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宫。
大殿内，水晶穹顶折射出的光芒在纯白大理石地面上流淌，仿若一条缓缓流动的银河。
路西菲尔站在一幅地图前，修长的手指划过第五重天的投影区域，风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困惑。
“父神怎么想着要在萨麦尔的领地建伊甸园？”别西卜斜倚在座位的扶手上，长发垂落，指尖把玩着一枚白色的棋子，“萨麦尔那地方，不是监狱就是荒原。”
路西菲尔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走向落地窗，天堂的永昼之光为他完美的侧脸镀上一层冷辉。窗外，低下头可以看见第五重天的云层在远处翻滚，像一团凝固的铅灰色污渍。
“父神的意思，是要在第五重天建立一座包括了天堂所有动植物的花园，命名为伊甸园。”他指尖轻点，星图上立刻浮现出精确的建造图纸。
中央是一棵巨大的树，周围溪流环绕，在不同的区块都种着各种千姿百态的植物。
“这设计可真是，天方夜谭。”别西卜走了过来，盯着路西菲尔拿出的那张建造图纸，“先不说要搞来这么多不同的植物，就凭在天使监狱那个环境旁边种树，父神是不是昏了头？”
路西菲尔警告地瞥了他一眼，但唇角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天使伸手放大图纸细节，仔细的琢磨着。
别西卜还在一边喋喋不休：“而且现在马上就要创世庆典了，哪里抽得出那么多人手去建造伊甸园？难不成庆典不办了？”
路西菲尔的手指在图纸上轻轻一顿，风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创世庆典照常举行。”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多了一丝别西卜熟悉的算计意味，“但伊甸园的建造可以提前筹备。”
别西卜莫名其妙：“人手呢？”
路西菲尔已经转身走向书桌，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一道金光。一封盖着晨星宫印鉴的正式文书瞬间成型，悬浮在半空中。
“传令官。”。
一名六翼天使立刻出现在殿门口，单膝跪地，“殿下。”
路西菲尔将文书递给他，“去给伊塞亚，叫他到晨星宫来。”
等传令官离去，别西卜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这是在借机抢人啊，不过你确定加百列会放人？”
“加百列会理解的。”路西菲尔打断他，指尖轻敲桌面，“伊塞亚在植物培育方面有特殊天赋，是最合适的人选。”
“特殊天赋？”别西卜挤眉弄眼，心想路西菲尔这回算是光明正大的睁着眼睛说瞎话，“是指他特别会‘培育’你的心情吗？”
路西菲尔冷冷扫了他一眼，别西卜立刻做了个封口的手势，但眼中的揶揄丝毫未减。
伊塞亚正蹲在自己那间小院子里偷偷喝酒，喝的还是萨麦尔上次给他的。
之所以在自己家里喝酒还要偷偷的，全都是因为萨麦尔给的酒香味实在是太浓，不知道引来多少套近乎的天使，伊塞亚不厌其烦，最后只能偷偷摸摸的喝。
“伊塞亚？”
伊塞亚差点呛了一口酒。
“现在？”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自从那次在地狱死里逃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单独面对路西菲尔了。
六翼天使点了点头。
晨星宫。
当伊塞亚踏入大殿时，路西菲尔正背对着他站在地图前。
“殿下。”伊塞亚单膝跪地，声音恭敬而克制。
路西菲尔缓缓转身，风青色的眼眸落在他身上。那一瞬间，伊塞亚感觉有无数细小的电流顺着脊椎窜上来。
“起来。”路西菲尔的声音带着很平淡的温和，“过来，看看这个。”
地图展开，伊甸园的立体模型呈现在眼前。现在的模样已经比开始别西卜看到的版本完善了很多，只剩下一点边边角角还是空白的。
伊塞亚惊讶地发现，这个设计几乎囊括了天堂所有珍稀植物，甚至包括几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品种。
“父神命我负责伊甸园的建造。”路西菲尔的手指划过模型，“我需要一个熟悉植物培育的助手。”
“所以殿下想到了我？可是我并没有培育植物的经验。”
伊塞亚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不是没有养过植物，而是经过他手的所有生命体，比如拉格里曾经拿回寝室的一切植物，都没有活过半年。
作为三界火之本源的化身，伊塞亚本身就是所有植物的头号杀手。
路西菲尔的手指在图纸上微微一顿，风青色的眼眸骤然转深。
“伊塞亚。”他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
伊塞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当然明白——这是路西菲尔在给他铺路，一个将他从加百列麾下调离的完美借口。
但正因为明白，他才更加犹豫。
“殿下，我······”伊塞亚一紧张就忍不住开始掐自己的掌心，“我只是担心辜负您的期望。那些珍稀植物万一要是被我养死了——”
“抬头。”
路西菲尔的声音突然逼近。伊塞亚下意识抬头，发现天国副君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面前，近得能闻到那股清冷的雪松气息。
“你以为，”路西菲尔眯着眼低头看着他，“我会在乎几株植物？”
这句话像一记闷雷砸在伊塞亚心头。他这才注意到，路西菲尔眼中闪烁的不是怒意，而是一种近乎执着的专注。
认真的，有些让伊塞亚吃惊。
“创世庆典后，”路西菲尔转身走向窗边，声音恢复了平静，“我会调你进晨星宫任职。”
伊塞亚眸色顿时晃起了涟漪。
晨星宫——那是路西菲尔的直属领地，能进入那里的天使无一不是精英中的精英。更重要的是，这意味着他将彻底脱离加百列的管辖。
从走进晨星宫的那一刻起，也同时意味着，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路西菲尔的眼皮子底下。
平心而论，伊塞亚自然是不愿意的。
他怕在日复一日的亲密接触中，被路西菲尔察觉到他隐藏在表面之下的恨意。
“为什么？”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路西菲尔背对着他，金银交织的长发在晨星宫温柔的光线中流淌，“你觉得呢？”
伊塞亚的指尖深深掐入掌心，疼痛却无法驱散他内心的混乱。
二十万年前，正是眼前这个天使亲手挖走了他的心核，将他封印在虚无之地。那时的路西菲尔，风青色眼眸中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可也是这个天使，护着他，帮助他，眼里有着藏在冰面下的情意。
仇恨与悸动在胸腔里撕扯，伊塞亚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身躯里流动的声音。他该恨路西菲尔的，他明明该恨的。
“我······需要时间交接军团的工作。”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
伊塞亚浑浑噩噩地走出晨星宫，脚下仿佛踩着棉花。路西菲尔最后那句话在他脑海中回荡——
“三天后，我要在晨星宫见到你。”
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等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铃兰宫那扇熟悉的门。
“伊塞亚？”梅丹佐慵懒的嗓音从花园深处传来，“站在门口发什么呆？”
伊塞亚抬头，看见棕发绿眼的天使长正倚在藤椅上，手中把玩着一朵白色的玫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俊美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
伊塞亚张了张嘴，突然不知从何说起。
梅丹佐眯起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异常。天使长挥了挥手，周围的侍从立刻识趣地退下。
“路西菲尔又对你做什么了？”梅丹佐的声音冷了下来。
伊塞亚苦笑一声，走到他身边坐下，“他让我负责伊甸园的建造，说创世庆典后调我去晨星宫。”
梅丹佐手中的玫瑰顿时被他捏成粉末，他猛地抓住伊塞亚的手腕，“你答应了？”
“那是我答不答应的问题吗？”伊塞亚低声反问，“那可是路西菲尔。”
“你都不能拿他怎么办，我还敢拒绝他吗？”
梅丹佐明显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度。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旦你住进晨星宫，他早晚会发现你就是——”
“我知道！”
伊塞亚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但我能怎么办？我甚至已经发现他把我的心核放在了什么地方，可我还是没办法打开他的封印。除非他死了，否则那个封印连着他的本源，我永远都不可能打开！”
“我不允许你冒险。”梅丹佐突然将他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二十万年前我没能保护你，大不了就不要心核了，别打开最后一道封印，我保护你一辈子······”
天使长的声音近乎哽咽。
伊塞亚安静地靠在他胸前，听着对方急促的心跳。梅丹佐是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天使，也是这世上，唯一还记着米迦勒的存在。
“梅丹佐，”他轻声说，“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那个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作为原初天使，父神塞进我脑子里的知识还懵懵懂懂，但我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在想。”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天使。”
他的话没能说完。
梅丹佐突然低头吻住他，这个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占有欲，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伊塞亚没有反抗，只是温顺地承受着，直到两人都气息不稳。
“三天。”梅丹佐抵着他的额头喘息，“三天后你去晨星宫前，我会给你一样东西。”
伊塞亚疑惑地看着他。
“能暂时压制你体内火之本源波动的护符。”梅丹佐的指尖描绘着他的唇形，“路西菲尔对你的气息太熟悉了，我不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