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空间竟格外大,里面点了上百盏未燃尽的烛灯,比外面要亮堂很多。
血染了一层又一层的墙壁上悬挂着玲琅满目的刑具,那些刑具表面尚有新鲜血液,瞧着触目惊心。
刑具的上方还有许多木架子,这些架子上放着些深颜色的瓶瓶罐罐,不敢想象里面都放了什么毒。
最骇人的是,地上摆了许多个大缸,多到一眼望不到尽头,而且每个缸里都有数具迸射着寒意的森森白骨。
“呕——”
方念受不了这里血腥肮脏的景象,刚进来就吐了一地。
除了粟枫尘,其他人见此可怕的一幕脸色也都很难看。
这群畜生!简直人性泯灭,死不足惜!
一行人忍着恶心往前走,发现每一个大缸中水的颜色还不同,墨绿色、深紫色、黑色、血红色……
不仅如此,他们还察觉到缸身外面很油,不知道涂上些了什么,有的大缸下面还有些烧过的煤灰。
且每个缸的边沿还有很多缺口和抓痕,大概是那些无辜百姓被丢进去后挣扎留下的痕迹吧。
越看越沉默,越看越痛心。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可能就是这些白骨中的一具,方念就止不住哆嗦,并在内心默默祈祷着自己母亲不会在这里。
不知走了多远,他们到了又一扇暗门前。
这个门显然要比外面那个坚固许多,让粟枫尘和白墐费了会儿功夫才打开。
这个暗室里有很多巨型笼子,每个笼子都关着数百个人,只是,这些人此刻都成了冰冷冷的尸体。
“怎么会这样?!”楚玺脱口而出,他刚想上前一步察看,就被顾南忆扯了回来。
顾南忆道:“有毒。”
经他提醒,楚玺又收回了脚步。
珞瑜定睛瞧了瞧,道:“尸体尚温,估计是他们撤离的时候下的毒。”
‘他们难道就不怕遭天谴吗?’白墐忿忿道,它也没料到他们能狠毒至此,即使跑了也不肯放过一个活口。
倒是一路沉默寡言的粟枫尘闻此微睁双眸,好似不经意张口:“和人心中的欲望比,天谴又算得了什么?”
右主......是什么意思?白墐呆住了。费解,好费解......
顾南忆就在粟枫尘身旁,自是也听到了他这句话,顾南忆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又放弃了。
“娘......”
念儿呢喃一句,险些瘫倒,幸好珞瑜接住了她。他望着她渴求的眸子,艰难地道:“没事的......没事的......”
尽管这句话,他自己都不知道有几分可信。
“谁......是谁......”
“什么声音?”魏清似乎听到了一道弱弱的声音,不确定地问了句。
顾南忆他们皆摇头,许是声音太微弱了,他们没有注意到。
“是......咳咳咳......是谁来了......”
这一次他们都听清了——是个细柔温润的男声。
循声找去,一个容颜被毁,满头白发的老男人就坐在一个笼子的最深处,他的手脚都被铁链拴住,而铁链的另一端则是拴在了墙里。
老男人一只眼瞎了,浑身也满是疤痕,连一块好的皮肉都没有,他的脸颊像是被火焰炙烤过一般,烧伤严重,他的双腿好像被人蓄意扭断,折成了常人做不到的角度,且肩膀处皮肉都没了大半,能隐约看到里面的骨头。
看着惊悚又可怖。
“你是谁?”楚玺警惕地问。
“我叫......方涟......”老男人出声便是沧桑。
这一个名字让顾南忆陡然变了脸色。方涟?他这才注意到这老男人眼角的的确确有一颗红色泪痣,如乐老婆婆说的那样......
至于他的模样,我记不清了,就记得他眼角长有个很特别的红色泪痣......
村落花如故,吾郎却未归。
原来......他被抓到了这里......
“方爷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魏清先顾南忆一步问出口。
方涟瞳仁转动,没有即刻回答,而是问了句:“你们是?”
明白他的谨慎,顾南忆正色抱拳:“苍悠弟子顾南忆、楚玺、珞瑜......粟八,还有这位,昆仑弟子魏清。”
因粟枫尘身份敏感,万岳派和永暗派又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他还是不提为好,省得再生事端。
“原来是大派弟子,方某在此见过各位了。”
“唉,此事说来话长......请容我慢慢道来......”
“你们应该知道,这里是石枯村,而我呢,正是石枯村的一位村民,却在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被有心之人骗到这里,一晃眼,便是六十年......他们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刚开始还只是抓一些野兽,偶尔抓人,可后来他们越来越猖狂,四十年前,他们杀了我们所有村民,又和那什么万岳派达成协议,由万岳派帮他们抓人......”
“被抓到这里的人,现在全都死了,我也死了,但是我心愿未消,意念太重,故□□虽死,灵魂却不散,再之后,他们怕我做出什么不利于他们的事,就用这锁,将我的灵魂永远囚禁在这里......”
这便是真相吗,难怪他多年未归,难怪遇见的村民是灵体......顾南忆攥紧拳头,恼意腾升在心头。
只是他有一点不太明白,按粟枫尘的话......永暗教为什么要灭万岳派?因为利益?矛盾?还是其他?
“太可恨了。”通过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楚玺对永暗教恨得牙痒痒,这下彻底爆发,拔剑便怒砍向笼子,可无论他用多大的力气,笼子都纹丝不伤。
魏清痛惜地拦住楚玺:“砍不断的......楚兄,你先保存好力气......”
“放开!我要救他出来!”楚玺眼中蔓上血丝,那一刹那,他似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顾南忆也出声制止道:“楚玺,你先冷静。”
现在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只有早日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阻断他们的计划才行......
方涟苦笑,话语沉重:“没用的......”
尝试过后,楚玺无奈收回灵剑,整个人都显得很无力。
“您老可知,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顾南忆趁此机会问道。
方涟手移了一下,铁链拍打在地,发出哐当的声音,他紧拧着眉头,认真思索片刻后:“听说要炼毒,收集人的怨恨......别的就不知道了。”
炼毒,收集怨恨?根据这些线索,顾南忆无法具体判断出什么,但他敢肯定,他们一定还藏着什么惊天的秘密,那个秘密......很可能改变未来,甚至关系着众生存亡。
顾南忆不自觉看向粟枫尘,但见他双手环胸,依然是一副事不入耳、亦不入心、困倦萎靡的状态,想说什么也只得作罢。
“全都死了......全都死了......不!你骗人,我母亲才没有死!她才不会死!”念儿被方涟方才的话刺激到了,突然甩开珞瑜,冲方涟大喊大叫起来。
好在方涟经历过太多事情,性子成熟稳重,他没有被这一动静吓到,只是端详着方念,沉吟半响,好声好气地来了句:“姑娘,你叫什么?”
顾南忆瞟他,不知他这是何用意。
但念儿还沉寂在自我的悲哀中,颤抖着说不了一句话。
却不想下一秒,方涟直接道出了她的姓名。
“方念对吧?”
瞧众人错愕的神情,方涟知道自己猜对了,便接着道:“是你娘告诉我的,说来也巧,我们当时被关在一起......她说,她有个很漂亮能干的女儿,名为方念,是希望你不念过往,从心而活......你和我名字很像,于是我就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听到这话,方念意识回笼,伸手紧紧抓住笼子,神色变得异常激动:“我......我娘?你见到我娘了?”
“只可惜......”方涟眼睛蒙上一层云雾。
“可惜什么?我娘怎么了?她怎么了你说啊!”
她受了极大的刺激,脑袋将笼子磕得邦邦响,顾南忆忙使了个眼色,让离她近的珞瑜和魏清去拦着点儿。
方涟闭上眼睛,内心痛苦挣扎了好久,道:“她被抓来后,被那些人砍断了四肢,又喂了巨毒,她没能撑到你来,节哀......方念?方念!你娘在天有灵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你要好好调整状态,早日忘了吧......”
珞瑜和魏清还没碰到方念,她便直接脚软撞在了笼上。
方念仿佛丧失了知觉,听不到旁人的呼唤,听不到呼啸的风声,也感受不到冷,感受不到疼。
她仅是瞪着双眼,不流泪,不哭闹,安静非常。
那双本该耀眼的眸子一点一点暗沉下去,连最后的一束光也被无情掐断。
她的沉默让所有人都一顿。
寂静中,顾南忆蓦然出声:“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我实在无法看你永远沉入这份哀伤中,不如好好哭一场,哭过后好好生活......你的母亲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消沉下去,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生的希望,好好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快乐。”
“对对,是这样的。”方涟赶紧点头附和。
白墐也凑近蹭了蹭方念,以示安慰。
可是她仍一动不动,眼睛不眨,就瘫在那里,宛如一个没有灵魂,被人随意丢弃到一边的破布娃娃。
她成这样,所有人都替她难受,可是所有人都无能为力,或许正因为无能为力,人才会痛苦不堪,自铸囚笼。
“当心!”一道黑影自角落蹿出,飞奔往方念,幸是珞瑜眼疾手快,召出灵剑,以迅雷之势砍散了它。
灭掉一个后,他挡在方念面前,以防还有怨煞出没伤害到她。
果不其然,一个作为开始,又有不少怨煞冒出头来,顾、魏、白、楚同时施展法术,才将这些还弱小的怨煞全部斩除。
刚解决完那边儿,方念就有了动作,她毫不犹豫地攥住珞瑜的灵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随后用力一抹,一个鲜活的生命便这样轻易地消逝了。
“念儿姑娘!”魏清惊呼,他这一声喊得嗓子都要破了。
状况出乎意料,顾南忆几人都愣了,尤其是珞瑜,不敢相信这发生的一切,他僵在原地,灵剑“啪嗒”坠落。
他回过神后立马跪下来,晃了晃方念的胳膊,见她没有反应,又颤颤巍巍地将两指放在她脖颈上。
脉搏不再跳动,气息也已经断了......
珞瑜失魂落魄地重复:“我、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唉......”方涟长长地哀叹一声,这结果,他亦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