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是如何从积极向上变得如此沉默寡言。
“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他大学的时候话很多?”
“相较现在已经算挺多了。”
李易思索了一下,就在这里画了个重点,和曲阿姨说的不太一样啊。
“然后呢?”李易再次开口。
“后来啊,”他叹了一口气,“我们大学毕业了,本来以为我们的友谊能天长地久,但是他整整消失了一年,电话也不接,消息也不回,就和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也从来没见过他爸妈。”
“从来没有见过他爸妈吗?”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只是提过几嘴,而且是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果然。
“这些事情方便说吗?”
“可能不太方便吧。”
“他有其他亲人吗?”
“我们只知道他有个姐姐,他经常提起。”
“是他的那位亲姐姐吗?”
“是的。”
“他有说什么关于他姐姐的事情吗?”李易又想了想,“或许对案件会有帮助。”
童庆再三考虑,还是告诉了他们。
“他说他姐姐已经死了,死在了他们父母的手中,活活被打死了。但是当时我们没有人相信,谁会把自己的亲生骨肉就这么放弃掉呢?”
“这一年你们有人尝试过报警吗?为了寻找谭言。”
“有,但当时警局也没有找到他的踪影。”
“好的,你继续。”
“一年之后,他告诉我们他回来了,我们很开心,但他总找各种理由不和我们碰面,我有一次去他的住处找他,他打开了门,我终于见到他了,但他变了,过去满脸笑容的大男孩儿不见了,他的公寓很乱,墙体的漆都掉了,我们没有讲几句话,他就将我打发走了。”
李易写下了:性格变化大。
谭言的反驳不足以打破他们对家庭固有的印象,认为每个人的家都是幸福美满。
童庆微微皱了皱眉。
是啊,孩子是父母的命啊,为人父母,怎么可能忍心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
按白子安的看法,谭言或许即将陷入一种自证陷阱。
“我们都不相信,而他也不再解释。直到有一次,我不小心看到他背上存留下来的伤疤,我和其他人说了这件事,自那之后我们也不得不动摇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成功逃离了,但只是在意料之外。
谭言面对他人的不信任已经习以为常,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只是让丝线将他越裹越紧,成为一团不见天日的蚕蛹,不知何时会破茧而出,也不知是否会长出正常的翅膀。
童庆说了许多关于谭言的事,这空白的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你可以离开了,谢谢配合。”
“警官,您能告诉我,谭言他......到底是怎么了吗?”
“这个暂时还不方便透露。”
白子安将童庆送出了警局,她回来后,和众人说明了现在的情形,“我觉得谭言有一点奇怪,可能是因为之前缺失的一年里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变成现在这样。”
“为什么?曲阿姨说他挺老实的。”白子青问道。
“子安姐,我查到了他那一年后与人打架斗殴的记录,都是因为二人起冲突才引起的,而且基本都是些小矛盾。”路桐拿着电脑说道。
“初步判定,谭言有百分之三十的可能会有反社会人格倾向,必须尽快将他找到,避免出现动乱。”
突然,手机铃声响了,梁泽舟接起电话,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你说什么?谭言家烧起来了?消防队赶去了没?——什么?谭言失踪了?”一连串的惊呼让气氛紧张了起来。
谭言失踪了?他能去哪?
“好的,我们马上就去。”梁泽舟握紧了手机,回答道。
“队长,我们是不是......”
李易看到他挂了电话后问道。
“如你所见,现在所有人上车,去书苑路!”
梁泽舟看了他一眼。
“是!”
众人立刻披上警服,跑出办公室,坐上警局外已经待命的警车。
警车疾驰,迅速前往谭言的住所。
“队长,咱们现在怎么办?”
“先去谭言家了解点情况,你看看能不能搜索到谭言现在的地点。”
“好。”
梁泽舟不是很明白,为何谭言要烧了自己的家?
更何况,那里还住着其他人。
路桐不再说话后,车上很安静,只能听见心跳声,砰砰地快速跳动,紧张的氛围包围整个警车。
李易握着方向盘,手心不断冒出汗来。
警车停在了路边,梁泽舟打开了门,抬头望见那间商品房里冒出的一缕黑烟,火应该差不多被扑灭了吧。
他们上了楼,看见一个消防员从里面出来。
“哦,你们来了啊,稍微等会儿再进去,里面烟还没有散。”消防员拿下头盔,用接近手肘的小臂擦了擦脸。
“好的,麻烦你了,谢谢。”众人向消防员鞠了一躬。
宋南行注视着公寓内部,奇怪的是,除了那个转角的卧室,其他地方都是完好无损的,丝毫没有烧灼过的痕迹。
看来火焰覆盖范围并不大。
路桐迈出步子,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去寻找线索,但是被残余的黑烟呛得直咳,立刻就退了出来。
“咳咳咳,明明就只烧了房间,烟还这么重,这里面估计一个子儿都不剩了,这是想灭迹?”
“就你最作,和你说了晚点进去,就是不听。”白子青拍了拍他的背,哭笑不得地说。
“我这不是太想知道真相了嘛。”路桐笑了笑,抓了抓他的脑袋,低头看着白子青笑了笑。
没过多久,烟基本散去。
李易首当其冲,进入了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被烧成灰烬,但依稀能看出床、桌子、书架的轮廓和范围。
“这是把房间全烧了个透啊。”路桐第二个走进去,根本找不到地方依靠。
“队长,外面的茶几上有个盒子,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件血衬衫。”白子青将头探进来看了一眼。
梁泽舟闻声走出房间,拿起白子青递来的白纸,字迹并不如他想的那么潦草。
【于沙,我是谭言。
真是抱歉,我想销毁我存在于世的所有痕迹。
感谢一直以来你的关照。
你肯定想问我为什么这么干吧?现在,我就可以告诉你:
小时候,我刚被这对夫妇领养时,和你现在看到的模样完全不同,开朗、爱笑,但总是惧怕放学,那就得回家了,回到那个好像不属于我的家,或许也不能称之为“家”。
我会看到那两个人吵架、发生暴力、冲突,每次看到我之后,会骂我、打我,强行把我的手放在冰箱里受冻,每天我身上就没有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肉,他们会将我摁在地上,逼我吃不明出处的药物,我的“父亲”,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甚至会强迫我脱下衣物,对我做出令人恶心的行为,每次做完我都会在厕所呕吐,有时还会被我那恶毒的母亲发现后,又会遭到一顿毒打,我快疯了。
没有人能救我。
我和我的姐姐想要报警,但是他们总是能知道我们的行踪。
我和你说过的,我有个姐姐,她叫谭免,她是让我依旧存活于世的唯一念想。
她说她是个被他们厌恶的孩子,天生就有些体弱,也不聪明。
她在我十几岁时想要带我逃离这个囚笼,这个是非之地。
但他们没有因为我们的消失而放过我们,启用了各大人脉,我们没过一天就还是被发现了,姐姐为了保护我,就自己孤身返回了,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是我害了她。
我当时想和她一起回去面对,但临走前,她让我好好活着,让我以后有机会再回去救她,她把她这几年攒的所有零花钱交给了我,把我藏在了草丛之中。
我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那时我还是留在原地,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回去?
我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他们拖走,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
自那之后,我隐姓埋名,到处打工。
我的高中班主任是个很好的人,她知道我的家庭状况,不告诉他们我的行踪,但同时困于被报复的心理,没有报警。
我每次偷偷回去时,都找不到姐姐,我有一次碰到邻居阿姨,她也是一个好人,每次看到我们时都会问起最近家里的事,她很想报警,但可能也是有那种心理,她并没有这么做,但我们也不怪她。
我问她说:“姐姐最近有在家吗?”
她却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我姐姐了。
我一开始以为姐姐也想办法逃出来了,就卸下了心中的大石。
但我找了她好久,姐姐消失了,和人间蒸发一般。
我将全市都翻了个遍了。
记得那是个平常的夜晚,黑夜寂静,我又偷偷溜了回去,就在楼下的垃圾桶里,我看见了一件高中校服,走近一看,上面是姐姐的名牌,沾满了已经干透了的血液,我好痛,我的心真的好痛。
她真的不在了吗?
我不相信,我拼了命地寻找,最终没有任何发现,我的希望破碎了,我满脑子都是那件带血的校服,她已经死了,她彻底离开我了,我只能忍气吞声地接受这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是被那两个人打死的,也是被我害死的。
我用打工的钱为她买了一块墓地,但这儿却没有她的灵魂。
姐姐,你时常和我说:“梦想的存在就是人生的意义。”
我恨我自己,我那时候没有强硬到让你和我一起离开,我是个软弱的人。
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没有让你看到一个成为厨艺大师的弟弟。
和我合租的是一个男生,他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从一开始就告诉我,家暴的人就该死,他们根本不配活着,我被扰乱了,我到底该不该相信他。
我试图让自己变得清醒,但却是无用功。
我恨,我恨那两个人,我恨所有施暴者,我也恨我自己啊,我为什么要逃走。
我每天都压抑着自己,不让清醒的意识被另一个自我所控制,我怕我自己会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我选择离开这儿,毕竟,我已经把我该干的事情做完了,这家店的老板、老板娘和那个姜和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算是为这个世界铲除一些不必要的垃圾了。
现在,我要去找姐姐了。
盒子里是那件带血的校服和一张银行卡,你能最后帮我一件事情吗?
把这件校服带到警局,告诉警察我和我姐姐的事情,一定要抓住那两个罪人,还有这些钱,留给你整顿一下那个房间,不然肯定要被房东骂了。
谢谢。
最后,希望你的厨师梦能够实现,不要像我一样,成为一个失败的泥鳅。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