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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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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只看裳泽眼中的表情,魏延陵便能知悉他心中的想法,“你想去便去吧,阿泽。”

魏延陵这么一说倒是让裳泽愧疚了起来,他纵着他,天高地阔任他翱翔,他却不能如她所愿的那样陪着他。

“延陵,等到天下承平的那天。我们来日方长。”裳泽安慰他。

说魏延陵不难过那当然是假的,但他既说过要给裳泽自由,便不愿以折他双翼。没有哪个男子不想开创一番属于自己的功业,魏延陵身为男子,自是明白的。

他们两个最大的过错便是,他们明明为对方考虑了那么多,却一句话都没有让对方知晓。一个为了对方的江山义无反顾地选择远走开拓,一个以为爱到深处便会放手成全,却不知对方要的并不是万古流名,只是想成就他的千秋基业。

一个不想说,觉得没必要;一个不愿说,以为他都懂。却不知言辞的缪用不在于彼此之间说了多少毫无意义的废话,而在于一个不愿说,一个却以为对方都懂。

有些话不说,一生便这样蹉跎了,机会只此一次,过了,便再没机会说了。

魏延陵给裳泽践行那日,偌大的未央宫里只有他与裳泽两人。

本来按照惯例皇帝为外放的官员践行是应该大摆筵席的,可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默契就在这里——他们都舍不得,本来留给两人的时间就已经不多,不愿叫外人喧闹,平白浪费了那些光阴。

“延陵”裳泽开口唤,“太后那边你还需自己小心些,我不在的时候,你遇事多同季大人商量,还有那大理寺卿孔令汝,此人虽说为人是板正了些,但却是个可用之人,当日我曾借着陪审的名义,暗中查了大理寺的案录,他在位主政期间无一冤案;还有现任司空仓曹的杨子宁,思路新颖,很有建树,你大可以找个由头将他的官位往上提一提。正好可以和孔令互为补充。”

“延陵,你既是一国天子,吃食上也要小心些,我已嘱咐了孙宁海,将你所有的碗碟勺筷都换成了银质的,你自己也要上心些,御膳房若有新人进去,要交代下面人仔细审查,仔细混进了贼人。”

裳泽这一段一段的话听得魏延陵心中暗笑,他也是舍不得自己的,这万般嘱托,哪里像是提剑叱咤朝中的裳大人,分明像一个放心不下的老妈子。

其实不止裳泽走了不放心魏延陵,怕他在这群狼环伺中又遭什么意外,魏延陵又何尝放心裳泽前往钱塘,“阿泽,带着贺询去吧。”贺询是他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从小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知根知底,又是心无城府的少年心性,他跟着裳泽,魏延陵可以放心。

“延陵,不可。贺询最近正忙着筹备婚事,跟我一走便是三年,难道要陶姑娘等他三年吗?”裳泽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是对他有过恩惠的人,无论大小,他都将人家的事放在心上。

“我不也要等你三年吗?”魏延陵说着竟感觉到一丝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的委屈。

“延陵,你我皆是男子,可是一个姑娘家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耗得起?更何况贺询不在你身边,我也不放心。”

“可你这般单枪匹马地到钱塘去,又叫我如何放心?”

裳泽看着魏延陵这般模样只好哄他“贺询不是轻功好、脚程快么?便让他常常往返于晋阳于钱塘之间为我们传信便好了。”

魏延陵这才点头。

这番话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自觉这样不说话很浪费,诸多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当真是千头万绪。“延陵,我…心悦你。”裳泽鼓起勇气说,朝中大事谈完了,便该说些儿女情长了,自古如此。

魏延陵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虽然大多数时候裳泽看起来并不是个容易羞怯的人,连带着贺询进青楼,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成是“看神仙”,可是于“情”之一字上他却是栽了的,等闲说不出这样直白的话来。

其实裳泽主要还是对那一晚的事情心存愧疚,虽说后来魏延陵也安慰他说并不是他的错,但他终归还是没有那么容易释怀。他那晚明明那么清楚地感受到了——魏延陵是想的。是他太过害怕。没想到那夜过后才几天,他们便将分离,而且一别就是三年之久。不论裳泽如何害怕,但说到底,也不得不说是一桩遗憾。

魏延陵听他这般说,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这对裳泽而言,已经可以算是一种极尽露骨的邀请了。

魏延陵叹了口气“阿泽,这种事,我当然…可是我更希望的,是你也能乐在其中,而不是因为我想,便为了我勉为其难。”

虽然魏延陵的语气是四平八稳讨论正事的语气,但讨论的到底是这种事,裳泽一下子变红了脸,却还是开口“延陵,或许,可以试试。”

魏延陵一听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一般,一步上前打横抱起裳泽往内室里走。

回想从秋猎到现在才短短不到三月的时间,便是从那年上巳初遇算到现在也不过才三年,这三年中他们却历过生死,剖了心迹,从同桌而食到而今抵足而寝,时间快得像流水一样,哗啦哗啦不着痕迹地便淌过去了。

此时虽已经入了夜,内室里却未有内侍进来燃起蜡烛,都让魏延陵早早遣了出去,现在谁也不敢进去。

孙宁海隐约似乎是察觉到了些什么,底下有人凑到跟前来问他“公公,需要奴才们进去为陛下掌灯么?”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捂住了嘴,食指抵在唇前冲那人“嘘”了一声。

此刻的内室中却并非一片漆黑,温柔的月光探进来,像薄纱般轻轻搭在交/缠的人影上,裳泽的脸颊连着玉/颈都红成了一片,在魏延陵眼中显露无遗那是只有他一人可以观摹的绝色风景。

“延陵”裳泽嘤/咛出声,裳泽香汗淋/漓之中只听到了魏延陵低/哑隐/忍的一声“阿泽。”

次日裳泽是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的。

魏延陵亲自从内监手中接过乘着清粥和小菜的托盘来,端到榻边的时候裳泽还睡得很熟,看来是昨晚是真的累着了。魏延陵初/尝云/雨,尽管已经十分克制,但难免过火。

魏延陵看裳泽睡得熟不忍心叫他,又想起他昨夜尽顾着说事情,没怎么吃东西,担心饿着他,正左右为难着,裳泽倒自己张开了惺忪的眼。

这一日阳光很足,暖洋洋地打在两个人脸上,空气中还漂浮着粥如有若无的甜香,魏延陵今早特意交代了小厨房,呈上来的红枣粥。

魏延陵将粥碗端在手里,舀了一勺,要裳泽就着他的手吃,“阿泽昨夜辛苦,我特地吩咐小厨房熬的红枣粥,给你补身子。”

裳泽大早上醒来本就羞的不知如何自处,又被魏延陵两句话臊得说不出话来,干脆将头偏到一边,佯装不再理会他。

“阿泽,多少吃些,你昨夜都没怎么吃饭。”裳泽终归是舍不得不理会他,抬手想从魏延陵手中接过碗来自己吃,被魏延陵躲过去了,裳泽知道他是舍不得自己,也就由他去了,别别扭扭地张口吃了一口。

可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怎么不舍裳泽都得走了,毕竟钱塘一州政事是不等人的。魏延陵站在皇城外城的最高处,看着裳泽跨上马背,心中难免涩然,民间送别挚友尚且可是十里相送,他身为一朝天子却只能站在这皇城中看着心上人远去。

冥冥之中,魏延陵感觉这就像某种预示似的:他享至尊高位,有些事发生、有些人离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法改变、无力挽留。魏延陵烦透了这种无法掌控局势的感觉。只是那时的他还太年轻,年轻到无法知道,这份烦里,还掺杂着怕。

裳泽跨上马背时不敢回头,因为他知道那个人一定在城楼上看着,所以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直到到了转角的地方才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截明黄色的衣角。

而后便是长风万里,送着他往异乡去。

子仲,你也没想到吧,像我这样没有根的人,竟然也有一天把某个地方称作故乡,而把其他地方都称作他乡?

是啊,因为不知谁在古老的诗篇里写下过那么一句“此心安处,即是吾乡。”

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一个长长久久伫立在吾心膏之下、肓之下的人啊。

裳泽到钱塘的时候,是原先吴钧儒最得力的属官亲自迎接的,此人先前与吴钧儒交接时吴钧儒特意提起过,是个有才干的小子。

属官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有属于书生的傲骨,但是在宦海里沉沉浮浮了这么久,直到遇上吴钧儒算是交了好运,有伯乐赏识自己的才华。但是这新官上任谁也不晓得三把火烧不烧得起来,他当热怕这火烧到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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