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个小女孩，莫约五六岁。

洛熙从来没有见过她。

徐茜最先反应过来，温柔地拍了拍小女孩的头说：“洛兰，她是你哥哥。”

洛兰歪着脑袋：“哥哥？”

她开心地蹦起，朝着洛熙跑跳过去，抱住呆愣在原地的洛熙，一个劲地喊：“哥哥哥哥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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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徐茜在整理带来的衣物。

洛熙敲敲门，站在门口，心情复杂地开口：“妈，她……”

“她是我们在国外领养的。”徐茜早就做好了洛熙会来问的准备，“她父母都去世了，没有人照顾她，我们就领养了她，她很可怜。”

“领养了多久了？”洛熙问。

“两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一直没机会提起。”

一直没机会？

每个月底的视频通话，只需要花费不到三十秒就可以把“我领养了一个小女孩”这句话说完，两年，二十多次的电话，从未提起过。

到底是没机会还是根本不想跟他说，亦或者是觉得没必要和他说。

洛熙心中五味杂陈，呼吸都重了起来，他思索道：“这次回来你们会带我一起去国外吗？”

徐茜停下手上的动作，疑惑地看着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你在国内不是好好的吗。”

“我想跟着你们。”洛熙发自内心地说。

“你都这么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需要再跟着我们了。”徐茜想了想说，“你今年高一还是高二，快高考了吧，在国内考完高考再谈出国的事情吧。”

“高考后反正也要出国的，为什么不能提前。”

洛熙靠在门框上等着徐茜的答复，突然有道身影冲进来，越过洛熙，一把抱住了里面的徐茜，“妈妈，出来陪我看电视！”

“妈妈等会就来，你先自己看会。”徐茜笑吟吟地刮了一下洛兰的鼻子。

洛兰抱着徐茜摇晃撒娇：“不要嘛，你现在就陪我看嘛！”

徐茜拗不过洛兰，只好妥协，拉着洛兰出门，经过洛熙的时候洛熙喊了她一声，她恍然抬头，随口道：“等会问问你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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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机播放着小猪佩奇，沙发上，母女二人依靠在一起，画面温馨。

洛熙看了一会就回自己房间了。

他心里乱成一团，急需找一个发泄出口。

他点开微信群聊，一连发了三条一模一样的消息：【你哥：明天去不去打球。】

【小方块：去不了，快期末了我爸妈不让我出门。】

【五：我今天去别人家吃席。】

【八八：我也在吃席，我们吃的不会是同一个吧，你那边死者叫什么名字。】

【五：老子吃的是喜酒！】

……

洛熙又私聊了几个。

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平日里都闲得要死，明天全都有事，一个都来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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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间，洛天强坐在主位，徐茜和洛兰坐在一起，洛熙坐她们对面，一个人。

饭是中午剩下的，加热了一下，洛熙没怎么吃，依旧是满满一桌。

洛熙一边吃饭一边斟酌，许久才说：“爸，这次你们回来可以带我一起去国外吗？”

洛天强看了洛熙一眼，“等你高考完再想出国的事情吧，在国内呆着挺好的。”

“我不想在读高中了。”洛熙撒了个小谎，“我在这融入不进去，都没有什么朋友。”

洛天强说：“那是你的问题。在国内都这样，出了国就能好了吗？”

“我想换个环境。”

“我帮你转学。”

“我想出国。”

洛天强放下碗筷，打量了洛熙一眼：“你英语成绩多少分。”

“一……一百多吧，蛮好的。”洛熙撒谎道。

洛天强说：“洛兰，用英语跟你哥哥说几句话。”

洛兰张嘴就是一连串外星话，听得洛熙一脸懵。

洛天强问：“你妹妹刚刚说了什么？”

洛熙卡壳：“说……说了……”

洛兰解答：“是一首歌的歌词，‘花儿开，小鸟叫，今天的生活真美好’。”

“……”

洛天强冷冷道：“你还是好好待在国内吧，别想着出国了。”

“……”洛熙还想争取，“我可以慢慢学啊。”

“那就学好了再出国。”

洛熙心里很不是滋味地低下头，第一次开始在心里厌恶不好好学习的自己。

如果我拥有夏临的水平，轻松地翻译出洛兰说的那句话，是不是就可以跟他们一起出国了。

洛兰看洛熙不高兴，给他夹了一个大鸡腿说：“哥哥吃。”

“洛兰真懂事。”徐茜夸奖道。

洛熙看着碗里躺着的鸡腿，他突然有种自己是局外人的错觉。

他们三个才是幸福快乐的一家，而他可有可无。

怎么会这样呢？

他才是亲生的啊。

洛熙坚持和他们吃完了这顿饭，回了房间，死尸一样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心里还是郁闷，决定出去走走散散心。

刚走没多久，就碰上了不速之客。

一帮五颜六色的脑袋拦住了他，为首的黄毛抱着胸，十分不屑地看着他：“喂，你就是洛熙对吧。”

洛熙疑惑地看着他们：“是我，怎么了。”

“南市第一强是吧，我今天就要和你好好切磋切磋。”那人语气不善道。

洛熙一脸懵，说：“你们找错人了。”

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的路被迅速堵住，洛熙被一帮人逼进了角落里，为首的说：“怎么，不敢？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原来是个怂包。”

洛熙一听来了气：“你最好好好说话。”

半小时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洛熙拍拍手，“切”了一声，越过他们离开了。

洛天强和徐茜的工作重心一直在国外，小时候两人以工作忙碌为由，把他丢给爷爷奶奶管。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他十二岁，他们觉得洛熙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就把他一个人丢在国内，请了个保姆照顾她。十六岁的时候洛熙辞退了保姆，他们连原因都没问过，默认了洛熙的行为，丝毫不担心洛熙一个人到底行不行。

可是，这么忙碌带不了孩子的两个人，却在国外领养了一个小女孩，把她带在身边。

不是工作忙吗？

不是没时间吗？

不是没精力吗？

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

洛熙想起小时候的自己无数次哭闹着要爸爸妈妈，但却时常连电话都打不通，那时候智能手机还没有普及，他就只能看看他们的照片来缓解想念。

而现在的自己，不得不变得相对懂事——不哭不闹，不争不抢。

面对他们的一切解释和说法，洛熙只能表示“我懂，我知道，我理解”。

他所做的引起他们注意力的尝试，全都失败了。

他出门的时候徐茜在客厅陪洛兰看电视，徐茜什么都没说，没说注意安全，更没说太晚了外面不安全别出去了。

只是看了洛熙一眼，就把头又转向了电视。

刚才洛熙和那一群人打架的时候一不小心崴了脚，一开始还好，越走越疼。

心里那股委屈伴随着疼痛愈来愈烈，到最后彻底爆发。

他只不过是一个想获得爱的孩子。

无论是何种方式的爱，只要一点点就可以了。

外面不安全。

外面一点都不安全。

徐茜为什么什么都不说，就放任他出去了。

真的一点都不在意他吗？

洛熙抹了一把脸，满手的湿润。

他实在走不动了，干脆在街边蹲了下来，心里在想：要是他一直不回去，徐茜会不会着急给他打电话。

洛熙蹲到腿麻，干脆坐了下来，一直到晚上十点，许多人家的门禁时间，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没有动静。

要不我打辆车回去吧。

洛熙点开打车软件，软件显示现在是用车高峰期，你前面还有56人排队等车。

“……”

天公很不作美地飘起了小雪。

圣诞节的小雪应该是浪漫的，可配上洛熙却显得无比可怜。

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洛熙满怀希望，是夏临的消息。

【你哥：明天去不去打球？】

【不回消息的dog！！！：不去。】

洛熙鬼使神差地点开加号，发了个定位过去。

【你哥：救救我，我要完蛋了。】

【你哥：我在这里等你。】

【不回消息的dog！！！：……】

夏临会来吗？

夏临应该不会来吧。

他没说“等我，马上到”。

洛熙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路边，感受着冰冷的凉意，昏昏欲睡的时候，面前多了一个人。

一双笔直的长腿。

往上看，板正的冬季校服，再往上看，一张面若冰霜的脸。

夏临撑着伞，居高临下地看着洛熙。

洛熙已经好久没有见到夏临了，一瞬间觉得有些陌生，陌生之后又涌起一股亲切。

“你怎么来了？”洛熙张了张嘴。

夏临没好气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家里的老人又开始念叨洛熙，念叨着念叨着开始回忆起了从前，小女孩看中明天他休息，闹着他玩，不让他休息，夏临以洛熙为借口终于逃离。

显然，他现在觉得，眼前这个人，是更麻烦的存在。

我真是学习学昏头了。

这种闲事都要管。

【就想管你的事。】

【看见你真高兴。】

【今天也是喜欢你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