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知道吗?提前预约的成员里面有瑛哎!看到宣传海报的嘉宾名单我都惊呆了,他们竟然敢拿雄虫来当噱头。”
“瑛竟然也来参加,所以他会自带舞伴吗?”
“他不是和席泽在一起了吗,我们应该没机会的。”
“席泽啊……”
贝佳入场前听到这样的对话,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只是静静站在拥挤的潮流之后,等待自己的顺位。
一直以来,他都秉持着平和的态度和低调的作风,守在中立的位置上,并不争抢,也不去冒犯。
他不认为自己没有能力,只是怕麻烦。
一虫的小小举动,可能牵系着许多关节。
无穷无尽、错综复杂。
他总爱隔岸观火、隐而后发。
也不是冷酷,只是缺少激情。如果别的虫能做到,自己做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他们愿意去做,自己何必抢夺风头。
他有时觉得自己像一座洪钟,像诗里写的那样:
【
把波澜掷给大海,
把无垠还诸苍穹。
负驮三千载沉重,
听窗外风雨匆匆。
】①
他想为生命积蓄力量,在最合适的时刻出场,去做那些未有前辈做到的事。
在那之前,从不害怕委曲求全。
他正在做准备。
而这场恋爱来得不合时宜。
它出现在贝佳最沉默的时期,却像长木敲响的清音,萦萦回荡于贝佳旷谧的钟心。
一个素未谋面的雄虫,却几度与他默契相投。
他想起了古哲人留下的传说:生灵本来成对地融合着,后来被剖成了两半,一半想念着另一半,穷尽山海也要寻找,找到了便誓死不分开。②
来自灵魂的东西,会被外物遮蔽吗?
贝佳希望以纯粹的心,去确认这场爱情,于是发起了这场约会。
他谨慎地试探着,试图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对方的存在。
他知道,他在透过一场幻影,去看更深层次的东西。
于是他听到42号虫说:
“我在寻找我的灵魂伴侣。”
——他们顺利地攀谈到一起,谁也不清楚隐藏在号码下的身份,究竟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竟无一方质疑。
脚尖的距离愈发接近。
在逐渐深入的交谈中,贝佳难免想:他会是什么样子?
他一定不是个尊贵的、高高在上的、处于焦点的雄虫,否则很难有这样彬彬有礼的气质和谦恭的内心。越是孤独的存在,越会倾听心的声音。
他或许相貌不出众,并不过分地受追捧,显得轻浮而狂傲,但也不算丑陋,因为他不自卑,亦不必沉沦于索爱的彷徨当中。
他或许生于幸福稳固的家庭,并不富有,但接受良好的教育。他有理想,但不好高骛远,遇到难关时,既不执着也不气馁,总会脚踏实地。
可是随着他们的互动愈发融洽,贝佳又觉得:是什么样子,有什么关系?
对方几乎符合贝佳心中所有美好的想象。
哪怕他表现出来的只是一眼望尽的平凡。
贝佳也会爱那平凡,用心体味那平静湖面下深沉的暗流。
“我可以邀请你,当我的舞伴吗?”
42号向他庄重地鞠躬,伸出手时,竟然少见地表现出一丝紧张。
是他吗?宋英惴惴地想,选择失败,就意味着背叛。更有可能,从对话的一刻起,自己的表现便不尽人意。
可是冥冥中总有一种声音在暗示。
你听吧,那闲适从容、时常像是置身事外的语调,与他的话语多么契合!澹然的气质与不动声色的温柔,竟像是从那雌虫骨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又怎会不是同一个虫?
灵魂的声音,是可以听见的。
哪怕隔着重重山海,他们也会互相思念。
“如果你乐意的话……”
36号在他的注目中抬起手臂,轻轻将手指搭上他的白手套。
“我将与你共舞至今夜结束。”
*
安白没有找到宋英,却收到了达佩的消息。
达佩也少见地对朋友的恋爱事迹产生好奇,并特意亲自到场进行蹲点,只为一睹宋英网恋对象的尊容。
他最好配得上宋英——这倒是其次。
最重要的,是不能打破他和宋英之间的平静相处。家里已经够鸡飞狗跳了,总不能聚会的时候,还听朋友谈论遇人不淑的凄惨际遇。
一旦娶个强势的野心家,就完蛋了,就永无宁日了。
不过一双眼睛的目力是有限的,能够群策群力才是再好不过。
他便想到了安白。
安白定会来凑这个热闹。
于是达佩便顺利地找到了安白。
达佩的出现让西格拉陷入更深层面的紧张。
雄虫果然约了虫。
他是要,将我……
安白挥了挥手,“50号?你比我49号还晚一点啊。”
“来早了,晚会也不提前为我开始。”
达佩不拘小节地坐到对面,“这位是?”
“55号,家里的虫。”
“雌虫啊……”达佩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怎么不告诉我。”
“来参加晚会肯定要带舞伴嘛,我又不知道你来。”
就算知道,还能他们两个跳舞吗?舞步都搭不上。
“这么说来,你没带舞伴呢。”安白才想到这件事,“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达佩不理解他的话,“就坐在旁边看着呗。”
“可是这里的成员会控制在双数。”安白提醒道,“你不去找的话,就会自动被配给最后一个虫。”
“什么?!”
达佩眉毛狠狠拧起。
安白拍拍他的肩,“没关系的,现在还有时间,你可以过去找一找。”
达佩露出无语的表情。
“算了。”他仰靠在椅子上,神情不悦,“懒得找。不如省省力气,看看英在哪儿吧。”
安白笑了笑,“好,我们一个一个看,让55号帮忙记录好了。”
西格拉听到这里,才明白派对、或者说晚会的性质。
好像是那种非常健康的、高科技的社交活动。
雄虫带我来这儿……跳舞?
他们最后锁定了两对。
达佩断定:英是一位稳重优雅的主舞者,虽然受信息屏蔽的影响,气质上差了点,但绝不会表现得热烈活泼。
安白则否认:你不懂。恋爱中的虫热情如火!
他们决定各自跟踪自己看好的对象。
在那之前,不幸的是,舞会开始了。
达佩被强行推送了一位舞伴。
眼神锐利的、高傲而凶狠的家伙。
可恶!
安白拢住西格拉的手指,将右手托在对方的肩胛后。
“挽住我的肩膀。”他提醒道,“你在学校学过吧?”
西格拉点头照做。
跳舞他还是会的。
“我们要盯住那一对,”安白低声道,“你得跟上我的步子。”
白手套陷在肩胛的窝处,微微一按,似乎将胸口更加推近。
西格拉把持着距离。
第一场舞柔步和缓,似乎只是让他们适应节奏。
偶尔背贴着背经过另一对,能听到他们的调笑和私语。
西格拉的精神十分紧张,根本无法在意这些细节。
他要配合雄虫的舞步,要关注另一对虫的动向,最不能忘的,是揣摩雄虫的意图。
一场舞结束,仍然未见端倪。
雄虫如影随形地跟着那对猎物,而50号已不知去向。
第二场“恰恰”节奏加快,增加了舞蹈的难度。
雌虫必须控制每一块肌肉到位,在踮脚、扭动与旋转中,与雄虫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这是热情的舞蹈,充满了野性和魅惑,太考验一个虫的张扬性。
西格拉最担心的是,雄虫松手的时候,把他推向未知的另一端。
他仍未看透雄虫的意图。
42号的舞步几乎占领了舞台的中心。
这一对的奔放让就近窥探的安白也不由咋舌。
不是、宋英的对象也这么辣吗?
而且那风情万种的眼神,不说谈了五年以上我是不信的。
简直就是干柴烈火熊熊燃烧啊!
我不会真的认错了吧?
此时达佩终于意识到不对。
英的舞步没有这么凌乱,难道……42号才是真的英?
然而舞台中心的景象,更是让他的认知陷入了恐怖的深渊。
英、你……你的隐形触手都快黏到人家身上了!
36号与42号的舞蹈几乎吸引了周围所有虫的注目。
身体贴近的瞬间,他们眼中爆发了巨大的爱情,几乎没有虫理解那究竟是为什么。
阿里斯多潘说:成为“整体”的希冀和追求就叫做爱。
当他们的灵魂看清对方,蓦然相触的时候,便熔成了一片。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便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
他们的舞跳到了最后,中途未曾换过舞伴。
有些虫已经累得坐下休息。
西格拉于热烈的氛围中心神不宁,中途踏错了几个步子,又不慎跌到了雄虫怀中。
他被雄虫紧紧搂着,感受着对方心脏激烈的跳动,因此生出了异常的疑惑:
雄虫为什么而激动万分?
他并没有得到解答,然而灯光的骤灭也中止了一切纷杂混乱的思绪。
舞会要结束了。
揭露身份的时刻——
现场荡起了一阵不可置信的呼声:
舞台的中心角色,竟是大众情虫瑛和第四学生团的团长贝佳!
他们什么时候走到了一起?!
瑛的交往对象难道不是席泽吗?
而流言的另一个主角,席泽,正一脸阴郁地站在达佩身边,在听到呼声的瞬间,立刻打掉达佩的手,怒不可遏地抬腿迈向舞台中心。
沿路的虫都恐惧地让开道路。
“贝佳,你好大的胆子!”
席泽化出战甲,尖锐的指尖直锁贝佳的咽喉。
这千钧一发之际,贝佳震惊的目光才刚刚转向席泽,瑛便已操控精神力定住了席泽的手腕。
“席泽,你不要太过分。”
围观众虫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这是什么修罗场?
席泽双目赤红,“你最近躲着我,就是和他搞在一起?”
瑛肃容冷言道:“注意言辞。我跟你只是约会过一天的关系。”
席泽捏紧了拳头。
而贝佳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并不是没有能力挡开席泽的进攻,虫甲几乎已经化形。
可是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想象中平凡低调的心上虫,忽然变成了……
席泽的绯闻男友?!
所以席泽和西格拉决斗那天,瑛也到场了?
他不是赴席泽的约,而是……
为了见我?
“瑛,你就不怕我……对他做点什么吗?”席泽扭头望向贝佳,“我没想那么快盯上你的。”
“我知道。”贝佳的避祸策略一直实行得很好,为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养精蓄锐,“但你迟早有一天会来找我。西格拉倒下后,我就是挡在你面前的唯一对手。”
贝佳很清醒。
躲避只能暂时避免问题,而不能彻底解决隐患。
席泽一日作威作福,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宁。
瑛忧心地牵住贝佳的手,“佳佳,你难道要……”
无缝衔接的亲密昵称刺痛了席泽的双耳,也让贝佳蓦地露出赧然的神色。
“我总要面对。”
修罗场衍生出了新的决斗预告。
但这次条件没有那么容易。
席泽脱下了他的白手套,狠狠地甩到贝佳的胸前。
“你不要以为,学生团长的位置就算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