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秒钟后，伊塞亚就已经站在了梅丹佐的面前。
“晚，阿斯蒙蒂斯。”
天国书记官说话的声音也和他的外表极为相称，带着如沐春风一般的柔和。
如果忽略掉这位天使长左，右，还有右后方各跟着一个黏黏糊糊的天使的话，梅丹佐应该能够担得起是一句翩翩君子温润如玉。
“在这里呢？”
阿斯蒙蒂斯皮笑肉不笑，朝梅丹佐淡淡的一点头。
圣浮里亚遍地都是梅丹佐的产业，多到甚至有时候阿斯蒙蒂斯自己都记不清。
随便找家酒吧进来逛，刚好撞上梅丹佐的可能性也不低。
“这不，这两天没什么事。”
梅丹佐的目光越过阿斯蒙蒂斯的肩头，似笑非笑地落在了伊塞亚的脸上。饶是伊塞亚已经尽力的躲到阿斯蒙蒂斯的背后，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在这位自己找上来的天使长面前——
说句实话，确实没什么用。
“你后面这位，不介绍介绍？”
在梅丹佐开口的一瞬间，伊塞亚两眼就一黑。
开始他还觉得梅丹佐和阿斯蒙蒂斯的关系天堂传闻中也就那样，估计看见了也就看见了，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
结果他和阿斯蒙蒂斯在楼上站的好好的，梅丹佐倒是自己找上来了。
而且看这话题，七扭八弯都能扯到他身上的模样，伊塞亚哪里还会看不出来，梅丹佐八成冲着的根本就不是阿斯蒙蒂斯，而是自己。
“梅丹佐殿下。”
伊塞亚觉得那一刻自己的表情很像是换了牙疼，唯独只能寄希望于在这黑咕咚咚的环境里，这位天使长的眼神不怎么好。
事实却告诉他，梅丹佐的眼神好得很。
“长得不错。”
第一个照面，伊塞亚就被梅丹佐那赤裸裸的眼神给结结实实的吓到了。
要知道，就算是阿斯蒙蒂斯情人遍地，当初跟他好上的时候也是明里暗里的撩拨，最后再由他主动扑上去的。
梅丹佐的目的，哦不，欲望，却是完完全全清楚的写在了那双眼睛中。
伊塞亚能够感觉到阿斯蒙蒂斯牵着自己的手紧了紧，把自己往他的身后一拉，本来还只是神色淡淡的那张脸顿时就黑了下来。
“今晚我还有事，就不在此作陪了，梅丹佐殿下自便吧。”
“没事，我本来找你也没什么事情。”
听到这里，伊塞亚原本还算是松了一口气，旋即却又被梅丹佐的神转折给高高的吊了起来。
“我找你旁边的这个小天使就可以了。”
伊塞亚的一口气差点卡在喉咙里没有咽下去。
粉红色的眼睛睁的溜圆的看着眼前的天使长，红唇微微张开，略带茫然的表情放在这张漂亮的挑不出一丝差错的脸蛋上，活像是引诱任何生灵堕入深渊的最好春药。
阿斯蒙蒂斯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不能再难看了。
刚要张嘴说出的话却被梅丹佐笑眯眯的打断。
“阿斯蒙蒂斯，就算这小天使是你的情人，你也没资格替人家做主吧，又不是卖身给你了。”
硬生生的把阿斯蒙蒂斯原本打算说出口的话重新给憋了回去。
两个天使长的目光，也在同一时刻不约而同地投在了伊塞亚的脸上。
伊塞亚：……
伊塞亚所有的表情在那一刻都僵在了自己的脸上，手指却在底下无意的勾住阿斯蒙蒂斯的衣袖，轻轻地扯了扯。
自以为做的并不明显的小动作，却被从始至终都牢牢的盯着伊塞亚的梅丹佐给全部收入了眼底。
“既然不愿意陪我，那就算了吧。”
天国书记官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勾了勾唇角，仿佛用最昂贵的翡翠雕刻而成的绿色眼眸却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伊塞亚，眼底混杂着无数种伊塞亚没有办法参透半分的情绪。
悲伤，挣扎，甚至于——痛苦。
伊塞亚怔了怔。
对上梅丹佐的目光，天使几乎下意识的就要张口，然而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梅丹佐的眼神太怪异了。
那根本就不是对着一个刚刚见过第一面天使所能拥有的。
那双眼睛中的情绪太过于浓厚，厚到伊塞亚甚至辨别不清那狂风骤雨代表的，到底是爱，是恨，是喜悦，还是痛苦。
那一晚的梦境里，伊塞亚又无数次的重温了那双从暗夜里遥遥望向他的翡翠色眼眸。
“！”
除开前半夜激烈的运动，后半夜梦境里一次又一次浮现出梅丹佐的眼神，导致伊塞亚在第二天猛然睁开自己的眼睛的时候，接受到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疼痛，还有眼皮子不停打架的困倦。
阿斯蒙蒂斯已经走了。
“殿下让你多休息一下，晚一点我送你回去。”
阿斯蒙蒂斯的副官□□在外面等着他。
这位也是伊塞亚的老熟人了。作为近几千年来阿斯蒙蒂斯身边最得意的天使之一，□□对着伊塞亚的态度，甚至都可以称得上一句恭敬。
毕竟枕边风的威力可不是说的玩的。要真是论现在一时的影响力，他这位跟着阿斯蒙蒂斯差不多十万年的副官，可能真的还比不过人家。
“谢谢。”
伊塞亚不会愿意承认，在他早上睁开眼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空空如也的床铺，那一瞬间心底浮上的酸涩与落寞。
习惯了阿斯蒙蒂斯这一段时间以来对自己的无微不至，一下子还真有一点接受不了了。
伊塞亚坐在书桌前转着笔，正想着阿斯蒙蒂斯的事，脑袋上却被另一只手猝不及防的敲了一个脑瓜崩。
“发什么呆呢？一个上午看你整个就复习了两页。”
坐在伊塞亚旁边的拉格里实在是忍不住了。光看着自己室友那时而笑，时而面无表情，时而又唉声叹气的模样，拉格里简直想把他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玩意儿。
“我在想，阿斯蒙蒂斯不会真的是不喜欢我了吧。”
一伊塞亚嘴里说出的话一下子没有经过脑子，张口就把自己的真实想法给统统倒了出来。说完之后，迎上拉格里的眼睛，伊塞亚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天使心虚的打了一个嗝。
“那啥……我刚刚可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时候勾搭上了阿斯蒙蒂斯殿下？”
两个天使异口同声，连上扬的语调都一模一样。
伊塞亚：……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他一下子居然把拉格里还不知道蒙切尔的真实身份给忘到了脑后，这回是给自己捅出来了。
被拉格里抓到现行的天使不得不在自己室友冷冰冰的视线下，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干过的所有事情全部交代的一清二楚。
在伊塞亚有些闪躲，自知理亏的视线里，拉格里的脸色却并没有像伊塞亚想象中的那么差。
天使青绿色的眼睛中神色依旧温和，只是目光在落到伊塞亚手中那只金灿灿的羽毛笔上时，才终于露出了几分晦涩之情。
“怎么了？”
“没什么。”
拉格里笑笑，但那笑容落在伊塞亚眼里，却怎么看都怎么不是滋味。
“大概就是能够理解，你为什么会喜欢他了吧。”
晨星宫。
今天晨星宫的氛围可不怎么好，所有的天使都自觉的放轻了自己的脚步，生怕弄出一丝半点的声响。偌大的一座宫殿安静的却仿佛没有一个活物一般。
昨天晚上的事自然不可能瞒得过路西菲尔。
贝娜仗着副君殿下的名号，在梅丹佐的酒吧里光明正大的与另外一个天使起矛盾，最后还被那位天国书记官的手下直接送到了晨星宫。
虽然领头的尚达奉说话很客气，但这行为本身就已经不亚于一个耳光狠狠地抽了路西菲尔的脸上。
而据其他天使传来的消息，当时在场的还有阿斯蒙蒂斯和伊塞亚。
尤里尔一时也把握不好副君殿下究竟是因为贝娜这件事情生气，又或者是因为伊塞亚跟着阿斯蒙蒂斯去酒吧鬼混。
当然，更可能的是两者兼有。
一只折断的羽毛笔被扔在了书房白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地板上。
磨砂材质的玻璃窗上，只映出了路西菲尔独坐在窗前，伏案工作的背影。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今日的铃兰宫，居然也是一反常态的宁静。
整个主殿里安安静静的，半个天使的身影都没有，唯独宫殿的主人正悠哉悠哉的坐在靠窗的扶手椅上。淡金色的光辉落在天使手中那本已经有些陈旧的书籍上，洒下一片破碎的光晕。
窗前是一片盛开的白玫瑰，再远一点，则是淡紫色的蔷薇。花园中央垂手而立的雪白天使雕像，被掩映在紫色与白色的光雾中，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天使手中捧着的书页已经很久都没有翻过了。
久到梅丹佐抬起手指想要再翻一页的时候，居然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有点儿酸麻了。
确实已经是，很久很久的时间了。
久到哪怕他无时无刻不在看着那个人最喜欢的白玫瑰，都已经没有办法在回忆里细腻的勾勒出那个人五官的每一寸。
不过呀，似乎也没有关系。
因为让他思念了很久很久的那个人，已经快要回来了。
但那个活在他记忆里二十万年的天使，却好像已经不一样了。
当年的他是什么模样？
梅丹佐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书页——
大概是骄傲的，张扬的，灿烂的笑容就仿佛能够融化一切黑暗的烈阳。
他真的好想，再看一次那样的笑容。
天国的书记官微微垂下眼帘，细密的睫毛在湖水般的眼底投下了一片密密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