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就到了年末，黑板上方的高考倒计时天数也不知疲倦地变少。
杏宜偏北方，在往年早就降下了第一场雪，今年却迟迟不来，只有冷空气一股卷着一股，往身体里钻。
冬天的白天也总是比平时要短一些。
上下学的时间都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了调整，饶是如此，应琰还是觉得睡不醒，天一冷，就更加不想起床了，从被窝爬起来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件需要勇气和毅力的事情。
他缺乏，但邢湛有。
每天早上叫醒他的不是闹钟，是邢湛提问的第一个单词。
他完全依赖着，也形成了习惯。
“过两天下雪了是不是就不用上学了？”五点多的天还没亮，路尽头像是裹着雾霾，又黑又模糊。应琰此刻还没清醒，他穿着厚重的冬季校服，两手都缩在袖子里，一手拽着邢湛，一手插着口袋，摇摇晃晃跟在他身后往前。
很多个一起相处的时刻，他以为他能和邢湛像是朋友一样正常相处，但他压根做不到，他会控制不住去幻想拥有，一点靠近、一个眼神、他都会去在意。
“……下刀子都得上。”邢湛无情戳破。
“……过两天我朋友来的时候可能会打电话。”应琰没理他的话，自顾自安排了起来，“你这两天给手机开机，有电话立马通知我。”
“知道。领导。”
应琰：“……”
两人前半程路段主要是闲聊，帮应琰快速清醒，后半段路程就是提问背书，原本很长的路程很快也走到了头。
保安大叔很早就在门口看着了，这个时候的最早一班公交车也刚到站，这个点下来的也基本都是高三的学生，不难发现每个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书在背。邢湛从食堂买了两份包子和一盒牛奶，他把吸管插进牛奶递给应琰，后者伸长胳膊从袖子里伸出手把热牛奶抱在手里喝。
一切都进行的非常自然，只是有人没有感觉到而已。
第一个走进教室的人打开了灯，紧接着其他班也有人陆陆续续到达，在无法计量的漫长冬夜，他们永远也不会忘记，高三教学楼每间教室的灯一盏盏亮起，点亮了整个校园。
站在现在的角度去看，有的可能只是觉得疲惫，但一旦过了当下，再回头看的时候，就会发现因为仅有所以尽管疲惫也是幸福的。
差不多到教室的时候，老刘也已经到了，每个班的班主任也都到了，背书的声音震动在整个走廊。
一如同往日，老刘还是茶杯不离手，换了黑色夹克板正地套在羊毛衫外。
天终于亮了，热血的早读也落下一段帷幕。
应琰刚想趴下补觉，就被豆不凡突然拽住了尾巴，“知道早上我怎么来学校的吗？”
应琰：“……”
得，来秀恩爱的。
“许星送你来的。”
“猜对了也不对。”说起许星，豆不凡脸上总是掩不住笑，“是我先送他到二中，结果他又送我到一中，我本来想再送回去，结果快上课了我就回来了。”
应琰：“……”
他不理解了，他真不理解了。
“不是，你俩不知道学校的路？”
他刚说完就听见邢湛笑了一声，应琰慢悠悠扭过头看他。
“你没对象，你不懂。”豆不凡那边还在说，“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在一起，哎，异地恋可太难了。”
应琰：“……”
“你他妈，二中离一中就一条街。”
“你看你又不懂了吧，说的再多都不如你直接找个对象谈。”豆不凡纯粹是闲的想找骂挨，也是想旁敲侧击刺激刺激应琰和邢湛。
应琰：“……”
“邢湛不让我谈。”
豆不凡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他困惑地看着邢湛，仿佛在用表情说，你怎么看？
“禁止早恋。”邢湛搬出万能句型。
“那你成年了总能谈了吧。”豆不凡又抓住邢湛。
“高三……”
“不行！”邢湛话没说话，应琰反应比他还要激烈，“他不让我谈，他得先起一个表率作用。”说完还用手肘戳了戳邢湛，“你说，对不对？”
“嗯。是。”邢湛不想否认。
豆不凡：“……”
忽然觉得我这心操的有点多余。
*
高考越来越近，冬天的学习环境也越来越艰苦，为了顺利调动高三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学校特地在两节课后的大课间开了两个小班来额外辅导教学。
A班由年级前二十的学生组成，这个班是专门用来冲刺拔高的。
B班是从年级前六十里挑出三十个有严重偏科的，组成一个新班级，在大课间的时间学习。
名单张贴在黑板右上方的公告栏里。
唯一一次邢湛和应琰两人的名字并列出现。
一个是A班的第一个，一个是B班的第一个。
虽然早就有了猜测，但真正出名单的那一刻还是会有失落。这不是他想要的并列，他想和邢湛在同步并列。
但这次他没有去找老刘问，他自己也清楚这是在为他好。
唯一的不好一点就是他和邢湛不在一个班，但他也知道不是事事都能完全合心意的。
没准，对邢湛而言，他们都需要一点自由的时间，而不是时时刻刻和他黏在一起。
“这是我的英语笔记。”邢湛没有说出不切实际去找老师换班的话，尽管他很希望能和应琰在一个班，“你对照老师讲的遍记边听，不懂的回去我再给你讲。”
没事的，A班和B班就是前后教室而已。
“知道了。”手臂的筋骨像是绞合在一起，应琰瞬间好像能理解了上午豆不凡说的话，‘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
他当时还觉得夸张，现在看来，他可能比豆不凡还要严重。
至少豆不凡的想念能让人知道，他不行，他得自己揣着。
大课间，五个人在四楼分开。
邢湛，漆原去了A班。应琰，豆不凡，卜羽去了B班。
“下课楼梯口等你。”邢湛叫住应琰，很平常地语气说。
“好。”应琰一步三回头地进了B班。
邢湛这节是大课，前半节物理后半节化学，应琰是一节课，英语。
教室空位多，班里人少，大家都聚众和熟悉的人坐在一起。
邢湛挑了窗户边的位置独自坐下，时不时偏头向外看看，等正式上课之后又开始在笔记上快速记着什么，一个人赶出了两个人的速度。
物理课边听边记重点，尤其是一些没做过的新题型，他先打上标记，等所有讲完之后立马开始整理笔记，等化学课上了，就化学物理同时兼顾。
两份笔记他抄的及其快，红黑两种笔在手里快速更换。
“抬头，看黑板。”
化学老师可能注意到了他。
邢湛停下笔，抬头看了眼黑板，撑到老师讲完又立马开始记。
老师频频朝他的方向看，惹得同学们也朝邢湛的方向看，A班基本都是实验班，有人明里暗里给他提示，邢湛收到了，抄完停下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老师已经站在了他桌子旁。
“我看你不听课一直奋笔疾书写什么东西呢？”化学老师扶了扶眼镜，伸手，“拿过来我看看。”
邢湛把自己的一份笔记递出去。
老师拿着笔记翻看不说话，同学视线都朝这边瞟。
“另一份呢？”化学老师直接说。
邢湛先合上封皮，稍稍按压之后才递给了老师。
化学老师眼神犀利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开始从第一页往后翻。
一开始的都是化学笔记，很整齐，化学老师想可能多虑了，刚准备表扬两句就翻到了最新写过的几页。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整齐齐的物理笔记，化学老师都气笑了，“你是对我的化学有什么意见吗？没收了，下课来找我拿，认真听课。”
邢湛其实挺淡定的，因为物理他已经整理完了。
他偏开头时不时扫一眼窗外，再将思路重新聚焦在化学课上。
反观应琰那边，一个小时的课程如坐针毡。
进行到结尾的时候，老师突然发了随堂测。
应琰被迫打起精神，听着多媒体里播放的听力
Tom, who are you waiting for?
I am waiting for Mary. What about you?
I'm waiting for you.
后面的短对话读了什么，应琰一个都没听清，选项全是根据语境懵上去的，满脑子都是I'm waiting for you.
满脑子都是邢湛在等他下课。
他不想上这个课了。
邢湛也可以教他，他不想和邢湛分开，反正邢湛身边也没个人，反正他和邢湛都签了合约了，那他粘人点、不会的题多点怎么了。
“写这么快？听懂了？”豆不凡偷摸地小声问。
“模糊。”应琰说得直接。
“蘑菇？”豆不凡伸直脖子瞥。
“……蒙的。”应琰做口型。
“蒙D？”豆不凡睁大眼睛皱着眉毛用尽全身力气去听。
应琰：“……”
“滚。”
豆不凡：“你又会了？”
应琰：“……”
他不说了，把听力题的答案写下来扔给他。
铃一响，应琰刚站起身英语老师就发话了，“一会大家把试卷交到我这。”
好好好，大家心里喊，本来课间就没了，还要赶回去上下一节课，大家心里都着急。
“还有一点。”英语老师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说，“我要给咱们B班的同学强调一点，我们也是年级六十强里筛选出来的三十强，我们不比A班差……”
整整拖了五分钟。
等应琰跑出去的时候A班教室已经没人了，他不可控制地失落，埋头往前走。
“走路不看路？”
邢湛把从老师那里拿来的笔记轻拍在应琰脑袋上。
熟悉的声音传来，应琰惊喜地睁大眼睛，那点阴霾一扫而净。
“我们老师拖堂。”应琰忍不住去吐槽、去分享，“第一节课就让我们写试卷，还说我们是年级六十强里挑出来的三十强，我真的很想问，是偏科三十强吗？”
话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想笑，边和邢湛下楼边问：“你们不是早下课了？”
“嗯，等你。”邢湛把手里的两份笔记给他，“物理和化学的，回去看，看不懂再问我。”
应琰翻开两页看了看，物理笔记的字体明显要比化学飘逸，一页下来练笔字体明显很多，应琰能猜到大概，顿时就感觉心里热乎乎的，也怪难受的。
“下次我英语要是能过100，我就找老刘让他把我调回去。”应琰又怕邢湛多想，赶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不然你抄两份笔记也挺累的。”
邢湛：“……”
“不累。”
“你认为我考不回去吗？”应琰和他关注点没在一个地方。
“不会。”邢湛说：“别把自己逼太紧，在没在一个班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