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置和许曼曼从主卧里出来时,许曼曼的眼眶还红着。她无法不为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却遭遇这么多曲折坎坷的孩子而心疼。
她在一个条件优渥且家庭和睦的环境下长大,父母、哥哥宠她,林置爱护她,无论在哪个阶段都是一个单纯烂漫的人,从她的脸上也没有找到什么岁月的痕迹,可以看出她一直在爱与呵护中生活着。
许曼曼正打算问问陈旭饿了没,要不要吃点面条时,林知许正在质问陈旭:“你干嘛躲我?我又不是坏人!”
林知许刚宣布自己和陈旭是好朋友,正打算跟他握手,却看到对方躲了一下。这让林知许非常受挫,感觉自己小小的自尊心被针扎了一下……
“我……我身上脏,手也脏……而且我刚退烧,怕传染给你。”陈旭急忙解释道。
“小旭。”许曼曼笑着喊了一下沙发上正着急的孩子。“你想不想洗个澡?”又问了问陈旭旁边听完解释立马被哄好的儿子:“吱吱,可以把你的衣服借给小旭穿吗?你俩年纪差不多,你的衣服小旭应该能穿。”
“谢谢阿姨,我已经两天没有洗澡了。”陈旭说完话也不敢去看林知许,毕竟自己刚才好像惹他生气了。
“哦,好的妈妈。”林知许走回房间,拿了一套自己的睡衣递给陈旭,“你看起来很困了,去洗个澡睡觉吧。”
“咱们崽儿可真是长大了啊,都会照顾小朋友了。”林置摸了摸自家儿子的头发,林知许被他逗得面红耳赤。
洗澡前许曼曼问了一下陈旭想不想吃点面条,陈旭其实已经有些饿了,晚饭只喝了一些粥,可他实在不想给眼前这个漂亮心善的阿姨添麻烦,只告诉对方不饿就进去洗澡了。
洗完澡出来后原本灰扑扑脏兮兮的孩子还原了原本的样貌,一眼看去就知道往后是个容易招惹女孩子的长相。
“哎呀!好帅一小伙子呀!”许曼曼走过去用毛巾给陈旭擦着头发,“来,阿姨给你吹头发。”
“妈!你不是说我在你眼里是最好看的吗?”林知许有些吃味,他不得不承认陈旭确实长得也很好看。
“你俩不是一个类型的,你是漂亮可爱的,小旭是英俊帅气的,都好看。”
许曼曼打开吹风机,温热的风吹在陈旭头上,还能感受到许曼曼的指尖轻轻拨弄自己的头发,眼前是林置似乎在安慰着有些着急的林知许,身后是温柔细心的许曼曼。陈旭在这样的场景里想着:这才是真正的家应该有的样子吧,不是没完没了的打骂,也不会躲躲藏藏。
林知许的卧室里是一个上下床,林置将上面的床铺套上床单被套,又递给陈旭一个晒得松软的枕头,以及一张毯子。
“你今晚先踏踏实实睡一觉,其他的事咱们等睡醒了再想办法。”林置拍了拍陈旭的胳膊,对林知许说着:“吱吱,你俩都早点休息啊,陈旭刚生完病,身体还没恢复过来,你俩有啥话明早起来了再唠。”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关上了门。
“你小名叫吱吱吗?”陈旭轻声问道。
“是啊,不过不是我名字里的知,是吱一声的吱。”林知许关灯后同样轻声地回答着,却发现对方已经没声音了,走近床铺踮着脚望向陈旭,林知许看到的是月光笼罩下已经睡着的脸,确实很帅,自己排第一的话,勉强让他排第二吧。
陈国华在外面喝了一通宵的酒,早上一回来就躺着呼呼大睡,何芳在陈旭出门上学后便推着自己的卤菜摊子出门了。
自从搬到石桥镇后,陈国华就没再为家里挣过一分钱钱。何芳为了一家的生计,每天凌晨两点起来做卤菜,早上给陈旭弄完早饭再收拾推车出门摆摊,晚上6点回家,给陈旭弄晚饭。她是打心眼里把陈旭当成了自己儿子,尽管陈国华说陈旭养不熟,但陈国华喝完酒打人的时候陈旭都会护着她。
今天和往常一样,6点将没卖完的卤菜收拾好当做晚饭,还得留点给陈国华提出去跟那些狐朋狗友当下酒菜,又去猪肉摊上买了点被挑剩下的猪肉,这个点虽然已经买不到什么新鲜又好的猪肉,但价格很便宜,够陈旭吃就行了。
回到家中何芳却没有看到写作业的陈旭,以为是他跟同学在外面玩闹忘了时间,想着儿子终于有了同龄人该有的样子,还挺高兴。她将卤菜放桌上就去厨房煮饭了。直到时间已经过了7点,她感觉到一阵心慌。
“华子!华子醒醒!小旭还没回来,我们出去找找他。”何芳试图将陈国华叫起来出门找孩子。
“他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回家!吵死了,老子睡个觉都睡不安生!”陈国华骂骂咧咧地起床,“怕不是又跑到派出所去了,等他回来老子不打死他,白眼狼。”
陈旭仿佛已经很久没睡过这么踏实的觉,没有半夜从客厅里传来的醉酒后的谩骂,也没有突然响起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音。他睁开眼的时候阳光正透过被晨风掀起的窗帘窥探房间里的美梦。
他醒了,还没来得及贡献一个美梦。
下床时瞧见下床的男孩正四仰八叉的斜躺在床上,于是陈旭轻手轻脚打开了房间门,又轻轻关上房门。转身时发现林置和许曼曼正在厨房里准备早饭。
“怎么不多睡会儿?可以跟吱吱一起睡会儿懒觉,周末是他最喜欢的懒觉时间。”许曼曼走到陈旭面前,捋了捋他睡得翘起来的头发。“睡得还习惯吗?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我睡得很早,所以醒的早,睡得很好,已经不难受了。”陈旭一一回答了每个问题。
“饿了吧?去洗漱一下,早饭马上就好”
“谢谢阿姨。”陈旭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靠在门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陈国华关上门的一瞬间,一个清脆的耳光响起,“那小崽子肯定是跑了!找了两天都没找着人,我都说了那杂种养不熟,你还护着他!”
何芳被他一耳光闪得坐在地上,不知道是耳朵还是脑子嗡嗡直响,比起陈国华操心陈旭是不是跑了,她更担心那孩子的人身安全。
“我们去报警吧,万一小旭是被上学或者放学路上被人抓走了怎么办?”何芳没有理会陈国华的打骂,起身就想出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陈国华在不在家?有人在家吗?”
何芳打开门看见门口的警察,尽管他们俩没有报警,但她直觉警察上门一定和陈旭有关。
“是不是小旭的事儿?你们找到小旭了吗?”何芳着急得想去拉警察的袖子,被陈国华一把扯开,“找谁啊?什么事儿?”
“你们俩跟我去派出所一趟,陈旭前天下午放学被人拐走,昨天在b市被警察找到,那边的警察怀疑你们也不是陈旭的亲生父母,你俩跟我过去配合调查。”
吃完早饭,林知许还没起,陈旭换下睡衣后穿的还是林知许的衣服,林置带着他一起出了门。在车上林置告诉他今天要带他去一趟石桥镇,今早当地派出所已经找到了林国华和何芳,两人正在警局等候审讯。
再次回到这个小镇已经是傍晚了,澄黄的夕阳像一张网将派出所对面的菜市场罩住,明明那里已经不再像早晨般热闹,却仍然是整个小镇最有生活气的地方,里面还有几家卖卤菜的摊子在,如果放在平时,现在正是何芳收摊回家的时间。
林置没有让陈旭去见陈国华,而是带他去见了养他7年的何芳。
从陈旭的模样来看,何芳这些年应该对陈旭很好,尽管他们家中仅靠何芳一人支撑,但解救下陈旭的当天,他身上的衣服合身,陈旭在说起这对夫妻时也更愿意称呼何芳为妈妈。越靠近石桥镇,这小孩就越沉默,神情不似恐慌,而是好像有一些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那般。林置觉得他应该想好好跟何芳道个别。
“小旭!你没事吧?坏人有没有打你?身上有没有受伤?”何芳看到陈旭就立马站了起来。
“何芳,坐好。你现在是来配合调查的。”林置敲了敲审讯桌,又拉开对面的椅子让陈旭坐下。“小旭,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现在可以说了,我在旁边看着,陈国华在另外一间审讯室关着,不会来打扰你们。”
一时间,相对而坐的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陈旭看着她脸上的巴掌印不知道在思考什么,何芳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个当了自己7年儿子的孩子。
“妈,跟他离婚吧。”
“小旭……”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何芳的眼泪涌出,听到陈旭还愿意叫自己一声妈,这两天找不到孩子的恐慌才落了地。何芳这两天想得很明白,她不怕陈旭跑了,更不怕自己会坐牢,她只想陈旭平安活着。
陈旭看着何芳脸上的泪水,虽然无法改变自己不是她儿子的事实,但她离开陈国华也算是能拥有更好的生活,“没有他,你也能过得好,他只会打你骂你。”
听着陈旭让自己离婚的那句话,何芳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
“小旭……能不能让我自个儿跟警官说……”何芳看着旁边那个高大的、从b市来的、也是救下了陈旭的警官,她没办法将那些事对着孩子说出口。
陈旭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眼眶湿润,但没有让眼泪落下来。其实比起陈国华,他更没法面对那个将所有好东西都留给自己的何芳,生病时照顾自己的是她,挨打挨骂时护着自己的是她,让自己碗里每顿都有肉的也是她。
“小旭到我们手上时其实已经一岁了,户口上他的年纪写小了一岁。”
“当时我和陈国华结婚三年了,一直怀不上,每次过年回村里都抬不起头了,女人不能生孩子,在婆家就是‘死罪’。大年初四我和陈国华去街上给他家里买东西,隔壁村的王昊和陈国华小时候在同一个小学上学,路上碰见了我俩,说这么多年没见,拉着陈国华去喝酒了。当晚陈国华回来的时候,他急匆匆让我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回家,我怎么问他都不跟我说有啥事,只说让我赶紧收拾,别耽误事。”
“回到家后陈国华说他等会儿要出门一趟,又让我把家里的东西都收拾了,明天搬家,就出门了,下午才回来。提了一个袋子,就抱着那个袋子一直坐着,等到了半夜2点多,直到王昊来。”
“华子!华子快开门!”王昊在门外压着声音喊屋子里的人开门。
那几天正下大雪,凌晨更是冷得吓人。王昊裹着军大衣佝偻着,头上的帽子已经被雪盖得看不出颜色,他的大衣里裹着东西,鼓囊囊的,进了屋赶紧锁上门,将怀里的孩子抱出来放在何芳怀里,又催着陈国华赶紧把钱给他。
“钱给我,你们赶紧走,过两年再去给孩子上户口,我这几年都不会回来了,你们自己小心点。”王昊把那个被陈国华抱在怀里一天的袋子裹在了自己的军大衣里就离开了,屋里的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何芳,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的冬天,一个孩子的命运离开了正轨被移接到了另一条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