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的出现，本就是鬼对自身意志的完善与印证，更是一种保护。”海神语速放缓，话中内容却引人深思，“只有当自身意志足以战胜迷雾意志，才能成就「混沌」途径真神。”

“当然，光是意志强大远远不够。诡域成型，鬼会安置属于自己的神龛，存放信仰，这是成神不可或缺的部分。毁掉神龛，鬼必然受到重创。”

脑海里毫不相干的知识忽然连接起来，况言想起了诡域内的神学书籍，其中就提到了自「原初」分裂而出的各途径真神。

“所以「原初」真的存在？”他沉吟片刻，眉梢微蹙问道。

谁知这个问题将海神难到了，对方沉默了许久，犹豫不决道：“不清楚，原初之神只是诡域自行衍生出的东西。自我诞生起，从未听说过这位真神。”

“那迷雾里有什么？”况言一边在心底与海神交流，一边环顾周边的迷雾。雾气已经散去了不少，远处隐约可见荒废的建筑物。

“不知道。”海神不假思索道，“迷雾内的东西鬼难以接触，几乎是一进来就会被吞噬殆尽。倘若不是故乡被毁，我们也不至于为了躲避迷雾，而在外面的世界建立诡域。”

寥寥数语，况言捕捉到了新的重要信息。

“故乡”。

而且迷雾的危险程度远超诡域和鬼。

那么问题来了，对抗诡域入侵都显得吃力的人类，在多年前就掌握了安全穿行于迷雾的技术，这显然是矛盾的。

思及此处，他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前方的祝祈梦。

那人的脊背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尽是游刃有余，和其他时刻戒备的调查员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既然阻隔迷雾的屏障是由黑环造就，那不曾携带黑环的祝医生，是如何穿过迷雾找到他们的？

正纠结这个问题之时，迷雾彻底散去，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十六区南部，地中海沿岸。”柏夜汇报坐标，脸色却变得异常凝重，“这和进入诡域时，黑环给予的坐标不同。”

“等等！戒备！”柏夜瞳孔地震，盯着黑环地图的眼睛似要滴出血来。

与此同时，“故乡”系统的声音在众人脑内响起。

【检测到不明存在靠近，请保持戒备，时刻注意系统定位！故乡正在为您规划逃生路线……】

况言抿唇不语，扫了眼依然镇定的祝医生，转而查看起地图提示来。

正常情况下，“故乡”系统对傀儡和鬼的标识为红色圆点，全程监测目标的移动方位，并立即给出最优的逃生路线。

但这一次算是出了大问题——

地图中央，方圆十公里的地区皆被红色覆盖，就像是由数不清的小红点聚合而成，也意味着看不见的敌人已经将所有人包围起来。

“呃啊——”

哀嚎声自四周响起，随之而来的是血肉被撕扯的滋啦声，以及骨肉碎裂扭曲的脆响。

腥红霎时染满了整片瞳孔，被黑暗所笼罩的沿海小城，短短几秒时间，便化作了人间炼狱。血液渗入砖缝，躯体接连倒下。

拥有保护技能的调查员反应过来，立刻动用技能。

“离我近点！”林梓烨从队伍的头部挤到正中央，两只手一刻不停地拉扯着调查员们的衣袖，试图让所有人进入自己的技能屏障。

墨瞳转动，况言眸底之色晦暗不明，始终没能看到从中作祟的鬼，反而是诡异的平静。

有了技能庇护，无人受到伤害，由此便显得方圆十公里的地方出奇得奇怪。

小城保持着沦陷时的模样，经历风化的尸体躺倒于大街小巷，陈旧的衣物之下，白骨森森，黑褐色的血液穿插其间。

夜色静谧，皎月当空，银沙铺就砖瓦地面，绿叶随风摇曳，发出清脆的沙沙声。仿佛陷入沉睡，荒凉感油然而生。

“雾新歌，给他们治疗。”祝祈梦沉声下令，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的地中海，似乎在看某个身影。

苦命奶妈嘴角一抽，不情不愿地捡起地面的断肢，陆续给被簇拥的伤患接上。等到伤口处完好如初，他正欲抱怨两句，忽地顿住。

“怎么回事？”他低头查看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眸底写满了不解，接着又反反复复使用技能触碰伤员，“没用！”

“什么叫没用？”林梓烨瞥了眼这个讨厌的家伙，心念一动，第二次开启技能。

收回双手，雾新歌倏地站起身，凝重之情溢于言表，“治疗没有用，他们的生命还在流逝。不可能啊……”

一听这话，众人慌了神，连忙看向主心骨祝祈梦，等待下一步的命令。

“别浪费时间。”祝祈梦抬手指了指北边，“祂的目标是地中海的那片诡域，不是我们。往反方向走。”

所以他们只是因为靠近了那个未知存在，而被误伤的？甚至对方根本没想过对他们下手？

众人震惊不已，但还是很快平复心情，动身往北方进军。

况言顺着祝祈梦所指方向看去，再结合地图上红色区域的移动轨迹，不难猜出那位来之前所处位置，正是他们的目的地。

而巧合的是，北边就是他离开第一处诡域时，经过的那座荒废城市。

It's coming.

傀儡红裙女人的声音自记忆深处被挖掘而出，萦绕于耳畔，不住回响，隐隐散发着渗人寒意，令人头皮发麻。

加快步伐，众人穿过层层密林，找到了新的军备补给站。

此刻仍处于那片红色区域。

调查员的技能进入冷却，唯一的希望林梓烨咬紧牙关，正欲使用第六次技能，猝不及防间双腿一软，喉头腥甜。

其他人的反应也是如此。

剧烈的咳嗽声此起彼伏，况言抬手抹了把脸，这才发现嘴里、鼻腔里全是血，而自己的四肢不受控制地颤动，似乎有被震碎的趋势。

剧痛包裹下，况言太阳穴突突直跳，额头青筋暴起。他试着出声，却愕然地发现声带不受控制了起来。

空气变得燥热，眼前画面扭曲。

好似一切都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扭曲了，无论是人、空气、声音、技能，亦或是时间。

神志渐渐模糊，他听到了海神的声音。

“那家伙身上散发着灰雾深处的气息，正在往我的诡域去……难道是想吞噬‘生命女神’？”

不过几秒时间，哪怕有林梓烨技能的庇护，仍是死伤惨重。况言昏倒在地，闭眼前的最后一秒，刚好看到祝祈梦往自己这边走来。

步伐从容，一如既往。

***

不知过了多久，况言被地上的沙石硌得难受，这才悠悠转醒。看清当前状况，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选择闭上眼睛装睡。

“你自己选择。”是祝医生的声音。

“不是，你给过我选择吗？诶，好啦，我会离开。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的黑环是坏的？”

“你是「生命」的信徒。”

“……知道的倒是多。”雾新歌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站起来，状似无意地扫了眼装睡的某人，“不过我很有必要澄清一句，我并非那位‘生命女神’的信徒！”

“我们「永恒生命」学派在这方面很重视的，别搞错了。”他轻笑出声，向祝祈梦摆摆手，往地中海方向走去。

懒散的身形彻底隐去，这时况言睁开眼，对上了祝祈梦略显冰冷的眸子。

“醒了就走吧。”

类似命令的语气让他身子一僵，条件反射地跟上了祝祈梦的步伐，待回过神，自己已经坐到了装甲车的副驾驶。

沉默着偏过头，他隔着灰黑色的车窗，瞧见补给站内有辆装甲车不翼而飞，而调查员的尸体零七八落地分散其中，仔细数数，却是少了几人。

应该是在他醒来前离开了。

斜着眼偷瞟身侧之人，况言只觉得心跳加快。便见祝祈梦熟练地操作着，紧皱的眉舒展开来，认真的模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墨发披散在身后，跟着身体小幅度摆动，根根顺滑，衬得皮肤愈发白皙细腻。胸前的安全带紧贴衣物，勒出一条性感的线条，凸显出深藏其下的腹肌形状，紧实而有力。

可能是目光太过炽热，祝祈梦侧目问道：“你在看什么？”

好好的偷看被当事人一语道破，况言赶忙收回目光，局促不安的样子窘迫极了，“没什么，祝医生很好看，所以就……”

低笑声幽幽飘入耳中，像是无需在意的气音。他正欲再解释两句，却被笑声扰得心绪混乱，脑袋不自觉地低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叫梦梦了？”

“！！！”况言错愕地睁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硬生生憋了回去，挂上扑克脸。

心脏砰砰直跳，他不自在地转移话题道：“我们要去哪？”

如果是要回十七特区，祝祈梦大可以和其他人同行，而不是单独带着自己离开。

“一所学校。”祝祈梦显然没兴趣继续逗况言玩，答得简略，然后便不再言语，专心驾车。

况言听出了祝祈梦的敷衍，却没去追问。

作为一个好孩子，听话就够了。

这边在享受二人生活，小黑屋里的二鬼可算不得愉快。

“你为啥要跟他说那么多？”小男孩战姿唯唯诺诺，语气倒是硬气得很，趁着况言断开联系，和海神背地里嚼舌根。

海神勾唇一笑，眼底满是势在必得，“肯定是让他去折磨其他鬼啊！这样有利于我实力恢复，到时候直接吞噬他，影响不到我。”

“不愧是你。”小男孩半天就憋出了四个字。换言之，它和海神的实力差距悬殊，面对况言，海神赢的概率还真不小。

想了想，它向海神请教，“那个神龛是什么东东啊？”

“知道这个对你也没用。”海神轻蔑道，看都不看小男孩一眼，自顾自地沉入水池。

在它看来，小男孩不过是个鬼族幼崽，啥都不懂很正常，反正左右也是它的储备粮，还不够塞牙缝的。

叹了口气，沦为储备粮的小男孩慢吞吞地来到这处自带水池的房间角落，蹲下来装蘑菇。

从海神进入小黑屋后，这处无形无体的小黑屋忽然有了形状，但能够活动的范围很小，目前来看就是这间屋子。

说不定哪天，况言成长到一定程度，小黑屋的全貌就会展现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