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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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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山雨欲来

两人快马疾行,长风猎猎。眼前群山渐近,剑门山已隐隐在望。

剑州地界多山,崎岖而潮湿,常有雾气自林间缭绕升腾,如白练游走,不散昼夜。两侧山势迤逦绵延,杉柏参天,枝叶重重叠叠,终年不枯。偶有山泉跌落崖壁,水声淙淙,濯石如鸣琴,仿若人在万壑中行,耳畔常带天籁之音。

行至剑门关下,便见前方崖谷开阔,一座不大的村寨隐于林间,依山傍水,鸡犬之声与刀光剑影竟共处一地,显得格外诡奇。蜀中多雨,村道泥泞,青石板下水苔斑驳,四周竹木错杂,屋檐上常覆青瓦苍苔,有溪流绕村而过,想来若是往常,这里定然是个悠闲散心的好去处。然而此番因剑门之变使得这个村落也骤然热闹起来。村中大小客栈几乎客满,茶棚酒肆搭得临时支架,悬着灯笼布幡,招揽四方来客。各派弟子、江湖散人、替人打探消息的说书人、混吃混喝的浪荡汉,俱聚于此。街市虽杂,却有条不紊,一种特有的山地市井气息与剑拔弩张的武林氛围奇异交织,令人一时难辨是市集,还是前哨。

柳朝闻与云卿策马缓行,马蹄踏在泥泞青石之间,发出“呲呲”声响。四下是各地口音交杂的议论声,刀剑擦拭之声隐隐在耳。有人谈论玉虚宗声势如何,有人低声揣测剑门派是否又已召援外敌,有人惊叹万荷岛的大阵如何恐怖,还有人压低声音传出某些掌门私下避战之意,种种消息真假难辨,令人目不暇接。

云卿压低声音道:“此地气象已变,便是路边茶棚卖菜的老翁,身边也未必无刀。玉虚宗虽未攻山,然山中风声已起,一石激起千层浪,若再添一人搅局,怕是局势更乱。”

柳朝闻望着前方那被浓雾与山风环绕的峭壁石道,沉声道:“此刻贸然上山,不知是访故人,还是会撞了祸事。”

云卿一拽马缰:“那便暂时歇歇。这寨子里虽然人满为患,却也说不得便没有空房了。咱们到处走走,寻一处歇息一夜,探明情形再议。”

二人牵马入街,街边茶棚下坐着几名老者,正与旁人争论哪派能得此役之利;货摊前有不知道哪门哪派的弟子扯着嗓子与商贩讨价,甚至连孩童都学着大人模样,拿木剑互相比划,唤作“诛邪阵”、“玉虚式”,惹得大人连连呵斥。

云卿打眼一扫,道:“这些人也算能耐,哪怕是山雨欲来,都要凑个热闹。”

柳朝闻并未应声,只低头牵马,神情如常,却未觉察,街角一座名为“拂云楼”的青楼正挑着大红灯笼,高挂门前,两位浓妆女子倚在楼上临窗而坐,纱帘半卷,莺声燕语自窗内流出。

忽有一人倚窗而立,手执象牙折扇,着一身皂白长衫,眉目俊朗,唇角噙笑,正与楼中一名妙龄女子调笑。他声音不大,带着几分倦懒,又几分挑逗:“姑娘这眉头一皱,可比那剑门山的雾霭还多情……”

话未落,他忽然一顿,似是无意望向街头,扇子停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一时地怔忡,直到柳朝闻的身影要拐过街道之时,叶尘方才如梦初醒的扬声叫道:“朝闻!”

声音不大,却恰好在柳朝闻耳边炸开,柳朝闻闻言猛然抬头,只见对街三楼檐下,一名白衣男子倚栏而立,手执折扇,身姿懒散,正是叶尘。他肩头斜倚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正娇笑着捏他下巴,一派缱绻风流。叶尘却只望着街口,眼中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

柳朝闻脸上原本泛起的一丝笑意,见此情状,不觉淡了几分。他未作回应,只微微颔首,牵马往前缓行,不多时,便被街边数株红叶繁茂的梧桐遮了个干净。

叶尘望着他背影,唇边笑意略敛,轻轻将肩上女子拨开,手指慢转折扇,目光追随马蹄远影,似有所思。

而就在柳朝闻这边,云卿策马凑近,低声对他笑道:“怎么了?那人是你旧识?”

柳朝闻神色未变,只淡淡道:“是个故人。”

云卿闻言,也不再追问,转目打量街头,忽指前方道:“那边有家客栈,看着还算干净。我先去问问还有无空房,你若有事,慢些来便是。”

柳朝闻点了点头。云卿拍马而去,背影很快隐于人群灯火之间。

片刻之后,街口忽又响起蹄声。柳朝闻竟回身折返,重新策马而来。

拂云楼前新燃灯火,楼上彩帘微卷,将他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风来吹动衣袂,青年英姿凛然,气质冷峻,宛如剑出其鞘,引得路人频频回望。

叶尘望着他,不由弯了弯嘴角,转头低声吩咐:“苏怜怜,去请那位公子上来。”

楼下,柳朝闻勒马停步,仰首望着高楼之上的朱漆匾额。那三个字写作“拂云楼”,笔力柔媚,却不失一股风流气。楼中帘影晃动,琴音如水,香风缱绻。

他眉头微蹙,略显踌躇。敕封庄门规森严,门下弟子不得擅入烟花之地,况且他身为大师兄,言行更须为表率。然此时此地,面对叶尘,又觉进退维谷。他正犹豫间,馆中已走出一名女子,容颜艳丽,语笑嫣然,正是方才倚在叶尘肩头的那位苏怜怜。

“这位公子怎的站在门口发呆?”她声音软糯,轻若黄莺,“咱们拂云楼里可有说不尽的香茶美酒、歌姬艳舞,公子既来,何不进来坐坐?”

柳朝闻脸色微沉,手中缰绳一紧,正要调转马头,苏怜怜却已侧身展臂,笑意盈盈拦住去路:“哎呀——方才不过一语调笑,怎的当真?咱们叶公子有请,公子若走了,可是伤他情分。”

柳朝闻闻言,再度仰首望向楼上。帘后之人不语,只一手轻执酒杯,似笑非笑地倚栏看他。

他终是轻叹一声,翻身下马。苏怜怜笑意更浓,唤来龟公牵马,引他入馆。

三层小楼不甚高,却极尽精致。朱栏翠幔,檀香飘渺。沿廊而上,两侧帘帐内时有莺语低回,歌声轻软,步步生香。柳朝闻只觉耳边尽是靡靡风情,却始终目不斜视,神情清冷,步履匆匆,若非苏怜怜在前引路,只怕他早以轻功跃上。

入得楼阁,叶尘已斟满两盏酒,手执银杯轻抚盏沿。苏怜怜盈盈一礼,便悄然退去,临行时还不忘对柳朝闻投以一笑。

屋内光线清幽,烛焰晃动,在竹帘与木墙间投下疏影一重。叶尘伸手将酒盏轻轻一转,杯中水纹微漾。他斜倚案边,眉目含笑,目光却淡淡望着柳朝闻。

柳朝闻坐得笔直,身姿比门前的竹柱还要端正些许。可那双握盏的手,却不觉微紧,连关节处都泛起了淡白。屋里静极了,偏偏他心中不静,像一锅久未揭盖的汤水,越烧越满。

“这拂云楼的酒,也算不得好。却也比姚城的好些——”叶尘忽然开口,语调懒懒,“不想那日一别,也有十来日了。”

柳朝闻闻言,心下一动。他确是想问在姚城县之事,想问那和尚到底是谁,又想问你既然身边有了神仙一般的师妹却为何宿住在这烟花柳巷……可柳朝闻心中有鬼,自然不肯轻易开口。

叶尘却似早已算定,慢慢放下酒杯,道:“你不是一直想问,那日我为何与那和尚打起来?”

柳朝闻一愣,不知如何应答,只得轻轻“嗯”了一声。

叶尘笑了笑,目光望向窗外一线天光,语声缓了下来:“我七八岁时,曾流落到滇南,有一次入了个山村。村不大,约莫二三十户人家,却极温和待人。我在那里歇了一夜——也差不多是我记得最清的一夜。”他顿了顿,似在回忆什么。柳朝闻未敢插言,只静静听着。

“可就是那一夜。”叶尘目光收了回来,瞳中已有淡淡冷意,“我亲眼见着,一个小和尚,闯入村中。他言佛度人,实则下毒于井,村中人死伤殆尽。最狠的,他还……”他收住话头,只轻轻冷笑一声,许久才道:“还玷污了村中一女。事后纵火焚村,毁尸灭迹。若非我逃得快,恐怕也被一并埋了。”

这番话说得平静,在柳朝闻听来,却像字字带着血。他只觉胸中微窒,一时难辨虚实,却不觉地握紧了酒盏。

只听叶尘又道:“此番到姚州,如我同你说过的,我与师妹乃是为了寻找瘴毒中的草药。却不料途中,师妹被那恶僧看中意欲加害,我出手相阻,却被他认了出来。如此,我们方动起了手……”他轻叹一声,忽听“当”的一声轻响——叶尘手边酒杯被碰倒,咕噜噜地滚至案边,几乎就要坠地。叶尘下意识探手去扶,柳朝闻亦同一时间伸出手。二人指尖倏地相触,像一阵微电窜入脉间。柳朝闻立刻缩手,耳后泛起微红。

烛光摇曳,案边的酒盏停住不动,杯中酒液仍晃着几圈浅浅的涟漪。柳朝闻定了定神,终究没忍住心中那股不忿,缓缓开口道:“你可知,那和尚究竟名号为何?”

叶尘见他眉间神色严肃,却不愿再多生枝节,只淡淡一笑,略带敷衍道:“我亦不曾知晓,只知此人出手狠辣,最好不要与之深交。”

柳朝闻眉头微蹙,语带不满道:“此等恶僧,害人性命,罪恶滔天,你我既知晓此事,岂可置之不理?”

叶尘不以为意地轻笑一声,懒懒斜靠在案边:“柳兄何必动此心思?若论身手,那和尚也并非胜得了我,只是当日我师妹在侧,我顾忌她安危,不欲恋战。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理会。”

柳朝闻却执拗得很,坐直了身子,沉声道:“路见不平,自当出手相助。再说,这和尚如今已盯上你们师兄妹,岂能轻易善了?若非他日再惹祸端,岂非你我之过?”

叶尘却只是打了个哈哈,端起酒盏,淡笑一声,将话模糊了过去:“也罢,日后再说。”

柳朝闻见叶尘始终含糊,心中略觉不快,但见他神色淡然,不似玩笑,也便不再追问,转而说道:“你既然与师妹同来采药,又为何独自一人宿在这……这拂云楼中?你那师妹也……”

“呃……”叶尘这方想起自己身处在这瓦子中,柳蓁蓁一个女子定然不能跟在身边,只得哂笑:“她……她没跟来。”说着脸上忽然浮出几分无奈与委屈,叹了口气道:“我们来时客栈已无空房,幸而师妹寻到一处肯收留她留宿的大姐,只是不便让男人留宿。我只得自行寻找落脚处,路过此处时,也是被人抢拽上来的。”他顿了顿又道:“我们早几日便该离开的,却不料我次日回去寻她,却发现她已经不在房中,只留书一封说近日山中瘴毒散了不少要进山去采草药。她一向醉心医术,又听闻在瘴毒之中所生草药极为稀有,故而并未等我……”他顿了顿,看向柳朝闻,一双星眸隐隐透着担忧。

柳朝闻蹙了蹙眉,说道:“可山中如今已不甚太平,又有野兽出没,她一个女子如何……”

“倒也无碍。她自小常常入山采药,一去便是四五日,这点我也并不十分担忧。”叶尘轻叹了一声,“只是怕她途中遇到万荷岛的大阵,陷入其中那便有些麻烦了。但茫茫剑门山,我也不知她去了何处,盲目去寻,只怕更难寻到。便先在这里住下,探听明白消息再做打算。”

柳朝闻看着叶尘眼中隐隐透出些许焦虑与不安,是他从未在叶尘眼中见过的。他下意识摸向怀中,待他意识到这个动作后,忙又缩了回来。片刻后他抬手端起酒盏,却觉喉头发紧,连酒液咽下也觉苦涩几分,半晌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似乎犹豫再三,还是将怀中的之物取了出来,却是一支穿着流苏的竹笛,只是这支竹笛也不知已放了多少年了,笛身微微有些发黄,上面还暗刻着一株梅花,但有一朵却在整株梅花的最下面,花瓣也不完整,似乎还是个残次品。柳朝闻将竹笛递了过去,竟有些尴尬:“这笛子……是当年我在义庄拾得,想来应该是叶兄遗失,我见着上头的梅花似乎雕坏了,便想着设法修补一二,奈何……我并不擅长此道……”

叶尘在见到这支短笛之时脸上本已经扬起的笑容瞬间凝固,这短笛本来不过是五年前他在敕封庄被软禁时为了消遣而信手所制,又因在车中烦躁刻坏了那枝梅花,他本也没放在心上,后来不见了便不见了,却没想到是被他拾到了,不仅保留至今,竟还想着修复那株残梅……叶尘接过短笛看了半晌,垂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件玩物罢了,难为你还放在心上。你若喜欢,日后我再做一个好的送你。”说着却将那支短笛纳入怀中。

柳朝闻淡淡一笑,摇了摇头:“不用。”他垂下眼,又道:“这几日我与朋友会往剑门派办事,路上也可协助寻找,只是不知她的模样几何,闺名又是什么?”

“她叫……”叶尘见柳朝闻神情有些萎靡,心中略有所感,但他自然不会将柳蓁蓁的名字真的告诉柳朝闻,遂迟疑了一瞬,才道:“林蓁蓁,”说着,忽然伸手覆住柳朝闻的手背,面上仍不减忧虑之色,“此行危险,山中还不知到底是何情况,师妹安危,其实也不必……”

柳朝闻见他说起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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