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起了阵横贯的风,将马路上的泥沙尘土裹起来,吹向街道,像是起了一场小型沙尘暴。
温初夏毫无防备,吸入了一口颗粒物浓度极高的空气,捂着脸开始咳起来,抖动的肩膀被书包带勒的有些疼,还很想yue,像是被人强行喂了一把土。
很快,温初夏就发现用手捂鼻子这个方法不太管用,呼吸间依旧有一股浓郁的土腥味,还很容易把自己憋死。
于是她借用了时准的围巾,从下巴到头顶绕一圈,剩下的尾巴围在鼻子前,严严实实包裹住下半张脸。
这下总算好受多了,不仅没了土味儿,呼吸间还多了股淡淡的清香,温初夏琢磨着,好像和时准的房间是一个味道?
过了一会儿,风渐渐小了,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温初夏。”少年再次喘着粗气,停在她身后。
温初夏回头,围巾裹在头上没来得及取。
这种围围巾方式自带一种憨厚的乡土感,又或者像是不太机灵的小偷,但此时此刻,时准眼中的温初夏却半点儿没有这两种感觉。
有的只是漂亮,是灵动,甚至有点像冬天裹得厚厚的俄罗斯小娃娃,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如同饱满的黑葡萄。
果然,她很适合红色。
没能送出去的围巾意想不到地戴在了想赠予的人身上,时准像是得到了一份迟来的礼物,看着温初夏,内心原本的扭曲、烦躁,瞬间变成了熨帖和满足。
他忽然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太好哄了?
“让你不着急慢慢走,怎么还是跑出来的。”温初夏教训他,然后扯下围巾,抖了抖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递给他:“刚起风了,沙子满天飞,我借你围巾挡了一挡。”
“谢谢。”时准接过,很细致地叠好,问:“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这个?”
“当然。”温初夏抱起胳膊,又道:“阿姨她怎么样?还好吧?”
刚浮起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她是来关心妈妈的。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感到失望了,时准面上没有露出丝毫破绽,语气还是那么的温和不失风度:“还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不了不了。”没想到温初夏连忙拒绝,“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人,没什么立场去关心阿姨,可能她见了我反而要更伤心呢。”
时准眼里冰封的温度融化了一点,嘴里却说:“怎么会,我妈她这么喜欢你,见到你肯定很高兴。”
温初夏“嗐”了声,抬手搔了搔脸颊,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沉默片刻,时准又问了一遍:“真不进去看看?”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温初夏干脆不装了,不想铺垫了,眼神单刀直入与眼前的十六岁男生对视:“时准。”
时准心头一跳,紧张和期待迅速交织,包裹住他的心脏。
这还是温初夏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话。
她问:“你是不是特别介意阿姨认我当女儿这件事?”
时准没料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还问的这么直接这么直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张了张口,嗓音无比干涩:“我……”
“别白费力气撒谎啊。”温初夏轻笑着,“我知道,你肯定介意,或许还会觉得我是来代替你妹妹的……”
“没有!”时准顿时拔高了音量。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我也不会让你成为任何人的替代。
倒霉孩子激动个什么劲啊,吓我一跳。
温初夏肩膀一抖,缓口气继续道:“我确实不想代替你妹妹。”
接下来的话让时准呼吸停滞——
“我是想代替你。”
时准睫毛轻颤,怀疑耳朵是不是听错了,问:“什么?”
他不明白。温初夏解释说:“我想代替你,让阿姨把对时淼的执念,从你身上,转移到我身上。”
呼吸再次停住了。
“这么说好像有点儿拗口哈,你等等,我捋顺了再和你解释……”温初夏挠了挠头,一张伶牙俐齿的好嘴此刻却失了灵。
她本就是个不善于表达真情实感的人,更不擅长安慰,再加上话还这么绕,温初夏一时有些着急上火,疯狂后悔刚才在出租车上光顾着吹风发呆了,居然忘了提前把词儿措好。
“不用。”时准看着她,眼里晴光潋滟,好似冬雪融化成春水,剔透粼粼地汇成一汪,他说:“我懂你的意思。”
啊哈哈懂了就好,懂了就好,小伙子悟性不错。
温初夏垂下手臂,忽然有些不敢再看时准的眼睛,但又觉得这样会显得怂,于是强迫自己直视他,结果却吓了跳。
他这是,要哭啦??!
我去现在也没起风啊……
温初夏瞳孔地震,也不管什么看起来怂不怂了,触电般移开视线,一紧张不管什么话都敢叽里咕噜往外倒:
“总之我就是想说,你别因为这事儿耿耿于怀,我不是来跟你抢妈的,这点你得知道!”
“好。”时准笑了,春水摇晃,“我知道。”
虽然有些丢人,但温初夏好歹是把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说出来了,一时间,她神经松了,气也顺了,觉得自己做了件无比正确的事,拍拍时准肩膀,转身潇洒离去。
目送温初夏的背影消失在街口,时准仍旧站在原地。
他低头闻了闻被送还的围巾,趁此机会,干燥的薄唇轻轻抚过留有对方温度的地方。
这人这么怕热,呼吸却偏偏这么温暖,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尚且留有余温。
触碰到的面料略有些潮湿,时准闭上眼,嘴角扬起一抹甜蜜又满足的弧度。
她是在意我的。
她果然还是在意我的。