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阿武疾步踏入书房:"禀帮主,私逃的花娘招了。慕容家另一个暗桩是望江楼酒保,名唤刘三。那姑娘还说,慕容家的小公子醉酒时提过:'杨坚……大军……"
柳卿卿猛地转身,来到案前舆图,指尖按在杨坚势力所在的江北地带,凝眉问道:"刘三可拿下了?"
"弟兄们截住时,那厮正要逃。"阿武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这是从他住处搜出的信鸽密筒。"
"好个慕容氏!真是把我巴陵帮当做他家后院了。
柳卿卿冷笑道"传令刑堂,若刘三明日卯时还不开口,就送他去南风馆挂牌。"
“还有传令细作营,两天过去了,慕容家的细作还在我的酒楼蹦跶,在这这么下去只怕我每日吃什么都让他们探查明白了,今日起细作营的费用降三成,什么时候把这帮派内外探查明白了,再向我要银钱!”
次日晌午,望江楼前停着三驾玄铁马车,车辕上烙着宋阀麒麟纹。管事宋令踩着虎头凳下车时,楼檐青铜算盘恰被江风吹动,三十六枚算珠撞出"叮铃"脆响,暗合诸葛八阵图的方位变化。
"柳帮主这手'珠算布阵'的绝活,当真妙极。"宋令抚掌大笑,柳卿卿在门口迎接,闻言的笑道:"雕虫小技,让宋先生见笑了。
“您来得正巧,尝尝藏地新到的蒙顶石花。”柳卿卿引宋令到顶楼雅间,奉上香茶道。
宋令坐在临窗主位,望着窗外码头新起的联排房舍——青瓦白墙间人影如织,赌坊门口赤膊汉子们吆喝着开盘,茶肆二楼的说书先生正讲到"柳帮主单刀破飞鹰帮"的段子,引得满堂喝彩。不由赞叹道:"不过三月光景,荒滩变闹市",“柳帮主真是大才啊!”
柳卿卿笑“先生謬赞,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罢了。”
宋令从袖中抽出鎏金卷轴,对柳卿卿道:"阀主有令,这个月再增加5艘船运。接着他推过一叠银票,"这是上季的抽成,一万两,柳帮主请查收。"
柳卿卿推回银票,道:"宋先生,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将抽成折成精铁与粮草?"
“柳帮主,这可和咱们当初约定不一样啊!”宋令皱眉道,忽见柳卿卿凑近说道:“妾身最近获得一个消息:杨坚大军异动,似乎剑指岭南!"
宋令瞳孔骤缩,指节在案几敲出三急两缓的暗号,窗外立时有灰影掠去报信。
他沉吟片刻,抽回半数银票道:"柳帮主的人情宋阀收下了,这样吧,五千两现银,余下的折三百石精铁、两千担粮草,三日后送达。"
柳卿卿大喜,盈盈下拜道:“多谢宋先生”。
岭南局势日趋紧张,柳卿卿忧心隋军进攻岭南,宋阀和杨坚两个巨人的战斗,不知巴陵帮在这乱世要何去何从。
柳卿卿并没向宋令透露慕容家私通隋军之事——眼下情况不明,她尚未想好如何站队,不宜妄动,现在最重要的是提升帮派实力,在乱世中尽量保全自己。
送走宋令,柳卿卿急召帮众。
"隋军若南下,巴陵江首当其冲。"柳卿卿展开舆图,朱笔圈出三处隘口,"水军改制双舵楼船,船身裹铁皮,舱内增设火油柜——宋先生,半月内能成否?"
宋先生弹落烟灰:"得加三百斤精铁。"
"阿武,水军分三班轮训:白班练火攻,夜班习潜凿。"
"得令!"
"阿文,细作营盯紧帮内和落月镇,发现细作弄清来路,不必惊动他们,我要掌握落月镇所有细作情况,另外加大向慕容氏派出细作,来而不往非礼也,及时汇报慕容氏情况情况,如有杨坚消息立即上报。"
窗外暮色渐沉,柳卿卿望向江心楼船的剪影。战火终要烧到岭南,乱世之人,不如太平鸡犬。
顶着战争的阴霾,柳卿卿却不落下一天的读书习武,就连范先生都由衷的夸赞柳卿卿,“老夫也见过不少读书人,像帮主这样爱读书的、勤读书的也没有几个,何况帮主身在江湖,每日纷争不断,又要分心各种帮务,却坚持听老夫讲课,没有一日落下,如此勤学必有所成”。
“如今史记,春秋已经讲完了,帮主接下来想听什么?”
“自和先生学了史记,受益良多,先生曾说以史为鉴,卿卿初时不明,这段时间学的多了,突然发现史书上的东西似乎总在重复,自尧舜禹之后,每任王权均是上位者荒淫无道,民不聊生,新君反之。夏如此,商如此,周也如此。倒是可怜汉室历代君主并无太过无能无德之辈,但主弱臣强,最终惨死。这司马氏杀汉皇而立晋,最终却免不了自己子孙被屠杀一空,历史好似轮回重复,倒像是天道轮回。
“你当尧舜禹皆是禅让?那不过是司马迁写来骗人的!《竹书纪年》曾记载“昔尧德衰,为舜所囚也”,你以为尧想把帝位传给舜吗?他本想传给他的儿子丹朱,可惜舜棋高一着。”
说着范先生拿起他书葙内的《竹书纪年》给柳卿卿看,上边赫然写着“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倒是你刚刚提及的王朝更迭不外如是,帮主读书实在有慧根,举一反三,倒是比很多书生要强得多,史书你已学过不少,剩下的自己读即可,若光听老夫讲书难免受我思想局限。帮主不妨自己多看、多思,若有疑问,再来问老夫便是。”
“不若以后每日我讲半个时辰《诸子百家》,再讲半个时辰《易经》和佛道释三家经典如何?”
“好,就依先生。先生与我师徒多时,唤我卿卿就是。您这本《竹书纪年》可以借我看吗?”
“好好,莫要给我损坏了,这书可是孤品”。
“多谢先生。”
柳卿卿翻开《竹书纪年》,心中若有所思,范先生自述只是落魄书生,可教授自己以来,经史子集无不精通,更能指导宋师傅设计机关,武器。从前她见识少不觉得有什么,随着巴陵帮慢慢壮大,柳卿卿见识也广了,可不相信一个落魄书生能有范先生的才能,想来先生的背景并不简单。
这一年来,先生教导自己尽心尽力、倾囊相授,自己虽未正式拜师,但已把范先生看做自己的恩师,将来要为他养老送终的,先生背景他不愿意说便不说吧。
柳卿卿排空杂念,专心读起书来。
……
宋阀大寨内,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片片细碎的水花。檐角铜铃被风卷得叮当作响,却掩不住书房内凝重的气氛。烛火在案头摇曳,将宋缺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冷。
他端坐在书桌后,手中狼毫笔尖悬停,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片暗影。窗外细雨敲打芭蕉发出清脆的声音,却掩不住他眉宇间凝重的寒意。
书房内,四壁悬挂着岭南地形图,每一处关隘、水道都用朱砂细细标注。案头堆叠的密信如山,最上一封赫然写着:“杨坚于黄河建船,日夜赶工,船体形制似为渡江之用。”
“ 黄河建船?”宋缺冷笑一声,指尖轻叩桌案, “剑指岭南,杨坚倒是心急。”
他抬眼看向跪在堂下的宋令。宋令年约三十,面容清瘦,眉眼间透着精明干练。他是“令行禁止”四大管事之一,主管对外事务。此刻正低声禀报:“阀爷,本月从各地运来的精铁、粮食均已入库。另外,属下在巴陵帮处获知一条消息——杨坚恐大军来犯。”
宋缺眸色一沉,冷笑道:“连小小巴陵帮都知道他要打来了,杨坚统军不过如此!”
他站起身,负手踱至窗前,目光穿透雨幕,似要看尽岭南山河,“宋禁!”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角落。宋禁身形瘦削,面色苍白如纸,腰间悬着一柄无鞘短刀,刀身泛着幽蓝寒光。他是四大管事中专司秘谍与死士的“禁”字管事,掌管宋阀最隐秘的力量。
“阀爷。”宋禁的声音沙哑如刀刮铁锈。
“告知天听堂,盯紧私通隋军之人,掌握动静,先不要打草惊蛇。”宋缺转身,眸中寒芒乍现,“隋军踏入岭南界的那一刻,就是他们去地下等杨坚之时。”
“是 ”
宋缺又问道:“慕容氏那边,如何了?”
宋禁从袖中取出一卷密报:“慕容氏上月暗中与隋军使者接触三次,送出的密信中提及岭南布防图。”
“呵,”宋缺唇角勾起一抹讥诮,“慕容氏在岭南一百多年,也是老牌门阀,如今却甘愿给杨坚做鸡犬。”他指尖轻抚案头一柄未出鞘的长刀,语气森冷,“既如此,宋某只能杀鸡儆猴了。”
宋禁跪下令命,身形如鬼魅般退下。
三日后,慕容氏祖宅燃起大火,火光映红半边夜空。宋禁率死士潜入,将慕容氏嫡系尽数诛杀,。
翌日清晨,宋缺在书房中收到密报:“慕容氏的姻亲陈氏拒绝了隋朝的招揽,休了慕容氏女。”他合上密报,指尖轻敲桌案,眸中寒意渐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峻的笑意。
“宋行!”他唤道。
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男子应声而入。他是四大管事中的“行”字管事,主管宋阀军务与侍卫,腰间佩一柄重剑,步履间隐有金石之声。
“阀爷。”宋行抱拳行礼。
“传令下去,三日后设宴,遍请岭南门阀与江湖帮派。”宋缺淡淡道,“就说宋某有要事相商。”
三日后夜幕,宋阀大寨内灯火通明,厅内,宴席摆满长案,珍馐美馔琳琅满目,却掩不住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之气。岭南各大门阀家主、江湖帮派首领齐聚一堂,却无人敢动筷——堂前案上摆放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是慕容氏家主。
侍女、仆从们身着素色衣衫,步履轻盈地穿梭于席间。她们低眉顺目,手中托盘稳稳托着酒菜,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千百次演练。无人交谈,整个大寨内落针可闻。
厅外,仆从们手持灯笼,分列两侧,为陆续到场的宾客引路。他们的步伐如尺量般精准,每一步都踩在固定的节奏上,仿佛一支无声的军队。灯笼的光晕在夜色中摇曳,映照出他们冷峻的面容,宛如雕塑般毫无表情。
柳卿卿打量大堂内外,心中感叹:“都说宋阀以军法治家,果然名不虚传,整个大寨宛如军营。她又想起帮内的宋漪涟,宋阀管理如此严格,她一个宋氏小姐如何沦落到落月镇为妓?其中是否有蹊跷,若是向宋阀贸然揭开,只怕一个不好惹祸上身”。
宋缺一袭玄色长袍,缓步走入厅中。他的目光如刀,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慕容氏人头前:“诸位可知,此人为何而死?”
厅内鸦雀无声,唯有烛火摇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修长而扭曲。
“私通隋军,出卖岭南。”宋缺声音冷冽,“杨坚大军将至,欲夺我岭南山河。诸位都是生在岭南,长在岭南,如今家园将受侵犯,父母妻儿要被隋狗欺凌。难道只愿引颈待戮?今日宋某请诸位一聚,就想问问诸位––可愿与宋某共守家园?”
“宋阀愿为岭南流尽最后一滴血!”宋缺拔刀出鞘,刀锋直指北方,“诸位,可愿同行?”
他话音未落,厅外忽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宋行率三百镇岳卫列阵而入,铁甲森森,刀光如雪。
厅内沉寂片刻,随即爆发出震天吼声:“愿随阀爷,共抗隋军!”
宋缺收刀入鞘,眸中寒意尽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凛然战意:“好!今日起,岭南上下,同仇敌忾。杨坚若敢来犯,必叫他有来无回!
厅内烛火摇曳,宋缺扫视众人神色各异的脸,在柳卿卿妩媚多情脸上一顿继而看向他人。他收刀入鞘,转身走向主座,抬手示意:“诸位,请。”
宴后,柳卿卿立在睚眦号甲板上,望着江心被雨水搅碎的月影。身后传来木屐轻响,她不必回头便知是范先生。
柳卿卿指尖划过楼船弩窗,金属的寒意渗入骨髓:“先生,您觉得宋缺赢面几何?”
范先生展开舆图,朱砂标记的关隘如血痕蜿蜒:“自来战争都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论天时,杨坚虽拥三十万大军,但中原连年战争,土地荒芜,粮食欠收,且粮草转运岭南需走三千里栈道,十石粮至多存三石。反观宋阀,巴陵江两岸屯田百万亩,今秋新稻已入仓。”
江风忽烈,柳卿卿任由裙裾翻飞,道:“地利更不必说。飞云峡两岸绝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瘴林沼泽遍布南岭,隋军重甲骑兵寸步难行。”
“至于人和——”范先生微笑道,“宋阀主斩杀慕容氏后,岭南各大门阀和七十六帮会已歃血盟誓。如今岭南军民一心,宋阀天时、地利、人和俱备,只要指挥得当必会获胜。”
柳卿卿轻笑,将一枚青铜算筹钉在舆图上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