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栀正巧回过头,与萧予笙望过来的视线遇上。
她下意识扬起一抹笑,眸中散落星星点点的光芒,是少年人特有的明亮。
“在想什么?”见萧予笙的眼神与往常有些不同,掺杂了些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连栀问道。
萧予笙轻摇了摇头,弯唇浅笑:“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连栀便识趣地没再多问。
蒋阿姨的手机闹钟响起,提醒着晚上的康复训练时间到了。
医嘱说,前半个月都是对指和对掌训练。
在蒋阿姨的陪同下,连栀几天按质按量地做下来,除了第一天她是咬着牙忍下的泪花,如今已经渐渐适应了痛意。
“不错,动作很标准。”萧予笙靠在椅背上,仔细端详着连栀的动作,中肯地夸了一句。
听到萧予笙的肯定,连栀笑的有些得意:“今天早上程主任的查房时候也夸奖了,说我恢复得很好,再有几天就能出院啦。”
萧予笙哑然失笑。
果然是小孩性格,被医生夸奖了也能开心成这样。
“快要出院了,是不是更开心?”
连栀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哎,萧姐姐,原来你今天不是到医院加班的呀?”
见萧予笙在病房里聊了许久,并没有回科室工作的意思,连栀这才反应过来。
“下午过来开会,顺便在食堂吃了晚饭。刚好看到你的朋友圈,就去了趟广场,打算打个招呼。”
萧予笙点了点头,起身拿起桌上的香蕉。她慢条斯理地剥开一根,递给连栀:“多吃点水果,有利于恢复。”
连栀道了声谢,接过香蕉咬了一口,侧过脸看向一旁的蒋阿姨,后者毫不心虚地撇开目光,强行忽视她递过来的炙热视线。
果然是蒋阿姨告的状。
她只是不喜欢吃葡萄橙子苹果梨子火龙果猕猴桃……而已嘛。
连栀收回目光,咬下一大口香蕉,鼓着脸咀嚼。萧予笙将两人之间的眉眼官司尽收眼底,抿唇轻笑,只做视而未见。
扔完香蕉皮,连栀顺带看了眼墙角的电子钟。
经过傍晚那么一番折腾,三人回到病房后又闲聊了一会,现在已经是快八点。
想到对方明天应该还得上班,连栀忙说:“萧姐姐,这么晚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真的太麻烦你啦。”
“嗯好,那我先回去了。”
萧予笙轻轻颔首,也没再多留。
她刚要推门离开,顿了顿,又转过身叮嘱道:“你的膝盖今晚刚上完药,重新结痂之前千万不能沾水。晚上还是以擦拭为主,得再忍几天才能淋浴。”
连栀神色郁闷,但还是点了点头,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委屈修勾。
坚持将萧予笙送到电梯口,她这才回了病房,顺手点开微信。室友们刚巧在群里聊得热火朝天,满屏的语音和表情包。
军训第一天还在群里哀嚎累得不行,没想到第二天就这么生龙活虎了?
连栀一连点开十几条语音,耳机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啊啊啊啊啊”。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连栀索性挨个戳了戳几人,发起群视频。
网瘾达人宣苗苗又是第一个秒接,一大碗鸡公煲顿时映入镜头。
“苗苗——你吃的也太香了吧。”
连栀顿时将好奇心抛在脑后,眼巴巴地盯着屏幕咽了咽口水。
姑姑知道她喜欢吃辣,几次打电话时再三强调过,一个月内一点辣也不要碰。
但连着一个多礼拜,一日三餐都是清淡的口味。
即便她是南方人,但平时也爱吃辣,自然经不住这么清汤寡水的饭菜。
宣苗苗一个人在宿舍里,对着屏幕嘿嘿笑,“这家外卖巨好吃的!我已经第三次点他们家了,等会把店名和链接推给你呀~”
连栀连忙摆手,“可别,我现在吃不了辣,怕到时候馋得半夜把枕头生啃了。哎对了,我是想问你们刚在群里在聊什么呀?”
“是这么回事。”
宣苗苗放下筷子一拍大腿,兴致勃勃地开了口。
“今天军训休息的时候教官让人表演才艺,咱们连只有小孔自告奋勇上去唱了歌,剩下几个同学被教官点到时,都墨迹半天也不肯上去。”
她越说越兴奋:“然后隔壁是艺院连队,也和我们同批休息。见我们教官恨铁不成钢,那边的教官就故意来炫耀,得意洋洋地派了四个女生来打擂台,跳了一首很耳熟的韩文歌,身材巨绝啊啊啊啊,我们这边十几个女生眼睛都看直了!”
在最后一句“啊啊啊啊”脱口之前,连栀下意识将音量调小,成功预判,保护了自己的耳朵。
孔凝芙正好也进了视频通话。
她没开摄像头,环境似乎有些嘈杂,但难掩语气里的激动:“我想起来那个c位女生是谁了!”
连栀和宣苗苗都竖起了耳朵。
“暑假来c市旅游的时候,我和朋友去酒吧想凑个热闹,她是那里人气最高的驻舞姐姐!我还关注了她的音符账号呢,没想到居然和她成了同学。”
连栀往下翻了翻消息记录,果然新弹出一条淹没在未读语音条里的视频。看完视频,她顿时羡慕不已:“呜呜呜,我居然错过了漂亮姐姐跳舞。”
跟室友们聊了大约半个小时,在告知她们过几天就能出院后,连栀依依不舍地挂断了视频。
跳回微信界面,她发现傍晚那条朋友圈的点赞和评论消息接二连三。
连栀简单看了看,一一回复朋友们的评论。扫过几行点赞消息时,她依旧下意识顿住了目光,细致扫过一张张头像,生怕疏漏了哪一处。
即便早就揣着再明白不过的答案。
悬着的心毫无悬念的落地,溅起一层泥沙裹挟的失望,却出乎意料地,并不如以往浓厚。
连栀缓了缓神,她索性点回聊天列表,指尖长按在置顶中最下方的一行聊天框。
蒋阿姨咿咿呀呀唱着小曲,热水灌进保温杯里的流水声,走廊里不知谁在聊天的交谈。几息之间,似乎一切外界动静都被摒除在外,思维和动作都被数十百倍的放大。
她只听见了松开指尖的刹那,手机再细微不过的那声震动。
于是,这几天无数次地,无意或状似无意间扫过的那行头像,跌落屏幕之外。
自此淹没在茫茫列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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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早上和奶油闹腾了几个小时的缘故,再加上糯米本就月份小,一下子消耗了不少精力,整个中午都无精打采的。
萧予笙踩着夜色到家时,糯米也只是动了动脑袋,似乎刚睁开眼睛,没睡醒般喵了一声,听起来有气无力的。
若不是赵漾临走时特意提了一句,怕是萧予笙此时该火急火燎地抱着她去宠物医院了。
萧予笙将笼子打开,见小白团子仍然蔫蔫地趴着,把她抱进怀里,摸了摸脑袋,温声道:“今天这么累呢,都不舍得睁眼了?”
糯米喵呜一声,往她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服的姿势。
下一秒,糯米困意全无。
清澈圆溜的瞳孔中明晃晃映出猫条的倒影。
“喵呜——”
身为撒娇第一名的小猫,她眼巴巴地盯着猫条,两只软乎的前爪连连扒拉,乖软的叫声里。
小臂处的衣袖被糯米踩了几脚,萧予笙不由失笑,指背轻敲她的额头:“果然是小馋猫,一见着好吃的就精神了。”
喂完一截猫条,她揉了揉糯米的下巴,见她再度活蹦乱跳,还对着手机上的坠环扑腾了几个来回。
萧予笙从玩具架里找出赵漾之前送的逗猫棒,对她挥了挥。
糯米眼前又是一亮。
陪着她玩了一小会,萧予笙见时间不早,便将糯米放在沙发旁的软窝里,先去洗漱。
沙发旁的落地书灯散着暖黄的柔光。萧予笙刚从浴室出来,发稍上落了几抹还未逸散的水汽。
她靠在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封皮稍显过时的相册,糯米安静趴在她腰侧,脑袋一点一点的。茶几上摆着一摞同样古早的笔记本,从皮革到硬纸板,各类风格皆有。
边页早已泛黄,每本却都被擦拭得一尘不染。
指尖捻开相册封页边角,尘封已久的回忆徐徐铺展。也许是心血来潮。到家后,她将书房里最里层的几本日记和相册一并抽了出来。
这些平时只在每月清扫时,被搬出来擦拭的学生时代纪念品,少有重入眼帘的机会。至少在她毕业后,再也没有打开过。
萧予笙翻看了几页相册,眸光一如寻常的沉静。
她抬眼看向阳台,窗外灯火璀璨,透着与白日不同的另一种喧闹。空荡的客厅里只余纸张翻动的摩挲声。
良久。
手中的笔记换了一本又一本。
糯米早已困乏得趴在身旁,毛茸茸的脑袋枕在靠垫上睡得香甜,萧予笙却依然神色清明。
她翻完最后一页,轻捻指尖,似是同样沾染了留存于纸上的岁月。缓缓叹了一息,萧予笙将茶几上的笔记本归拢成一摞,起身搬回书房。
刚洗净的手不免泛凉,她从沙发上抱起糯米时,小家伙惊了一颤,顿时弓背炸毛。
见来人是萧予笙,这才松懈下来,蹭舔着她的掌心,乖顺蜷在怀里。萧予笙将糯米放在床边的猫窝里,掖了掖被子,抬手按熄床边夜灯。
室内顿时黯淡下来。
已是深夜,她却并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