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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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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陵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捅了一剑,虽则没有伤到要害,却让他的身体几乎失了力道。魏延陵再也挂不住了,像一只蝴蝶一样,轻飘飘地往下坠,他的手还握着裳泽的指尖,是即将滑脱的姿势。

裳泽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了,刺目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他脸上,像某个人温柔至极的触碰。

他动动手,却感觉到手上那捏着他手指的力量,裳泽艰难地侧过头,便看见魏延陵蹙着眉的睡颜。

魏延陵侧头趴在白沙上,背上那一滩暗红的血迹格外醒目。裳泽想挣脱他的手,打点水来替他清洗伤口,才一动,那人便将手握成拳,将裳泽的手紧紧包裹在其中。

裳泽轻轻地拍拍他的肩,唤了声“延陵”。那人低低呢喃了一声“别走”。听得裳泽心里一阵酸软。

“我不走,再也不会走了。”裳泽将魏延陵没有受伤的手臂抱在怀里轻轻地晃,“延陵乖,延陵乖。”好半天魏延陵才重新睡熟。

裳泽看着魏延陵睡熟才缓缓抽出手来,从衣摆上撕下一片布来浸了水,拨开魏延被划成条缕的衣衫,将他背上的伤口擦拭干净。好在那伤口砍得不深,经过一夜已经止住了血。

魏延陵是在烤鱼的香味里醒过来的。

这几乎是他人生第一次睡到日上三竿。犹记得开蒙那一年他才刚刚开始换牙,有一日实在不想上学,瞒着父皇跑到冰窖里呆了一宿,掐着卯时初才昏昏沉沉地摸黑回了寝殿。

伺候他起床的内监进来时摸到他滚烫的额头吓了一跳,他眯着眼觑了一下,虚着声音说,“快去禀告父皇,我今日,怕是上不了学了。”

结果是他母妃先到的,母妃心疼极了,浸湿了帕子敷在他额头,把他抱在怀里哄。父皇来的时候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吩咐近身伺候的内监替他更衣,母妃阻拦,父皇只留下五个字转身便走——慈母多败儿!

那天他最终还是去上了学堂,太傅是父皇千挑万选出来的,及其严厉,他发了烧困得厉害,迷迷糊糊间听到竹条割裂空气的声音,下一瞬便是“啪”的一声,戒尺打在他手上。

魏延陵第一次知道早晨的阳光原来那么温暖,晒在脸上让人懒懒的。而往日阳光正好的清晨,他都端坐在富丽堂皇的金銮殿上听着朝臣们吵嚷不休,互相攻讦,满眼的波云诡谲。

魏延陵目光的尽头是裳泽披着阳光的背影,一身白衣染上金色,当真像谪仙一般,仿佛下一秒便要羽化归去。

魏延陵又生出了那种若即若离令他拿捏不住的感觉来,仿佛裳泽就是他的一场美梦,梦醒时分便散了。明明他记得,他半梦半醒的时候,有人把他的手臂抱在怀里轻轻地晃,向他承诺自己不走,那是裳泽,他确定!

可是还不够,他想每时每刻都看到裳泽,听到他的声音,触摸到他,这般才能安心。这便是佛祖告诫世人的“由爱故生恐,由爱故生忧”吧。

裳泽回过头便看到那人深情的双眸,要将他吸进去似的。

“延陵。”他唤。魏延陵没有出声,这下裳泽有些急了,快走几步在魏延陵身侧蹲下来,撩起魏延陵额前的碎发,将额头贴上去,感觉到那人微凉的皮肤才放下心来,刚要转身去照看烤鱼,却被魏延陵一把抱了个满怀。

裳泽顾念这他背上的伤不敢动,魏延陵侧着身,右手按在他的后脑,接着唇便贴了上来,循着他的嘴唇添。

半晌,看着裳泽没有动静,微微退开了半寸,声音有些喑哑,“阿泽,张嘴。”裳泽脸上的绯色刹那之间便爬满整个双颊。

魏延陵再凑近时裳泽闭了眼,只感觉到唇上柔软的触感,接着双唇便被撬开,舌头长驱直入,意欲邀上他的舌头共舞,整个舌头都充满了酥酥麻麻的触感,鼻腔之间都是魏延陵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裳泽被吻得有些呼吸不畅,推了推魏延陵,魏延陵放开了他,静静欣赏着他脸上染上的绯色,像莹白的瓷胚上一笔晕开些许朱砂釉,那是比千万句告白更让人心动的绝色。

“延陵!”裳泽本欲责怪的声音一出口却带了三分嗔怪,反倒像是打情骂俏了。

魏延陵还是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他想,等到江山平靖的那一天,便从哪位堂兄那里过继一个孩子来,把他立作太子,然后自己便带着裳泽到这悬崖底下建一间小木屋,每日睡到太阳暖融融地升起的时候,白日里种种菜,晚上读读书,谁也寻不到他们,谁也猜不到他们在这崖底过着神仙般的日子。

裳泽闻着味不对跑过去看时,鱼皮已经焦了,他将没焦的那一侧撕下来包在树叶里,细心地剔了刺才递给魏延陵,放轻了声音道:“这郊野外也没有佐料,不知你吃不吃的惯。”

说完又板起脸假意威胁,“吃不惯也要吃,你如今是伤员,昨夜流了那么多血,必须吃完。”或许是真的饿了,魏延陵狼吞虎咽地吃完才就着嘴里剩下的那点回过味来,竟比御膳房每日里呈来的好吃百倍。

裳泽看着他吃竟勾起了自己素来聊胜于无的食欲,拿过那剩下的一半烤焦的鱼咬了一口,焦苦伴着鱼肉的鲜甜在口中迭起,“确实还不错。”

裳泽吃完鱼就静静地坐在魏延陵身侧,他悠然地享受着帝都难得一见的晴日,眉眼之间丝毫不见焦灼。

裳泽突然有些忡怅,满朝文武都把国家兴亡的重担压在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身上,却从来没有人问问他喜欢的是什么,他当真喜欢孤独地坐在高殿之上吗?裳泽忽然有些不确定。

“延陵,你当真喜欢征伐天下,统一四海啊吗?”裳泽问。

“我喜不喜欢都没有什么重要,四千万百姓选择了我,我便要保护他们。阿泽,没有帝王不喜欢天下承平,四海归一,这是大夏建国以来每一位君主的愿望,若在我治下实现了,想必先人在地下也能瞑目了。”

“但是其实我也梦想着另一种生活,与我心悦的人晨钟暮鼓,不蹉跎每一日的光阴。”

魏延陵说这话的时候看着裳泽,话中的心上之人是谁不言而喻。

“四海归一,会有那一天的,你会坐在大夏的最高处,看见那一天的。”裳泽敛了眉眼沉思,延陵,我会助你走到那一天的,可是在那之前,你都将孤身一人坐在高殿之上,无法与任何人同行,这就是君王之道。

红日西斜的时候悬崖上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动静。算算时间,季君知该到了,如今没有动静,若非是路上被绊住了手脚,便是没料到他们跌落了悬崖,如今还在漫山遍野地寻找他们。无论哪种情况想来都不妙。

太阳整个落下去的时候,山谷间的气温也彻底降下来,又临着水,更是寒气逼人。魏延陵又逐渐烧了起来,偏生他们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又在打斗中遗落,裳泽只能借着月光匆匆捡了些柴草来,找了两块石头来相碰着起火。

火燃起来终于将这寂寂的黑夜撕开一道口子,却也将魏延陵潮红的脸照得分明,魏延陵还在意识不清地喊着冷,裳泽解了外衫,费力地将魏延陵测抱进怀里,抖开外衫罩着怀中难得病弱的人。

裳泽的一只手落在魏延陵腰侧轻轻拍着,嘴里胡乱地哼起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歌谣。

隔日天明时魏延陵的烧还没退,裳泽将盖在魏延陵身上衣服揭开一角,便看到魏延陵泛白的伤口,他又拨开自己肩侧被利剑划出口子的布料,伤口周围是一圈泛着紫的痂,虽说已经不怎么痛了,但是仍然抬不起手臂来。

头顶上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时,裳泽一夜没有喝水的嗓子已经快要冒烟了,但他还是竭力发出声响“来人,快来人。”怀里的魏延陵已经陷入了昏迷,裳泽算着季君知的人马到前,轻柔地吻了吻魏延陵的额头,然后避开他背上的伤口将他侧放在地上,捋了捋他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而后盘腿坐在魏延陵的身侧。

最先来到的是季君知,看到他刚打算开口“裳大人,你怎么…”话没说完便看到裹着裳泽的外衫侧躺着的魏延陵,连忙招呼人来将皇帝抬上去,连先前准备盘问裳泽的话都忘了。

裳泽看着他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盯着他松了一口气,季君知身为卫将军,素来是狗一般的嗅觉,若是在他面前露出什么马脚,只怕他现在就能宰了自己。

回宫的路上裳泽忧心了一路,魏延陵被安排在马车里,季君知随驾照看,而裳泽被安排在后一辆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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