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沙发扶手上执着地震动着，屏幕上“毛豆”两个字不停闪烁。

许诺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的天！毛豆你是非得挑这种我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大脑缺氧、理智出走的黄金时段打电话过来吗？你是故意的吧？绝对是故意的吧？难道你在我家装了监控？不然你怎么能每次都卡点卡得这么精准？】

许诺深吸一口气，在白槿那双充满了纯粹好奇和一丝“你为什么不理我”的委屈的翠绿猫眼注视下，颤抖着手拿起了手机。

她甚至不敢去看白槿的表情，生怕自己会因为心虚而直接把电话给挂断。

“喂毛豆啊。”她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慌乱和底气不足。

“又…又有什么事吗？我我先声明啊，我现在非常忙，十万火急，拯救地球的那种忙，如果你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可就要…”

“哎哎哎小诺诺你先别急着挂电话啊！”毛豆那标志性的、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

“我跟你说，你上次拜托我查的那个《咖啡与猫》的服务器日志，我好像真的查到一点有意思的东西了！”

许诺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他说什么？查到东西了？关于那个该死的游戏BUG？难道真的像我想的那样，白槿的出现和那个BUG有关？】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手心里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看了一眼身旁正因为听到她语气变化而微微歪着头、一脸困惑地看着她的白槿，然后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说道：“毛豆，你你具体查到什么了？慢慢说，别激动。”

她自己反倒比毛豆还要激动。

白槿似乎察觉到了许诺的紧张。他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试图黏着她或者模仿她说话，而是乖巧地蹲坐在她身边，毛茸茸的白金色脑袋轻轻抵着她的胳膊，像一只安静的、给予无声陪伴的小猫。

“咳咳，是这样的，”毛豆清了清嗓子，语气也变得稍微正经了一些。

“《咖啡与猫》那款游戏虽然冷门，服务器也早就关停了，但是，我在一些骨灰级玩家的论坛和一些比较古老的网页存档里，还真的翻到了一些关于它服务器异常的帖子。”

“帖子？都写了些什么？”许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大部分都是些抱怨游戏卡顿、掉线、或者虚拟道具莫名其妙消失的常规BUG啦。”

毛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以为然，“不过呢，在这些帖子里面，我发现有几个特别有意思的，可以说是有点嗯都市传说那味儿了。”

“都市传说？”许诺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从脊背升起。

【都市传说？不不不会吧？难道白槿的出现是什么灵异事件？他不会是什么修炼千年的猫妖，因为游戏BUG意外突破了次元壁，然后跑到我家里来报恩或者报仇了吧？救命啊这剧情也太玄幻了吧？】

“对！就是都市传说！”毛豆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有几个匿名用户发帖，声称他们在那款游戏里养的宠物，在服务器发生异常的那段时间，出现了一些非常非常诡异的现象。”

“诡异的现象？比如？”许诺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

“比如啊，”毛豆拖长了声音，刻意营造着悬念，“有人说，他游戏里的那只平时只会喵喵叫的布偶猫，突然在对话框里打出了一串意义不明的、像是某种密码的数字和符号。还有人说，他养的那只三花猫，在服务器维护前几分钟，突然对着屏幕里的他，露出了一个非常非常人性化的、类似于微笑的表情，然后游戏就直接崩溃了。”

【打出密码？人性化的微笑？这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恐怖片的前奏啊？我我突然有点后悔问毛豆这些了。】

许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白槿。少年依旧安静地看着她，表情纯真无辜，似乎完全不知道电话那头正在讨论着与他身世可能相关的、如此惊悚的话题。

“最离谱的是，”毛豆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腔调，“我找到了一个大概是五六年前的帖子，那个发帖人声称，他游戏里养的一只黑猫，在一次服务器遭受雷击导致大面积瘫痪之后，数据就彻底消失了。但是，就在服务器恢复正常，他重新登录游戏的那天晚上，他发现他家窗台上，多了一只和游戏里那只黑猫长得一模一样的、活生生的、眼睛会发光的流浪猫！”

许诺的瞳孔猛地收缩。

【窗台上多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猫？活生生的？眼睛会发光？这这不就是这不就是白槿的翻版吗？虽然白槿的眼睛不会发光而且也不是黑猫但是这也太巧合了吧？】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当然啦，”毛豆很快又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这种帖子一看就是瞎编乱造的嘛。什么宠物数据出现灵异现象，什么游戏角色跑到现实里来，这比母猪上树还离谱。估计就是些闲得蛋疼的玩家，为了博眼球编出来的故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些故事当成小说素材，应该还挺带感的吧？什么《我的赛博宠物成精了》之类的，哈哈哈哈……”

毛豆在电话那头笑得前仰后合，许诺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她的脸色苍白，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瞎编乱造？都市传说？可是可是我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从游戏里“蹦”出来的“都市传说”啊。】

“不过小诺诺，”毛豆笑够了，又恢复了些许正经，“说正经的，虽然那些灵异故事不靠谱，但我确实在《咖啡与猫》的服务器备份数据里，找到了一些非常规的、被加密过的异常数据片段。这些数据片段的生成时间和那几个声称宠物出现异常的帖子发布时间高度吻合。”

“异常数据片段？”许诺的心又提了起来。

“嗯，具体是什么我还分析不出来，被加密得很复杂，而且数据结构也很混乱，像是乱码。不过，如果硬要跟那些都市传说联系起来的话…”

毛豆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的猜测，“这些异常数据片段，或许真的记录了某些玩家宠物在特定时刻，产生过的超常规‘智能’反应？或者说，是某种AI意识在特定条件下，短暂觉醒的痕迹？”

【这这比宠物成精听起来还要科幻啊，难道白槿真的是某种高度发达的人工智能，因为游戏BUG意外获得了实体？那他那他还是“猫”吗？还是说，他只是一段会行走的、碰巧长得像猫的数据？】

许诺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彻底被这些匪夷所思的信息给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看着身旁那个依旧用纯粹依赖的眼神看着她的白槿，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如果白槿真的只是由数据构成的，那他那些依赖的蹭动，那些满足的咕噜，那些纯粹的眼神，那些笨拙的模仿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吗？

他那些让她感到心动、让她感到温暖、让她感到被需要的情感，难道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和自我欺骗吗？

“小诺诺？小诺诺？你还在听吗？”毛豆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啊我在。”许诺的声音有些沙哑。

“总之呢，那些异常数据片段我已经备份下来了。虽然目前还解读不了，但说不定以后会有什么线索。至于那些都市传说嘛，你就当个乐子听听好了，别太当真。毕竟，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可不能混为一谈啊。”毛豆安慰道。

【游戏是游戏，现实是现实。我倒是也想这么认为啊，可是可是我的现实，好像早就被游戏给彻底入侵了啊。】

“嗯我知道了。谢谢你啊，毛豆，帮我查了这么多。”许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嗨，跟我客气什么。谁让我是你最可靠的蓝颜知己呢不过话说回来，小诺诺，你最近真的没什么事瞒着我吧？我怎么总觉得你神神秘秘的？”毛豆的八卦之魂再次燃烧。

“没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啊就是就是画画遇到瓶颈了，所以才胡思乱想嘛。”许诺再次祭出了“瓶颈”这个万能的挡箭牌。

“行吧，那我就不打扰你继续胡思乱想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技术难题，随时找哥啊哥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记得早点休息，别熬夜太晚，不然熊猫眼可就不好看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比我妈还啰嗦。”许诺嘴上抱怨着，心里却划过一丝暖流。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毛豆大概是她唯一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地吐槽和求助的人了。

挂断电话，许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像是刚从一场惊心动魄的谍战片片场逃出来一样。

她低头，看向依旧乖巧地蹲在她脚边，用那双清澈的翠绿猫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白槿。

毛豆的话，像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

都市传说、灵异现象、AI意识觉醒。

这些词语，在她脑海里不断盘旋，让她对白槿的来历，产生了更深的困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真的是啵唧吗？

而他对她的那些依赖和亲近，究竟是源于猫的本能，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程序设定？

就在许诺胡思乱想之际，白槿突然伸出手，轻轻地、试探性地，握住了她因为失神而垂落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而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度。

“许诺”他低低地叫着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和纯粹的依赖，“不开心吗？”

看着他那双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感受着他手心传递过来的、真实的温度，许诺心中的那些恐惧和疑虑，似乎又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消散了一些。

管他是什么呢。

管他是猫，是数据，还是什么都市传说。

至少现在，他是真实地存在于她的身边。

这就够了。

【想那么多干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以后就当是养了一只特别聪明、特别黏人、偶尔还会变成帅哥、并且身世成谜的猫主子好了。至少他不会像毛豆那么啰嗦。】

许诺微微一笑，反手握紧了白槿的手。

“没事。”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的释然，“只是在想晚饭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