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徐既明站在电梯门口，额前碎发浸满水渍，湿成一缕一缕，凌乱地耷拉着。
全身也湿了个透。
手上的伞不断地往下滴水，不多时便积成一滩水，而楼道处都是他经过时留下的两排潮湿脚印。
两人一时都忘却了动作，怔怔地看着对方。
而电梯太久没有接收到感应，开始自动地合上。
直至，白皎眼中的视野从空旷变为狭小的窄缝，堪堪望见徐既明的身形。
倏忽，她注意到徐既明唇角扬起，眸中含笑地凝视着她。
见状，她也不由自主地抿嘴浅笑，等察觉到门即将阖上，又仓乱连按几下打开键，阻止门关上。
而另一边，徐既明似有所觉，在电梯门紧紧合上的那一瞬间，他就上前一步，握紧伞柄，将伞身橫插进门缝里。
感应器骤然接受到信号，电梯门又忽地重新打开。
“皎皎，还不出来吗？”
徐既明腔调里的宠溺怎么都藏不住。
白皎一激灵，深呼一口气，抬脚向前，走到徐既明的面前，“你...怎么来了？”
“诶？你没看手机吗？”徐既明垂眸注视她，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的表情。
“没呢。”白皎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别来脸，说，“刚一直在忙，没看手机。”
她边说着，边拿出手机，想看他口中的那条消息究竟是什么。
可刚低头，指尖下翻，才找出通知中心的微信消息，而下一秒，手腕就被抓住。
掌心触感留存强烈，渡过滚烫的温度。
白皎诧异地抬头，看着他。
徐既明面露一丝难为情，“等会回去再看。”
“啥啊，你发了啥？”白皎好奇心涌起，不顾腕上拦阻的力度，继续要查看消息。
“回去看。”徐既明语气放慢，轻哄着她，“不好奇我给你带了什么吗？”
白皎的注意力被转移，“什么东西？”
徐既明掌心伸向白皎，里面的东西被他紧紧握住，“你来扒开。”
闻言，白皎越过他的胳膊，拇指覆上他的四指，刚要使劲拨，他就迅速松开手。
手中木刻的哆啦A梦憨厚可掬地坐在掌心，手抱着一个女孩。
微卷的发梢披散在身后，身着黑白相间的校服，以及腰间斜跨着一个保温杯，是她高中常年所用的那只。
“送我的？”
“嗯。”
白皎拿过木刻，仔细端详着，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你刻的？”
“嗯。”
“好可爱诶！”
“嗯。”
“你好厉害。”
“嗯。”
“什么时候？”
“有一段时间了。”徐既明回。
白皎噗嗤笑了，“还以为你继续说嗯呢。”
徐既明讪讪摸着鼻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端详之后，白皎也终于缓过神，想起他浑身湿透的现状，“你湿透了，小心着凉，现在要回去吗？”
“如果，我不想现在回去呢？”徐既明弯下眼，和白皎平视，眸光一动不动地凝聚在白皎的身上，漆黑的瞳孔中多了往日不长见的情愫。
他不想回去。
白皎对着徐既明突然靠近的面孔，不禁紧张起来，心脏扑通扑通快速跳动起来，语无伦次起来，“那...”
“嗯？”
“那你等一会，我去楼上给你拿条干毛巾。”
说完，白皎慌乱地按下电梯，电梯一瞬打开，她飞快冲了进去。
但就在电梯合上的那一刻，徐既明迅速挤了进来。
“啊？”白皎懵住，看着站立在她面前的男孩，“你也上去？”
“不能吗？”
“能啊，可这会我妈在家啊。”白皎心里暗忖：也不是不能，就是不知道怎么介绍身份。
“不能见到阿姨吗？”徐既明微低头，下垂的眼睑微勾。
“能啊，就是看见异性，我妈肯定会八卦，多想的。”
“不能多想吗。”
“？？？也不是不能……”白皎惊诧，“这不是毁我名誉吗？”
徐既明：“是吗？”
白皎：“不是吗？”
他俩现在关系难道不是清清白白吗？
徐既明没有多言，反而极其自然地按上关门键，以及11层按键。
？？？
什么鬼？
这是死皮赖脸地要跟她回家吗？
白皎略作淡定地抿唇强掩笑容，手背在身后，扣着电梯后壁的楼盘广告宣传单。
景秀新都，让爱人甜蜜驻留的港湾。
嗯……
说得还挺对……
*
稍冷静下，白皎在脑中回味了刚刚骤然出现的脸，顿时觉得有些可惜。
他用他的颜在犯规。
这要是她男朋友，这种时候，她就该直接亲上去。
哎。
白皎越想越觉得可惜，越想越感觉到热。
电梯的空间过于逼仄一时间空气里都弥漫着满满的燥热。
“你...”
“你...”
白皎和徐既明同时开口，却都未意料到对方突然的出声。
一时顿住，互相就这么地对视着，莫名地，谁都没有再说话。
湿润的水汽、以及温热的呼吸交杂缠绕在一起。
白皎心里各种想法百转千回。
怎么办，要先主动告白吗，还是对着这张脸直接亲，先占一波便宜？
叮——
电梯从外面打开，打断了她乱七八糟不可言语的思绪。
进来了一个大叔，推着一辆电动车往里去，白皎被迫往后退。
徐既明眼疾手快拉过白皎，将她从电梯的角落捞出，顺势护在自己的身前。
白皎被圈在狭小的怀前，背后是冰冷的不锈钢电梯内壁，面前是不时从上方传来滚烫的气息，以及无法忽视、真真切切地某人灼热的视线。
冰火两重天。
要命。
白皎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吸气吐气，来深呼吸，努力放轻松。
然后，好不容易强装镇定，不想再低头装乌龟，舔了下唇，抬头，又直撞进徐既明情绪浓稠的眸光，心颤了颤，她不由匆匆撇开视线，“今天...天气怪热的...”
没听到对方的搭腔，白皎也不在意，眼珠四处乱瞟，就是不看徐既明，而向左看的时候，竟然瞅见了他红得快滴血的耳根。
“咦？”她轻扯了下徐既明的衣角，让他低头。
徐既明感觉到衣摆下有拉扯的感觉，视线下移，见面前的人正冲他向下摆手，下意识地弯腰低头，更靠近她一点。
白皎伸手，想去摸他的耳根，却听到电梯里的另一个多余的大叔震惊道：“啊？这不是向下的电梯啊？”
闻言，她手一顿，刚要往回收，看了眼大叔，琢磨着怎么回答他。
“嗯，是到11楼。”徐既明边回复大叔，边微不可见地挪动了下位置，遮住了大叔的视线，又抓住白皎的手腕，轻轻向前，让她的手背靠在自己的耳根处，用气声询问她：“是想这样吗？”
耳根烫热的余温传递到手背，白皎惊到瞪大双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先是恍然，哦，这人也和自己一样紧张兮兮，又是慌乱到不停咽口水，好奇他为什么这么做？
最后祈求老天爷，赶紧到十一楼吧。
救救她吧。
她快猝死了，这颗心脏不听话到快蹦出来了。
想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
叮一声，十一楼到了。
大叔费劲地把电动车向后倒，想出去。
伴着电梯空间的腾出，白皎也随之向外挪，另只手始终被徐既明抓着手腕。
她往前走，徐既明也跟后。
即使她走到电梯面板前，帮大叔按着开门键，他也没放开，只是靠近她耳畔，薄荷味的气息掠过脸颊，他说了句：“我来帮按。”
大叔稳妥地出了电梯，而白皎紧张地手脚发软，拉着徐既明出了电梯。
“你在这等着。”白皎轻晃手臂，想从徐既明的掌心里挣脱出，却一时没挣脱出，她诧异地抬眼看去。
徐既明很快放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说：“我在外面等你。”
*
白皎偷偷摸摸开门换鞋，将手里的哆啦A梦藏在门厅的收纳柜里，而后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冲进卫生间，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从未用过的浴巾，裹在怀里。
忽地望进镜子里的自己，她后退两步，低头松了一口气，靠在柜门上，垂眸复盘刚刚她和徐既明的一系列举动。
所以，他们算是在暧昧吧？
平复些心情，重新站直，探头看一下自己的妈在哪，是否能够看到她从客厅溜过。
很安全，准备就绪。
白皎冲出卫生间，换鞋，拧门把手，开门，却意外地看到徐既明靠在自家的门前，长腿随意搭着，走廊上晕黄的壁灯柔柔地洒下，勾勒出他的身影。
好不容易镇定的心跳再次不安分地疯狂蹦跶。
要命。
白皎缓慢挪到徐既明的面前，递过手里的浴巾。
徐既明接过，展开浴巾，用力擦着头发。
他的头发被他这么一折腾，不再似往日的顺贴，反而是乱七八糟地散在四处。
有些凌乱的好看，也让他多了些平时没有的狂野。
白皎失了神，暗暗下定决心，今天要占点他的便宜，要不太亏了。
她上前一步，挪在他的身边，和他肩并肩地靠在墙上。
先是仰头看着他的动作，咽了口水，又赶紧低头看向别处，说：“其实，我今天有点生气。”
“嗯？”
“就是，等你回复等了好久。”
徐既明动作停顿了下，回忆下她口中的话是什么意思，解释道：“我当时被我妈叫过去洗菜切菜了，没看手机。”
啊，原来是这样。
一瞬间，乌云散开。
紧接着，徐既明又说：“抱歉，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
“啊，没事没事，我就是不喜欢我满心期待别人回复的时候，而对方却毫无解释地断了回复。”
“我很少和女生接触，也很少和异性聊天，很多时候会忽略对方的感受。”
徐既明转身，稍稍俯身，和白皎平视，嘴里煞是郑重地解释。
被这么柔情而专注的凝视，白皎有些失控，不由自主地向前靠近他，慢慢地，缓缓地，在距离他的鼻翼仅有几厘米处停了一秒，而后她视线向下，看向他的唇。
莫名地勇气让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微调下巴角度继续靠近。
然后——
门内传来穿鞋的声音。
白妈口中喊了几声白皎，“白皎皎，你人呢，我刚看见你出去了，我们去一趟超市啊？”
一瞬间，白皎惊得猛推开徐既明，从他手里夺过浴巾，又拖着他往电梯门口走，手忙脚乱地按下电梯键。
听声音，门内的人已经穿好鞋，正翻找着东西，很快就要开门而出。
急得白皎不停跺脚，疯狂按电梯。
徐既明还没来得及从白皎一系列乱打出招的行为举止中回过神。
明明刚他还在纠结着要不要先进一步，还小心紧张地前倾回应她，但眨眼就被面前的人推开，然后就被忙不迭地推向电梯。
嗯？
这是什么走向？
徐既明缓了缓，见电梯门已经开了，自己也被白皎推了进去，而她正走神地紧盯着门口的动向，他仅花了一瞬思考，毫无犹豫地俯身贴在她耳畔，回答她先前的问题：
“我来这，是因为，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