梅花鹿和一只白鹤从洞里钻出来。
梅花鹿的一只角不知被什么人砍没了,单剩一只,看着甚是可怜。那白鹤更惨,半边翅膀被鲜血染透,焉兮兮的耷拉在地上拖着。
关情才看见它们,就已经露出了得逞笑意。
他抛出花瓣铺路,握住剑,踏着花瓣朝他们飞跃而去。
两只小妖发现了他,两双本就惊慌失措的眼睛顿时布满惊恐。
鹿妖先一步反应过来,化成十八岁左右,身着褐色劲装的少年人形,施法结盾挡下了关情的花团攻击。
然而花团散去之后,瞳孔中赫然映出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正直朝他胸口刺去。
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躲。
但这一剑并没有刺进鹿妖身体里,而是被一旁化回人形的白鹤及时挡了下来。
颜忱愕然,瞳孔猛缩,失声惊喊:“小月!!”
长剑刺进颜月肩膀,好在不是要害,只是本就沾满脏血的白袍上又染一大片新鲜血色霜花。
血霜花隐隐散发出寒气,将白袍凝结成块。
好端端的白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白玄赤渐变色。
关情倒是无所谓,对他来说刺谁都一样,反正一个都跑不掉。
他猛拔出剑,脸上溅了一道血痕,不禁咬牙蹙眉,短嘶一声。
“嘶,好冰的血。”
但他不在乎,嘴角依旧挂着得意而兴奋的笑,衬得那抹血霜花更加浓艳。
颜月感觉从肩中抽出去的不是剑,而是骨头,痛感像蚂蚁筑巢一样窸窸窣窣爬满全身每个神经。
一股不小的力量拉扯了一下他的皮肉,扯得他身体失去重心往前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