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衣男子缓缓从桌前显现,发束玉冠墨发如丝,眸子是极浅的绿色。丰神俊朗,一脸掩不住的狼子野心。
“贵客至此,生微有失远迎。”贺生微笑道,但眼里全然没有暖意。
祁渡摸上茶杯,道:“可本尊看你并无半分诚意道歉。”
陈问直起身来瞪着贺生微,心里却想着祁渡真是不客气,他都能听懂对方就是意思意思,祁渡还真审判起人家来了。
贺生微笑得更深,“是、又如何?”
倏然间,棋盘上的一颗黑子朝祁渡射去,他只是低眉看着棋盘,速度极快地夹起茶杯将黑子倒扣下。黑棋在茶杯里还在旋转,发出咕噜噜的碰撞声,茶杯里的热茶早就被祁渡无声无息化掉了。
贺生微假惺惺地叹了一口气,“失手了,两位贵客今有何事?”他清楚自己对上两人毫无胜算,只是加以试探这两人的目的。
陈问循序渐进问:“贺公子可知不知山的传闻?”
“本人遵从师命十年未曾下山。”
那消失的人或许不是他所为,陈问紧接问:“那贺公子可曾见过蔓荆子房有情和……”
话未说完就被贺生微打断,“不曾,二位请回吧。”
“哦,”陈问充耳不闻,“那贺公子可否将昊天塔借我二人?”
陈问虽然没文化,可是心眼子一点不少,他不知晓贺生微是不是墨家后人,也并没有把握贺生微是否会承认自己是墨家后人,干脆直接问最后一步。
贺生微道:“好啊。”
陈问诧异地扬了扬眉,贺生微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和刚刚笑面虎的模样判若两人,难道是在酝酿阴谋诡计?
“但我有一个要求。”贺生微不紧不慢地说。果然天下没有掉绿豆糕的好事。
不过陈问可不慌,他只不会那些文人会做的事情,读书写字作诗……但他不会的祁渡一一精通,祁渡那可是年年被先生夸赞的存在。
贺生微道:“生微自幼拜入墨家门下得一师门,师父日日夜夜教导生微。十年前,师父不辞而别,只余下一盒子,说是待解开之日便是他回来之时,可我终是愚笨,至今未能解开。”
前面一段话说得还甚是真心,后面就有点虚情假意了,陈问根本没听出来他真觉得自己愚笨。
祁渡趁机补了把刀子,“所言极是。”
贺生微不理他继续讲:“所以,二位要是有能力把这个机关解开,昊天塔我就借予二位。”
天下谁人不知,墨家机关术千变万化精巧绝伦,贺生微一个学了至少十年的徒孙,都未能解开,那他们这两个外行人又怎么可能用常规的方法解开。
陈问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寻思还不如寻找贺生微师父来得快。对哦,他可以去找人啊,陈问突然灵机一动,他干什么要在这里死磕机关。
他雀跃地问道:“你师父姓甚名谁?”
贺生微狐疑地看他一眼,道:“恩师名翟桃花。”
翟桃花。
这么巧?他几天前见的翟桃花,会与贺生微口中的翟桃花是一个人吗?
陈问:“你师父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贺生微一个眼刀直刺过来,“你见过他?”
陈问用灵力画出翟桃花的模样,“是不是这副模样?”
“你什么时候见过他的?!”贺生微目眦欲裂道。
陈问眨眨眼道:“前几天。”
贺生微情急之下竟起身要抓住陈问询问,却被祁渡伸手挡住,他正用警告的眼神看着贺生微。
“离远点。”
贺生微感受到祁渡释放出来的杀意,稍稍清醒过来,忍住脾气好言好语问道:“我师父现在在哪?”
陈问摊手道:“我刚想说呢,他和房有情一起不见了。”
“可恶。”棋子骤然被他扫落在地,一地狼狈,有几颗甚至滚到了门边,贺生微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了踪影。
“我先跟上他。”陈问急匆匆留下一句话给祁渡,就追上去了。
陈问跟着贺生微一路跑到楼阁后头,只见不远处空旷的平地上有一个人在疯疯癫癫。他正手持扇子挥砍空气,明明没有敌人,但他的身上却满是伤痕。
贺生微飞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心急如焚地问:“我师父翟桃花在哪?在哪?快告诉我!”
水蓝色衣袍绿丝发带,那不正是消失了几天的房有情!陈问赶忙拦住他,蹙眉问道:“你为何骗我们?”
贺生微恶狠狠道:“我有何义务告诉你们他的行踪。”
陈问怼他:“你要是说了,说不定我们就可以快一步找到翟桃花,晚点要是翟桃花出了什么事,那都是被你的愚昧给害了。”
“说不定就是他将我师父害了!”贺生微气急,用手指指着正在发狂的房有情。
陈问辩解道:“不可能,你师父也不是傻子,如果房有情真想害他,就不会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不离开。”
贺生微被他一通指责,自己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为了见到自己的师父,他只好忍下脾气,“好,到时候找不到我师父,我就杀了他。”
来幽浮小城之前,祁渡有和他说过房有情和翟桃花两人之间的故事。约莫十年前,房有情外出游历了一阵,却带回一名极其漂亮的男子。
房有情整天将他带在身边,就差绑在身上。他对翟桃花那是极好的,珍宝贵物、锦衣华缎、朱罗玉翠翟桃花样样不缺,甚至就连贴身仙武虚面他也可以给翟桃花防身。
这十年间的所作所为,无一不让各仙家看在眼里,流言蜚语耳食之言自然也不可避免,修者们不敢说房有情的闲言碎语,所以翟桃花自始至终才是处在风闻中的那一个受害者。
房有情躺了半天,从日悬高空到日薄西山,他才悠悠转醒。一醒别的都管不着,第一句话就是问翟桃花在哪?
贺生微一听这话情绪彻底爆发,红着脸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怒道:“我还想问你,我师父去哪了?!”
陈问赶紧握住他的手腕,示意他松开,“你冷静一点,用你的脑袋想想,你这样掐着他怎么回答你。”
“……快说。”贺生微一把把他甩到床上,还用手帕擦了擦手。
房有情捂着脖子咳嗽两声,嘶哑着嗓子问道:“你的师父……是桃花?”
贺生微冷哼一声,不耐烦地重复了一遍,“我师父去哪了?”
房有情缓过来后,又好像不怎么急了,道:“本君不知,本君和他一同来不知山时,他……就不见了。”
“废物。”贺生微说完就急匆匆地闪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嘲讽的话,“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家主的。”
房有情脸色丝毫未变,陈问不禁在心里赞赏他的心理素质,不愧是能当上家主的人,被人当面嘲讽也能安然自若。
“多谢蘅祾主相救。”房有情想起身给祁渡行礼,他明白这一遭要不是因为有蘅祾主的帮忙,贺生微是断不会放他出来的。
陈问拦住他的动作,道:“行礼就不用了,房家主倒是说说,这迷阵如何困住你?依家主的实力应该不足以被这小阵伤得这么重才是。”
房有情看了他一眼,恰好与他对视上,然后稍稍敛下眼眸,道:“初入不知山时,有一位修为极其高深的人一直在跟踪我们,本君一个不小心就被他偷袭住,而桃花为了救我,将他引走了。”
陈问道:“那房家主可认得他的招式?”
“不认得。”房有情说的很是肯定。
陈问还想和房有情聊聊天,只听祁渡忽然说话,“走。”
他又立马改口:“你先好好休息,我和仙主大人先谈谈。”
寒光栖枝叶,疏月生淡影。陈问和祁渡并肩同行地走着,“你说那人真的这么厉害吗?翟桃花会不会出事啊。”
祁渡淡淡道:“不知道。”
陈问有些担心翟桃花,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面,但他总觉得和翟桃花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非常有亲切感。
“你在担心他?你为什么要担心他?房有情都没你这么担心他。”祁渡罕见的连问了三个问题,可语气却有些冲。
陈问觉得他很是无理取闹,“作为朋友,我担心他怎么了?”
祁渡阴阳怪气道:“朋友?怕是你自作多情。”
陈问有些不爽,“你这么说话显得你很聪明很世故很看清人性是吗?”
“是。”祁渡淡漠地承认了,丝毫不管陈问会被气成什么模样。
另一边幽静的深山里,贺生微一路跌跌撞撞地寻人,他打开神识覆盖住了整个不知山,“找不到,师父在哪里……”
“没有,哪里都没有!”
他倚在树旁吐了一口血沫,整个人显得绝望又寂寥。
“贺生微。”陈问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衣角和下巴上沾了些泥巴,不难看出刚刚摔了一跤,陈问快步走到他身旁,一点都不想和祁渡走在一块。
陈问扶着他道:“喂,你还好吧?”
贺生微抓住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放下身段求助道:“帮我、帮我……”只要能找到师父他什么都愿意做。
陈问猜到他是什么意思,不带一丝犹豫答应下来,“我帮你。”
缓步而至的祁渡只是冷眼看着贺生微,右手又不受控制地抚上青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