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后的第二天，慕时初是在地毯上醒来的，感谢某人慈悲，还知道给她盖个毯子，向清黎又消失了，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像个乌龟又像个鹌鹑。

打开手机给她发了个消息：“又逃哪儿去了？小乌龟，到了报平安。”

向清黎一向冷静自持，在慕时初对她过往的认知里，她就像一束自由的风，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但唯独在陆以寒的事情上，她会突然爆发成一团火，连蒋归羡都比不上陆以寒带给她的情绪失控。

只是这次的失控，好像有点严重。

发出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太阳从东滑到西都没等到回复。

一个人的房间好像还有点冷清，慕时初坐在阳台上吹晚风，手机突然的震动，弹出来一条消息，是向清黎发来的星空银河图。

慕时初直接给她打了视频过去：“你拍的银河在流泪。”

“那是相机的CMOS进灰了。”

取景框里的猎户座腰带正在偏移，群星闪烁着像一串错位的音符，向清黎站在吉普车上随相机移动：“时初，北斗七星转到你那边了吗？”

电话里慕时初带着笑意的声音混着夜风传来：“正在你大三新生迎新会拍陆以寒的方位。”

京传18级音乐学院的迎新晚会，洛锦欢和沈子惜忙着准备考研，向清黎只能拉着慕时初一起去。

“向清黎，你忍心让我去那种场合去祸害一群刚成年的小学弟。”

“哎呀，又不是我们学院的，我自己不好意思去。”

到了后慕时初才知道，她死缠烂打的就是为了来看陆以寒的。

申请延毕的陆以寒，给京传14级音乐学院的同学写了首歌。

叫《二分之一的四季》

三月的樱花落进实验报告背面，

蝉鸣把时针推向未命名的诗篇。

出发的时间，

定在某个不经意，

再见的日期，

始于下次有机会。

写好的同学录，

缺席二分之一，

怪我着急在春秋，

去赴冬夏的约。

我数过银杏叶背面的年轮刻度，

原来离别是种缓慢的季节过渡。

如果失约是常态，

遗憾是必然，

究竟是什么，

伟大的前程，

值得把四季错付。

当候鸟衔走最后一片梧桐阴影，

我们的季节开始向永恒偏移。

翻来覆去的演讲，

再难聚首的校庆，

成人礼的分界线，

校门口的大合影，

行李箱沿着轨迹，

告别我们的大学。

宿舍楼下的单车，

模糊了记忆的青春，

怎么四年，

就少了二分之一。

辩驳的铜锈，

飘散的尘土，

荣誉墙的徽章原来会过期。

我数过银杏叶背面的年轮刻度，

原来离别是种缓慢的季节过渡。

如果失约是常态，

遗憾是必然，

究竟是什么，

伟大的前程，

值得把四季错付。

二分之一的地球完成自转，

风替我们翻过未完的山巅。

旁边的快门声，从陆以寒上台就没停下过，慕时初侧头看到取景框里的一幕：陆以寒坐在追光下，似笑非笑的表情，周围是黑黢黢一片，她抬头仰望这光源照来的位置，眼里有种晶莹在闪烁。

“变焦，切近景，规避掉左下角的提词器，人像画面会更好看。”

向清黎虽不擅长人像，但她极度听劝，慕时初说什么做什么，主打一个执行力。

“后期修图给周围环境加个蒙版，可以让人像更聚焦的立体。”

别看每天吊儿郎当的不常拿相机，慕时初对人像摄影及构图却是有着与生俱来的感知力，让人羡慕不来的天赋型选手。

“你在哪儿呢？”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拉回向清黎的思绪：“一望无际的草原。”

“潇洒不带我？”

“我跟着她几乎跑遍了大半个华夏，可唯独草原我没来过。”

“你把自己活成了她的防爆网。”慕时初摇晃着鸡尾酒戳穿她。

“别把我说得那么伟大，我只不过是要靠不停地，疯狂爱上什么东西，来维持脆弱的生命力罢了。”

“否则一旦我的精神世界坍塌，我整个人都完了。”

“也对，你看陆以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不敢成为的另一个版本。”慕时初说这话的时候，轻抿了一口看向橱窗前向清黎修复的老照片，画面里是大四那年陆以寒在琴房的独奏。

那是向清黎第一次使用星轨叠加技术，模糊的像素里，陆以寒弹琴的侧影与北斗七星旋转的轨迹完美重合，仿佛整个宇宙都在为她伴舞。

2018年是陆以寒事业的上升期，即使限定团解散单飞，她也是流量最大的那一个，不管平台和公司都不会轻易放掉这颗摇钱树。

重回校园这个决定的公开，跟半隐退没什么差别，娱乐圈，那是一个吃人的地方。

延毕这种消息一旦传出，对家的黑通稿就会满天飞不管什么原因，把你啃的体无完肤，可陆以寒就是不想妥协。

真是什么人爱什么人，打定主意就不改变，都够疯的。

迎新晚会结束的第二天，陆以寒独揽五个热搜词条。

#陆以寒真的延毕了#

#陆以寒抄袭#

#陆以寒陪酒#

#陆以寒外围女坐台#

#陆以寒潜规则#

但所有都不及热一大红的爆字 #陆以寒艳照门#

实时里的内容，除了各种合成的大尺度艳照，还有队友粉铺的黑白照，从延毕学历抨击到原创新歌抄袭再到醉酒艳照门事件，广场全是@京传官方要求开除陆以寒的。

对方来势汹汹，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舆论操控，至于目的是妥协，还是具焚就不得而知了。

“那天具体什么情况，你比我心里清楚！”

“以寒，你知道延毕一年对公司的损失。”

“其实你不申请也可以正常毕业的，申请了也就算了，通告活动正常出席，学校那边也是可以通融的。”

“而且那天也没真的发生什么，你不是把对方爆头了吗？”

“那网上的照片怎么来的你跟我解释，这是你身为经纪人的渎职！如果我没记错，照片的角度和机位就是你当时站的位置吧。”陆以寒一字一句戳穿着对方的卑劣，简直用无耻再挑战着自己的下限。

慕时初找到向清黎的时候，向清黎抱着相机，蜷缩在琴房窗下的墙角。

“你打算拍到她退学？”

“她没有…….”

“我知道，照片是P的。”

向清黎摇摇头眼里有抹痛楚，但她信慕时初：“照片有的是真的。”

“但她没有。”

“她那晚在琴房练歌。”向清黎调整着曝光参数，拨动着当时的画面：“第八小节升调部分，她练了213遍。”

慕时初怔住，她记得这个数字——上周路过琴房时，陆以寒把这段旋律弹成破碎的雨滴，作为音乐系的优等生，她本该在第13次甚至第3次练习时就完美驾驭。

“那天她右手缠着绷带打了八针。”向清黎按下快门，显示屏亮起的瞬间，慕时初看见照片边缘的日期：2018.09.21，正是网上照片放出来锤死艳照门的日子。

“你是来拍证据的？”慕时初瞬间知道她想干什么了。

可能听见了声音，陆以寒往窗外看了一眼，转身出了琴房，高跟鞋的声音越来越远。

“琴房有监控，但学校不会放出来，中间的时间线是空白的，没用。”

“那天我哥刚好陪我过生日，意外跟她订在了一个饭店，她经纪人布的局，不满她延毕还非周末不出通告，影响了他的利益。”

“照片有真的，有P的，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所以不好澄清。”

“她是从包间逃出来的，右手满手的血，我去厕所时刚好撞上。”

“对方给她下药，她用酒瓶爆了对方的头，拿玻璃瓷片划伤自己让自己清醒，才趁乱跑出来。”

“向景辞装醉拦住了追出来的人，我跟着她的车去了医院。”

“医院，对医院。对方是那家店的常客，那天晚上提前消息封锁明显有备而来，即使有证据肯定也被销毁了，医院，只有医院。”

向清黎把相机丢给慕时初就准备去医院，被慕时初一把拉住。

“别急，我们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舆论已经发酵一天了却没有任何声明，陆以寒是孤立无援的状态。”

“对方一定还有后手。”

“真相不重要，网友只会看见自己想看的。”

旁观者清，慕时初的话向清黎瞬间冷静下来：“你提醒我了，黄谣是最难澄清的。”

“除了医院监控，还要找到当天值班医生拿到就诊记录和病例报告。”

“学校的监控拿不到，但校门口可以，路边商店有监控，可以跟我的照片时间拼接起来。”

“接下来是宿舍，宿舍没有监控，只能靠同学的口述，校方如果施压不一定有人愿意出这个面。”

“这个不急，我们先找到前面的东西，我再找找有没有熟人，帮忙收集宿舍和学校的证据，先去医院。”

对面的人迟迟没说话，向清黎一个人坐在车顶看着漫天星辰，一个月前的事就像梦魇一样在她脑子里怎么都赶不走，痛到流泪。

机场咖啡店门口，陆以寒点完单，正和白梦晓在一旁聊天，向清黎站在背后不远的地方,看着大屏上的航班信息，转身时刚好对上陆以寒的目光，对视许久彼此都未说话。

陆以寒突然朝向清黎挑了挑下巴，向清黎不明所以一时站着没动。

陆以寒又朝她勾了勾手，向清黎朝前走了两步，却被陆以寒挥手打断：“站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