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厉陌寒和周江云，他们看对方不顺眼都是摆在明面上，但和叶景熙，才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两人经常如此，表面和和气气，但话里话外总是暗潮涌动。

“自愿原则，不强求。”叶景熙补充，“但是大家难得聚一次，还是希望大家准时参加。”

假惺惺。厉陌寒在心里默默怼了一句，脸上却带着歉意说道：“结束之后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

他们这个学校，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有的人十几岁就掌管着公司旗下的某个部门或者直接子公司，像厉陌寒，十二岁就掌握了一个子公司，而指挥官，现在仍然没踏入公司大门。

苏飒飒：装……

叶景熙知道他在暗暗嘲讽自己，但他却不急不恼，仍是笑着说：“那真遗憾，等下次有时间。”

厉陌寒侧身点头，不再看他。

这次演出非常重要，大家也自然愿意配合，在叶景熙的指挥下，众人很快按照正式演出时找准自己的位置，粗略地过了一边。

苏飒飒站得腰酸背痛，想找个角落蹲着歇一歇，却看到周围所有人站得笔直，那些女生穿着礼服，脚下踩着高跟鞋，挺拔如松。

这群大小姐，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吃苦呢。

彩排结束后，他们仍然站定，等着现场的灯光音响老师去按照现在的站位调整，虽然前几天已经调整过两次，但还是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又对了一边，确保万无一失。

终于能下后台修正时，苏飒飒一眼就瞧见那张又软又舒服的凳子，躺在上面感觉比躺在沙滩床上还舒服，只可惜苏瑾萱就站在队伍中间，一动不动——原来大家为了保持最好的状态，每个人都跟琴弦一样紧绷。苏飒飒没见过这种场面，也不懂这群少爷小姐为什么对待这场演出会如此重视，只是感叹自己遭罪咯。

大厅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侍者看着邀请函依次把他们引入座位，演出者的家长们都集中坐在中间的三四五排。

苏瑾萱和厉陌寒的父母难得聚的这么齐，一见面苏母和厉母就有说不完的话，苏父和厉父两人不仅是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还马上就结为儿女亲家，话虽不多，说的却是家常。

聊到两个孩子的婚事，苏母面露难色，这几天瑾萱不止一次的和她提过想要退婚，她只是稍微一暗示，就惹得苏父勃然大怒，今天看到厉父厉母提起她时赞不绝口的话语，又不知道厉陌寒对退婚这件事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主持人走上前，打断这段对话，大厅里立刻安静下来。她报完幕之后，身后的帷幕缓缓拉开。

金色大厅穹顶垂下的射灯将光瀑倾洒在舞台上，演奏者站位错落有致，叶景熙身着银灰制服，站在指挥台中央，肩章上的鎏金徽章在灯光下微微颤动，这个微小的动作却像按下了某个神秘开关。

众人跟着他的节奏，调整着呼吸。

他握着指挥棒的手背青筋微凸，深邃的目光扫过台下座无虚席的观众席，喉结轻滚，将整个大厅的呼吸都凝聚在即将扬起的腕间。

在他手肘轻轻落下的瞬间，舞台左侧，苏瑾萱手将琴身抵在锁骨凹陷处，琴弓与琴弦相触的刹那，清越的泛音漫过听众耳膜，独属于小提琴的悠扬声线在大厅里缓缓响起，半秒之后，身后的人跟着她的音符进来，如破冰之春，凌然而生。

接着是坐在钢琴前的厉陌寒，白手套拂过象牙色琴键，钢琴的厚重追上小提琴的悠扬，低音区的大提琴轰鸣如同远处奔涌的潮水……

随着叶景熙双手舞动，一场音乐盛宴就此展开。

白落羽她微闭的眼眸下睫毛轻颤，她尽量让自己放松，但随着旋律开合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厉陌寒只能在换调后匆匆瞥一眼，他时而俯身贴近琴盖，额前碎发垂落，任由和弦震颤的余韵拂过面颊；时而后仰舒展，燕尾服的银扣在光影中明灭，指尖跳跃的一串串令人如痴如醉的音符。

苏瑾萱倒是没空管他们如何眉来眼去，台下坐着双方父母，她太清楚这次表演对自己来说的重要性，她要在晚宴之前，和厉陌寒定下婚期，而这场演出是她最重要的筹码，她修长的手指灵巧的在小提琴上跃动，深紫色丝质长裙的灯光的照射下像流淌的月光。每当高把位的音符跃起，她纤长的手指便在琴弦上灵巧翻飞。

叶景熙的皮鞋跟重重磕在指挥台上，三个重音砸得空气都在震颤。小提琴手们突然加快弓速，琴弓拉出火星四溅的音符，琴弦几乎要在她指尖绷断。厉陌寒的白手套在琴键上翻飞，高音区的清亮与低音区的雄浑撞出惊雷般的回响。

叶景熙指挥棒划出的弧线与小提琴弓的轨迹、钢琴键起落的节奏完美契合，铺以大提琴的厚重和其他乐器的辅助，把音乐编织成视觉盛宴。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穹顶的壁画间，整个大厅凝滞了半拍，随后爆发出掀翻屋顶的掌声。不断有人叫好，连门口的保安都跟着节奏轻轻点头。

每个表演者的父母，脸上都露出自豪的深情，竟然全体起立，来表达对自己孩子的喜爱。

叶景熙带领众人朝观众席深深鞠躬，大幕缓缓降下。

“已经很好了，落羽。”叶景熙下台后第一时间安慰鼓励白落羽。

“瑾萱，你太厉害了，好几次我都差点没跟上。”沈嘉音走到苏瑾萱身边说，要不是那天得她指导，这次肯定跟不上节奏了。

经她这么一说，身边的几个小提琴手都随声附和，别的暂且不说，苏瑾萱的能力是无可挑剔的，为整场演出都增色不少。

虽然叶景熙看不上苏瑾萱，但不得不承认，这场演出有了她如虎添翼，在众人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好的奉承当中，他也说道：“瑾萱的技术确实没得挑，特别是今天的泛音处理得真漂亮，”他说，“不过第二乐章的华彩段，是不是抢了其他乐器的风头？”

苏瑾萱把琴弓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珍珠耳坠在阴影里晃出冷光：“是吗？”那表情就差把“菜就多练”打在脑门上。

叶景熙知道再说下去，这位大小姐嘴里又不知道能吐出来什么，便趁机宣布晚宴将在今天下午七点开始，地址稍后会发到群里，众人应和，算是把这件事翻篇。

得到叶景熙的肯定之后，沈嘉音更是得志，攀上苏瑾萱的手，有些骄傲：“我就说吧！你就是我们的首席！”

苏瑾萱取下肩托，合上琴盒，错过她的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觉得沈嘉音最近有点问题，不然怎么对她这么热情？她眼睛在不远处徘徊。

厉陌寒正在钢琴处整理琴谱，他脱掉手套，露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射灯下，晶莹剔透，解开勒得他喘不过来气的衬衫扣子，露出雪白的脖颈，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她正等着他来夸赞她。这场演出，谁能有他的未婚妻出彩。

他收拾好一切后，走向角落里默默擦琴的白落羽，与苏瑾萱的众人簇拥相比，白落羽一个人缩在角落，更显单薄无依。

“落羽，我来帮你。”

他伸手准备去帮她整理，却被她拒绝：“你应该去祝贺苏同学。”

他往旁边一看，除了少部分收拾东西准备走的人，其余都在围着她，想到那天她和自己坦诚布公的聊起退婚的事情，还坦然又诚恳的祝自己和白落羽百年好合的模样，他别过脸：“那里不需要我。”

白落羽也看向苏瑾萱，她好像确实变得跟从前不太一样，所以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出来这话语里的失落吗？

白落羽没好气的说：“也许在她眼里旁人的夸赞比不上你的一句呢？”

厉陌寒一愣，随即摇摇头：“我才不在乎她想什么，我只关心你。”

听到这句话后，她眼前的乌云才终于散去，笑着松开手：“有劳厉同学帮忙。”

“当然。”厉陌寒笑着结过她手里的东西。

苏瑾萱见他迟迟没有过来，又想着接下来饭还要商量婚期的事情，就耐着性子走过去，说：“一会儿我们两家人要一起吃个饭，阿姨和你说了吗？”她的眼神自始至终没看白落羽一眼，仿佛他身边空无一物，反正她和厉陌寒要结婚了，到时候移居国外，白落羽想缠也缠不上，自己又何必自降身份和她起争斗呢？

厉陌寒实在不想承认在来之前，妈妈就千叮咛万嘱咐，结束之后一定不要乱跑，爸爸难得抽出时间，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一顿饭比什么都重要，但若是他走了，落羽怎么办？岂不是给了一旁虎视眈眈的叶景熙机会？

“我有事情要忙，等结束之后，我自然会跟她解释，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我的事情就不劳你费心了。”难得她今天没找白落羽的茬，看来是铁了心要跟自己解除婚约，想到这里，他本来的好言立刻锋利起来。他厉陌寒的婚约，凭什么让她先说解除？

“不用客气，我毕竟是你的未婚妻，约束你是我应该做的。”苏瑾萱嘴巴也是很厉害的，看似实在诉说委屈，其实仍是高高在上的站位。

“我——不——去！”都要解除婚约了，还拿婚约的事情要挟我呢？“落羽，我们走。”说着，伸手抓着白落羽的胳膊，想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厉陌寒，你不想知道等会他们对我们的婚约有什么想法吗？”苏瑾萱一看他要走，只好拿出杀手锏。

果然，厉陌寒，脚步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