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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无解之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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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上的女子穿着驼绒大衣,戴一副夸张的墨镜,金黄色的卷发藏在歪戴的贝雷帽下,大衣的领子竖起,遮住半张标致的脸。

她正横穿街道,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人行道上的电子显示屏正在滚动播放一则新闻,她在屏幕前站住,略一低头,让墨镜沿着鼻梁自动滑落,然后从镜框上方打量着屏幕上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新闻播报员用字正腔圆的音调说:"据悉,该女子自称安娜,有一名同伙,两人假冒亚眠某钢铁厂股东身份,混入本周早些时候在所罗门集团总部召开的一场私募晚宴,并通过欺诈的手段卷走多位投资人资金。目前,警方已在调查两名女子的真实身份,也呼吁知情人士积极提供线索……"

一名过路行人也停下来加入她,专注地盯着这条新闻,末了点评道:“都是些资本家,这点钱对他们来说是九牛一毛,就这也值得上新闻?现在写新闻的都是些什么白痴?"

他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摇头晃脑。女子回头与他对视一眼,但由于墨镜的关系,他没有认出她就是电视新闻里的那名女骗子。

"外面黄磷病人这么多,政府也不知道管管。公立医院都不收治,说收了也治不了,还对其他病人是隐患,我呸!其他病人是人,黄磷病人就不是人了?有钱人可以花钱把自己弄进专门的治疗机构,可怜的穷人得这种病就只能自生自灭咯!也不知道龙肉最早是出现在谁的餐桌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幅度地挥动手臂,像个醉汉那样摇摇晃晃地朝前走,也不在乎是否有人听见他的话。

女子望一会儿他的背影,叹口气,重新戴上墨镜,弯腰钻进汽车。

汽车一路驶向城外,沿途的风景越来越冷清,行人逐渐稀少,最后连建筑物也稀稀拉拉起来,只有一大片一大片光秃秃的田野。大约一小时以后,她将车拐进一处荒凉的大门。

这里本该是一座庄园,门口斑驳的牌子却显示这是一所学校,只不过组成校名的铸铁字母已经脱落。

庄园占地面积很大,有一大片绿色山林和清澈湖泊,一栋灰扑扑的老旧大宅坐落于山坡顶端,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进行修缮工作了。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大宅青灰的外墙在雨水的湿印下深浅斑驳,像麻风病人的皮肤。

汽车驶过一条漫长的坡道,最后停在大宅门口。她下了车,冒着雨三步并作两步跃上台阶。

大宅里很热闹,几乎热闹得有些嘈杂。穿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走来走去,房间里传出孩子的哭闹,以及成年人的痛苦呻吟。

她边走边脱下大衣、帽子,换上一件式样朴素的粗呢外套,小跑着追上一名穿白大褂的男子。

“医生,他们的情况有好转吗?”

“西格莉德夫人,很难说。我们几乎尝试了所有办法,可病情还在恶化。目前看来最有效的疗法仍是冷水浸浴,但也不能将病人一直浸泡在水中,因为一来疗效会变得越来越差,二来会导致皮肤溃烂。”

“那现在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西格莉德迅速在旁边护士递来的消毒液里清洗了双手,戴上手套和口罩。

“西格莉德夫人,我本人虽然十分感激您将自己的学校提供出来,作为治疗黄磷病的场所,您的行为十分高尚。但我不能替这里所有的同事做主,我已经听到有人在考虑离开,到薪资更高的机构去。恕我直言,您如果想把这件事继续做下去,救下更多的人,就需要更多财力、物力、人力,最终,我担心您会入不敷出啊!”

"没关系,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她显得十分从容,脸上并未露出一点担忧之色,“您先忙,我去病房看看能做些什么。"

西格莉德朝里走去。走廊两旁的房间——不难看出原先应该是教室,因为在每间房的最前端都有一块黑板,上面如今写满了各床病人的最近查房时间和医嘱事项——密密麻麻放满了病床,护士在其中穿行,有几位年纪看起来特别小,大概只有十四五岁。

"西格莉德夫人!"

一名小护士看见她兴奋地跑过来。西格莉德摸摸她的脑袋说:"对不起,你本该是来上学的,现在却要你照顾病人。"

小护士仰起脸笑嘻嘻地道:"没关系,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等这场疫情过去以后,我们还可以继续在这里上学的,对吗?"

西格莉德嘴上说着“对”,心里却十分苦涩地想: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

她拍拍她的背,小护士继续忙碌去了。她自己走近一张床边,弯腰检查病人的情况。

病人蜡黄而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虚弱的笑容,他用嘶哑的声音问:"夫人,我是不是要死了?"

西格莉德抬头看了眼黑板,对着床号找到他的信息。这名病人的病程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不过,依靠着每两小时一次的冷水浴,他硬生生挺过了三天。

她对着病人的耳朵轻声说:"不会的,你已经坚持了三天,只要再坚持一天,或两天,病就会好了。你先闭上眼睛,很快就会有护士推你去冷水浴。"

从病房里出来,她只觉身心上压着千钧重担。她急促地深呼吸几次,然后快步登上楼梯,走进她的祈祷室。

娜塔莎终于结束了与崔斯坦搭档的一天。

在她心里面,约书亚那个见色忘义的家伙恐怕早已将自己昔日编排的坏话都学给他听,因此有所准备,崔斯坦多半不会让她日子好过。谁知,要么崔斯坦是个不记仇的,要么是约书亚良心发现守口如瓶,总之,他看起来对自己在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毫不知情。

而且,她竟然还有些明白头儿看上他什么了!

约书亚本来与他们约好带小汤米回完家就来找他们会合,结果过了中午他还没出现。而娜塔莎见手上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便在精神上有些怠惰,想先在车里补一觉——正巧彼得最近加班回家很晚,她总是到后半夜要醒一次,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到天明。

谁曾想,半梦半醒间,她感觉到车子在移动,周围有风,就奋力把眼睁开一条缝。一个温柔深沉的男声传进她的耳朵:“睡吧,没事,这里有我。”

她便不再反抗睡意,又昏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后座上,身上盖了条毛毯。而驾驶座上坐着崔斯坦,他竟无师自通学会了驾驶云霄飞车。

他从后视镜里瞧见她苏醒,朝她礼貌又和善地一笑:“我看你累了,就想尽量不要吵醒你。”

娜塔莎看了眼腕表,她也就睡了一个小时多一刻,然而此时他们已经走在回程的路上。她低头看看刚才枕在自己脑袋下的包,里面是装今天打捞上来的灵魂的罐子。拉开拉链初步数了数,又核对了名单,发现全齐了。也就是说,在自己睡着以后,崔斯坦一人把剩下的活包圆了。

“为什么不等我睡醒一起干?”娜塔莎问。

“约书亚说等他那边忙完会来跟我们会合,可他一直没来就说明他可能遇到了麻烦。我想早点处理完我们手头的事情就可以赶去找他,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在他身上似有一种无微不至的体贴,但分寸又把握得极好,不至于让人感觉失了边界,仿佛他天生自带坦坦荡荡的气场,做任何事情都有正当目的,没有半点遮掩、保留,甚至没有私心,就好像——

是神的旨意。

不过,还是没有她的彼得好。娜塔莎心想。

可是,好景不长,接下来的对话,又让她忍不住将刚积累的好印象丢个精光。

崔斯坦说:“我明白过去是你一直在保护约书亚,以后有我在,你的担子可以轻一些了。”

娜塔莎:“……”

在她看来,崔斯坦这句话无异于“谢谢你过去的辛勤付出,从现在开始由我接手。慢走,不送!”她心想:你才来几天啊?老娘可是跟了头儿整整两轮的人!你以为你谁啊?要表忠心、争宠也不是这么个争法,直接将别人的劳动果实抱走算几个意思?

那一刻,约书亚成了娜塔莎精心浇灌的一棵白菜,一头叫崔斯坦的野猪要来拱他,并从此宣称自己对这棵白菜的主权。

“野猪”自知失言,急忙找补:“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男朋友,不可能在桩桩件件事上,都把约书亚放第一位考虑。但我就不一样,我可以。”

娜塔莎:“……”你这宠争得还真是毫不拐弯抹角!

他们的梁子算是结得很彻底。

两人第一个回到办公室,四处打听了一下,发现约书亚在米兰达那儿,故也不着急,在座位上等。不多时,马克和卡梅拉也回来了,约书亚、小汤米与他们前后脚,还带回了新任务。

他将那张照片拍在桌子上。

队员们都挨过来看。

"哇,好漂亮!可惜这么早就上来陪我们了。"马克嘴上表示惋惜,脸上却露出憧憬的表情。

约书亚拿起一支笔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谁说她要死了?我们的任务不是打捞她。"

灵魂打捞部不打捞,那干什么?马克一边揉着头上被队长敲疼的部位,一边财迷心窍地想:如果这活是额外的,那会有补贴吗?

约书亚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事情的大概。期间娜塔莎一直盯着照片,手指摩挲着下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任务都清楚了吧,还有什么问题么?"

女特工说:"这个女人,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为什么会有些眼熟?"

马克插嘴道:"你当然眼熟,这不是当年鄙人那惊才绝艳的未婚妻吗?"

"你看哪个美女不像你的未婚妻?"娜塔莎揶揄道。

“既然大家都没问题,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等一等!”马克举手道,“做这个任务有钱拿吗?”

约书亚心虚地垂下眼:“精神奖励为主。”

马克瞬间丧失斗志:“既然这样,那不如放我们回家睡个觉,等明天上班再说。”

“你可以把我的薪水拿走。”后排有个声音说。

“什么?”

“我是说,我的那份薪水可以给你。”崔斯坦又朗声重复一遍,“我现在已经是珀迦托雷的正式居民,应该也有一份薪水的,对吗?”他转向约书亚求证。

约书亚默默点头。

“那好,”崔斯坦心满意足的转向马克,“那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在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他们都知道马克只是爱抱怨,生性斤斤计较,并不是真的要拿谁的钱,就算头儿一毛不拔,他最后也会屁颠屁颠跟着去,最多一路上晃荡着他那一肚子苦水。只是如今有了这么个在耿直方面出类拔萃的崔斯坦,听不出闲话发牢骚与正经提条件的区别,倒显得马克尤为尴尬,十分不是人。

还是约书亚给他修了个台阶:“其实是帮小汤米还个人情。”

马克立即借驴下坡:“原来是帮小汤米弟弟啊!那没事,我去。”

约书亚长舒一口气,继续介绍任务情况:"我了解下来,这位女士在人间开办了一所学校,现作为医院使用,专门收治一些无处可去的黄磷病人。因此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觉得她是什么坏人,万一她就是比较幸运呢?记住,我们此行只是去了解一下情况,为什么她的祈祷回应率会比旁人高出这么多,我们并不想搅乱她的生活,也不想破坏她的事业,所以,接近她时必须做得不着痕迹,也不能泄露珀迦托雷的秘密。或许我们可以乔装成黄磷病人?"

"我们六个……全部吗?"娜塔莎有点担心自己的花容月貌会被玷污。

"不不不,当然不用那么多。只需要一位,其他人就扮成他的家属。"

约书亚的眼睛停留在崔斯坦身上。

"他?有他那么壮的黄磷病人吗?老大,这种只用躺着,不用花任何力气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吧,我装尸体可像了!"马克下意识又咋呼起来,随即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幕,声音渐低,头也渐低,最终化为淡淡的一声“算了”。

"你不能做病人,因为你比他有用。"约书亚适时抚慰。

马克很是受用。

他又托着下巴,盯着崔斯坦看了一会儿:"得给他化个妆,否则看起来确实有点太健康了。"

娜塔莎自告奋勇:"这个我拿手。"心里暗忖:看我不把你画成个鸠形鹄面的痨病鬼,替我自己和马克出出气。

一直站在外围的卡梅拉忽然走过来,身后跟着拖油瓶的一样的小汤米,一直拉着她的手,生怕她不要自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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